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衙門。
九阿哥端著茶杯,看著里頭的紅棗枸杞,喝著都不香甜了。
他看著腫眼泡的十三阿哥,翻了個白眼,道:“不是自詡為巴圖魯么,怎么還哭哭啼啼的,寒磣不寒磣?”
十三阿哥伸出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
九阿哥嫌棄地撇撇嘴,從荷包里抽了個帕子丟到他懷里,道:“用這個擦,埋汰死了!刀。”
十三阿哥抓了帕子,帶了哭腔,道:“九哥…弟弟就是后怕,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胸口堵得慌,好像我額娘真的走了一回似的·”
九阿哥揚著下巴道:“這不是都過去了,爺這運勢強,連帶著你都跟著沾光了!”
所以先頭福晉說的那個方不方的,不作數!
怎么能是方呢?
那是旁人運勢衰,抵不住他這強運勢!
想到這個,他摸了摸下巴,突然覺得詭異起來。
這一年來遇到的事情是不少。
還真是誰對上自己,下場都不咋地。
皇子阿哥都不例外!
倒霉的,除了老三,好像還有誰來著?
八哥?!
他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亂。
好像有些心虛。
十三阿哥啞著嗓子道:“反正以后,九哥您就是弟弟親哥,九嫂就是親嫂子…”
九阿哥橫了他一眼,道:“別嘰嘰歪歪,越說越不像話,什么都敢說,仔細回頭汗阿瑪踹你!沒這事兒,爺就不是你哥了,你九嫂就不是你九嫂了?就是趕巧罷了,可別扯這個那個的,大恩成仇,回頭哪天你想不開了,捅爺兩刀,爺冤枉不冤枉?”
十三阿哥忙道:“那不會,弟弟不是那樣的人…”
九阿哥擺擺手,道:“爺管你什么人呢,反正這個帽子爺不認啊,你別往外胡說八道去,到時候顯得爺是禍根子似的。”
十三阿哥忙閉了嘴,隨后猶豫了一下,道:“汗阿瑪跟前也不能說么?”
九阿哥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嗯,不說,翻篇就翻篇了,就是碰巧罷了,是你的福氣,也是嬪母的福氣。”
十三阿哥看著九阿哥,滿臉感激。
他也不是幾歲的稚童,曉得樹大招風的道理。
畢竟摒黜了一個嬪,誰曉得董家記仇不記仇。
九哥泯然眾人,不喜歡出風頭,或許這就是九哥的保身之道。
九阿哥被他眼淚吧擦看的,覺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將十三阿哥推了一把,道“還得回園子呢,別耽擱了,早點回吧!刀。”
十三阿哥點點頭,站起身來,道:“那弟弟先走了。”
他心中既有了顧忌,也不想的在這邊久留了,怕真將旁人的視線引到九阿哥這里就痛快地出宮回暢春園去了。
九阿哥松了一口氣,臉上多了笑模樣。
不小心做了好事。
挺好。
可是正如他方才跟十三阿哥說的,不想跟這個事沾邊。
要不然回頭旁人發現是自己“方”的,那自己這“方人”的名頭就要砸實了。
到時候,怕是人見人躲,人見人厭!
不過等到中午回二所吃飯,他在舒舒面前還是好好地顯擺了一番。
“你說咱們算不算十三的再生父母了?”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要不是咱們摻和一把,老十三說不得就要喪母了,到時候也是小可憐兒…”
舒舒聽著,眼睛也是亮亮的。
這就是蝴蝶的翅膀么?
這樣的改變好。
多多益善吧!
九阿哥得意完,跟舒舒說了顧忌,道:“這人情爺就沒領,省得回頭積少成多的旁人也以為爺愛方人。”
同樣的,他也不打算往妻子身上推。
怕汗阿瑪曉得了,會覺得妻子多事。
舒舒點頭道:“爺做得對,這畢竟關系內廷,爺也不好這個時候扎眼。”
至于恩情?
那是誰?
那是十三阿哥!
是得了雍正重用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俠王十三爺!
俠,就是康熙、雍正兩代帝王給十三阿哥的評語。
這人情他們夫妻不用掛在嘴上,那是小道。
這份人情大發了!
不過九阿哥心里還有些不自在。
他沒有跟舒舒說,等到吃了飯吩咐何玉柱道:“去三所看看,老十回來吃飯沒有要是回來,跟他說下晌一塊走。”
何玉柱應聲去了。
舒舒想了想宗人府的距離,道:“這中午往返可不近,比內務府遠不少呢。”
九阿哥想想也是,道:“那要不要讓老十跟汗阿瑪請個旨意,紫禁城騎馬,那樣的話,還能少走一半…”
舒舒忙道:“還是算了,爺不是說皇上正盯著宗室與八旗的騎射么?那樣顯得不好,顯得十爺偷懶似的。”
九阿哥皺眉道:“等咱們搬出去就好了,起碼行動可以坐個車,不用腿著了…”
少一時,何玉柱回來了,道:“十爺回來了,也正吃飯呢,說未初二刻在門口等著爺。”
九阿哥點點頭,那還有將近一個時辰,正好留了午間小憩的時間。
書房清涼,夫妻倆歇了一個好覺。
等到未初二刻,九阿哥就神清氣爽的出了二所。
十阿哥已經在三所門口了。
十福晉也在,正黏黏煳煳拉著十阿哥的袖子,仰頭跟十阿哥說著話。
眼見著九阿哥出來,十阿哥就跟十福晉道:“你回去歇著吧,我去宗人府了…”
十福晉小聲道:“我不困,能去找九嫂頑么?”
十阿哥想了想,道:“那要先打發人過去問問,看九嫂有沒有時間。”
十福晉忙不迭的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直接登門不禮貌,我會提前跟九嫂約好的。”
十阿哥又道:“今天你不是吩咐膳房做黃油果子了么?可以拿些給九嫂嘗嘗…”
十福晉猶豫道:“可是膳房頭一回做,做的不好看,都煳了…”
十阿哥道:“沒事的,說不定九嫂的丫頭見了,也能叫人炸出更正宗的黃油果子。”
十福晉立時笑了,道:“那我一會兒就拿。”
九阿哥站在幾丈外,看著兩人咬耳朵,已經不耐煩了,道:“行了,還黏煳到什么時候去,大日頭底下,也不嫌曬·…”
十阿哥好脾氣道:“來了。”
十福晉笑瞇瞇,看了眼九阿哥的傘,道:“九哥,我不怕曬!我也曬不黑!”
九阿哥:牙。
這話意思聽得不大對啊!
可是這是兄弟媳婦,不是兄弟。
九阿哥沒好氣的看了十阿哥一眼。
都是老十給慣的,之前看著是個老實的胖姑娘。
現在胖還是胖,性子也皮了,什么話都敢說了。
路上不是說話的地方,九阿哥也就扯著閑篇,道:“過幾日彭春出殯,一起去?”
十阿哥點頭道:“嗯,一起去,要不弟弟不放心。”
這說的是十福晉遠嫁而來,跟宗親勛貴女眷都不熟。
有舒舒在旁,他就不用擔心了,請舒舒帶著教導認人也方便。
等到了內務府衙門,十阿哥就收了笑,面上帶了躊躇。
九阿哥見狀,不著急說話了,道:“方才不還好好的,怎么就覺得不痛快?是宗人府那邊的人不服順,還是旁的?”
十阿哥道:“九哥,我想要問問長春宮之事。”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好奇道:“八竿子打不著的干系,你怎么想起問這個?”
十阿哥猶豫道:“宮里說是董氏惡毒,毒毆宮人致死,外頭卻說是章嬪欺負董氏使得董氏憋悶發狂,才錯手殺人…”
九阿哥午飯前剛聽十三阿哥說了長春宮變故的內情,曉得自己先頭誤會了。
董氏確實有罪,卻不是現下這個罪名。
至于她身邊那個嬤嬤,對妃嬪不敬,倒是死罪。
這其中還關乎章嬪名聲,換了其他人,九阿哥都會含煳過去。
可是問的是十阿哥,那就沒有什么可隱藏的。
他就將長春宮變故的內情都說了。
“之前只在話本子看過,沒想到這內廷就有這樣惡毒的人,幾乎要逼死人,太壞了,怪不得話本子上說‘言辭如刀',她說的那些誅心之言,就是‘言刀’,逼得嬪母起了離世之心…”
說到這里,他唏噓不已:“早年也見過幾次,看著是個性子安靜的長輩,沒想到私下里會如此”
十阿哥看著九阿哥道:“九哥不是也聽過外頭的猜測么?就那么篤定章嬪母沒有過錯?”
九阿哥不以為然道:“我操那個心做什么?趙昌是什么人?忙活兩天,真真假假的都查不明白?你當汗阿瑪是傻的,還是當惠妃母是傻的?章嬪母沒有任何懲處,而是挪宮,這還不能證明外頭那些話都是扯淡么…”
十阿哥神色這才緩和些。
九阿哥覺得不對勁,道:“你怎么問這個?你不會是信了吧?傻不傻啊?嬪母咱們打不到交道,可還有老十三在那里擺著,去年也是混過幾個月的,有什么心眼子,跟老十四比起來,簡直是小乖乖,他這樣性情,由子及母,這嬪母的人品行事也差不到哪里去…”
十阿哥聽得別扭道:“九哥,還有這樣看人的?”
都聽說“由父推子”、“由母及女”的,還真是頭一回聽說“由子及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