內務府衙門,九阿哥站在十二阿哥的書案前,打量著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被看得手腳發毛,站在書桌后頭有些忐忑。
九阿哥道:“咱們兩個親上加親了!”
師妹要成弟媳婦,老師成了弟弟的岳父。
十二阿哥眨眨眼,還能這樣算么?
九阿哥想起馬齊還有好幾個沒有成丁的兒子,不由笑道:“等你開府的時候,應該府里也會多個富察侍衛吧!”
其實就是趕巧了。
馬齊的嫡長子是太子的哈哈珠子,現在掛著東宮的差事。
到了九阿哥這里,開府沒有人手使喚,正好見馬齊家好幾個成丁的庶子都閑著,就抬舉了富慶做皇子府侍衛。
結果隨后馬齊家長女指給八阿哥為側室,八阿哥也抬舉了一個小舅子。
馬齊炙手可熱,這兩年站的高,被詆毀也多。
三個兒子,侍奉三個主子,這才是馬齊被攻訐之處。
馬齊就干脆利索,直接將三個當差的兒子都分出來了。
滿洲分家,跟漢人分家還不一樣。
漢人父父子子的,即便分家,父母對兒子也是有絕對的權利。
滿洲不一樣,分了家后,就是親戚了。
所以滿人犯罪,不怎么株連,也是因這個緣故。
皇子開府,除了旗屬人口,用外家跟妻族也是尋常事,所以九阿哥才這樣說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道:“還早著,估摸要三年后、或四年后,我跟十三弟才會搬出宮。”
這說的是十八阿哥分宮之事。
現下宮里的阿哥所夠住,空著一個乾西四所給明年分宮的十七阿哥,然后就滿滿當當的。
再有皇孫進來,可以跟其他人擠一擠,皇子阿哥卻不能那樣。
所以像今年大婚的十二阿哥與十三阿哥,多半會在四十三年或四十四年,十八阿哥入上書房前搬出宮。
九阿哥道:“說快也快,對了,大哥那邊的初定禮是月底,你跟十三阿哥的初定禮是四月了。”
十二阿哥低下頭,不想打聽。
九阿哥忍不住“哈哈”笑道:“你跟十三阿哥不是都有格格了么?都是大人了,還裝什么靦腆?”
十二阿哥的乾西五所跟十三阿哥乾西頭所,都有女眷了。
跟哥哥們一樣的例,一人兩位包衣秀女做格格。
十二阿哥想到后院的兩個格格,各種不自在,岔開話道:“九哥,怎么沒人彈劾你?是不是十哥打發人去御史衙門了?”
九阿哥挑眉道:“有一有二,沒有再三,這回謠言散的快,也辟謠的快,估摸他們也曉得前幾天不好掃興。”
十二阿哥疑惑道:“他們怎么都沖著金大人使勁?是有人幕后主使么?”
昨天,內務府四個御史,上了三個彈劾折子,彈劾金依仁弄權、斂財、貪污、徇私等總共八、九條罪名。
九阿哥沒有吭聲,關系御前,不好肯定;可這不是旁人,也不樂意編瞎話。
十二阿哥見狀,看了九阿哥兩眼,不問了。
隔壁,金依仁臉色鐵青。
他提拔的那個本堂郎中也憂心忡忡的,道:“大人,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算計大人?是董殿邦還是高衍中?”
金依仁順風順水的,還是頭一回遭遇這個。
早聽說御史膈應人,就是沒想到這么快會膈應到自己頭上。
他看著那郎中道:“你跟我說說,御史衙門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攪屎棍似的不安生?”
去年京城過去人查三大織造,跟會計司的窩案有關,那個窩案好像就是御史衙門弄出來的。
自己升調內務府總管,也跟御史老彈劾九阿哥有關系。
那郎中道:“前年左都御史哈大人兼內務府總管,差事繁忙,沒有閑暇盯著內務府這里,就上折子給皇上請旨,增設內務府御史處,用的不是內務府的官員,直接從都察院調了御史過來輪班,是外缺,名義上掛在內務府衙門下,實際上并不歸本堂衙門這里統管…”
“九爺見不得人閑著,就讓他們負責核銷各衙門的賬目,不過御史那玩意兒,大人也曉得,都是用旁人的頂戴換前程的,老實干活才怪,他們就盯上本堂衙門這邊了…”
“九爺被彈劾了兩、三回,三貝勒委署內務府的時候也被彈劾過,馬中堂那里一年也要一兩回,哈大人自己也被彈劾過,大人這里被彈劾不稀奇,可是同時好幾個人,還編排出這么多不妥當來,就顯得古怪,沒人指使才怪…”
金依仁羞惱的是,彈劾折子上拿他兩次請客說事兒,一次是他妻子生辰,一次是他幼女“抓周”。
這明明是正常的請客吃飯,卻被說成是斂財索賄之舉,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是收了禮不假,可這不是應該的?
他是內務府主官。
九福晉生辰跟九皇子府“抓周”沒有擺酒,可是下頭的郎中,誰敢少送禮?
除了九阿哥家,馬齊家與哈雅爾圖家都是如此。
四個人都掛著內務府主管,同樣的事情,御史怎么就單彈劾自己這一條?
這是欺負他根基淺?
那本堂郎中勸慰道:“御史就是臺前的刀子,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他們欺軟怕硬是常見的,這是拿大人來換名聲呢,權當犬吠就行了,誰叫他們是御史呢,十爺倒是收拾他們一回,結果在宗人府記檔了,得不償失,關鍵要找出后頭的人,再想對策。”
金依仁皺眉道:“董殿邦去年才升五品,高衍中是前年,兩人資歷都尋常,難道是慎刑司那位?”
那本堂郎中也稀里糊涂的,道:“這個下官也不曉得了,不過這兩年慎刑司攢下不少功勞是真真的。”
從大前年開始,營造司、御膳房、會計司、廣儲庫先后出問題,每次都是慎刑司清查定案。
被發落的包衣官員,加起來應該有幾十個,每一個查實了,都是慎刑司的功勞。
這一琢磨,還真是就差升官了。
金依仁聽著,生出危機來。
兩人都沒有想到隔壁的九阿哥與十二阿哥身上。
那是主子,他們是打雜的,壓根不是一個份量。
這會兒功夫,門口就有動靜,來了個年輕的小太監。
金依仁這兩個月陛見過兩次,曉得這小太監是御前體面人,忙起身道:“魏公公…”
皇上今早回宮,身邊人也都跟著回到乾清宮。
來的正是魏珠,看著金依仁道:“金大人,皇上傳召,立時要見呢。”
金依仁忙應著,跟著魏珠出來,前往乾清宮。
金依仁心里不安,摘了荷包,直接塞到魏珠手中。
荷包輕飄飄的,入手有“唰唰”的折紙聲。
魏珠放緩了腳步,看了金依仁一眼。
金依仁也不敢指望對方主動提示,小聲問道:“可是為御史彈劾之事?”
魏珠輕輕地點了點頭,就轉了頭過去。
金依仁腦子飛轉,想著如何作答。
他身后總管值房門口,九阿哥站著,正在眺望他跟魏珠的背影。
九阿哥心里還有些舍不得,這是個能干的,可惜了。
少一時,金依仁跟魏珠到了乾清宮門口。
等到魏珠進去稟過,就帶了金依仁進去。
西暖閣中,康熙坐在炕上,看著金依仁,神色莫名。
金依仁覺得頭皮發麻,打千道:“奴才金依仁給皇上主子請安。”
“主子?你眼里還有朕這個主子?”
康熙怒斥道:“調你回京當差,你就是這樣回報朕的?”
隨著呵斥聲,幾個折子摔到金依仁身上。
金依仁本單膝跪著,立時改了雙膝,道:“奴才惶恐,皇上息怒。”
康熙怒道:“你還惶恐,你不是挺膽大的么?任人唯親,設宴斂財,收受賄賂,插手武官銓選,你好大的膽子!”
金依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真要說起來,前頭的幾個罪名都能辯白,武官銓選那個,他是略微插手了一下。
去年護軍營清退出不少戚屬子弟,空出來的低品級武官就有些空缺沒補的。
九阿哥素來不操心這個,金依仁初回京城,跟老親也走動起來,想要賣人情,就幫著補了幾個人。
康熙無法再容他,正是因為這個。
金依仁忙辯白道:“皇上,奴才冤枉,武官銓選雖是都虞司掌管,也沒有本堂總管禁管的條例,奴才雖增補幾人,可都是按照規矩行事,候補官員也在可選范圍內。”
康熙冷笑道:“九阿哥早就下令,禁止戚屬子弟優先選補,你這奴才不聽吩咐,悖逆行事,怎么就冤枉了?”
金依仁忙道:“皇上,那是皇子外家同族,不是本房子弟。”
四妃已經抬旗,衛家跟章家的本房子弟也清退的差不多。
金依仁也不想得罪九阿哥,怎么會明面上違背九阿哥的吩咐?
康熙道:“你清不清白,朕說了不算,讓慎刑司來定!”
康熙一錘定音。
金依仁驚詫,抬頭望向康熙。
康熙望向梁九功,道:“金依仁停委署內務府總管,著慎刑司查御史彈劾之事!”
梁九功應了,下去往內務府傳旨。
金依仁哆嗦著,不知該如何求情。
他沒有想到,康熙只問了兩句,就直接停了他的內務府總管。
武官銓選這里,是碰不得么?
沒人告訴他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