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拉著齊嬤嬤的手,道:“嬤嬤!”
這出門好幾個月,還真想了。
打小沒離開過京城,結果結婚不到一年,出了兩次遠門。
齊嬤嬤仔細地打量著舒舒,帶了心疼道:“福晉清減了。”
舒舒點頭道:“前頭都吃胖了,端午節后天漸熱了,有些苦夏,這才好些,要不然這腰得上二尺去,緩緩就好了。”
主仆說著話,進了屋子。
舒舒沒有閑著,而是馬上簡單梳洗,換了干凈衣裳。
九阿哥不好往內廷去,她這個兒媳婦總要第一時間去探看即將生產的婆母。
她就吩咐核桃道:“讓你幾個姐姐先歇歇,這幾日你先受累些,先去翊坤宮一趟,看娘娘方便不方便見人。”
核桃連道不敢,小聲跟榛子道:“去膳房問問,等福晉回來就能擺膳…”
說罷,她就帶了桂圓先往翊坤宮去了。
東次間里,九阿哥與崔南山也在說話。
“娘娘那邊如何,有消息么?”
九阿哥問著。
崔南山道:“自打進了五月,太醫院的郭太醫就留宮了,太子妃也每隔三日親自往翊坤宮探視。”
九阿哥莫名覺得有些古怪。
雖說如今太子妃掌宮務,這看顧懷孕宮妃也是分內之事,可是差著輩分。
換做尋常人家的說話,就是嫡兒媳婦照顧公公的側室生小叔子、小姑子…
還真挺不容易。
這嫡子嫡媳婦再尊貴,這里也是皇宮。
別說是妃主,就是貴人、答應,也是他們的庶母,都要恭敬著。
舒舒進來,道:“爺,我先往翊坤宮去一趟,給娘娘請安,爺要捎什么話么?”
九阿哥道:“就說我也想著娘娘呢,請娘娘先顧著自己個兒,要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聽話,敢調皮了,回頭爺揍他!”
舒舒白了他一眼,轉身出去。
也就是這個能耐了,只會嚇唬下頭小的。
她走到前頭,核桃跟桂圓也回來了。
“娘娘等著福晉呢,曉得今天圣駕回宮,早飯后就盼著…”
核桃道。
舒舒點點頭,示意核桃跟著,去了翊坤宮。
翊坤宮的大宮女佩蘭在正殿外候著,見了舒舒過來,屈膝見禮。
“太醫那邊可說了,差不多是什么時候發動?”
舒舒問道。
佩蘭道:“太醫說差不多在月底,可是提前一旬、延后一旬都是有的,產室已經備著。”
舒舒不好問太多了。
她也沒有生產過。
就算上輩子曉得些大眾知識,也多是虛浮的理論。
等到進了正殿東次間,就覺得一陣涼爽。
屋子中間,擺著個陶瓷大缸,里面放著冰塊。
現下還沒有到供冰的時候,這應該是特例。
孕婦怕熱,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宜妃坐在南炕上,身后墊著靠枕,大腹便便模樣。
她依舊是規規整整的,頭上帶著半鈿,穿著半新不舊的寬松紗袍,腳下的軟底鞋上繡了如意捧福紋。
可是那挺著的大肚子,跟著鍋似的扣著,看著也嚇人。
舒舒見狀,立時慫了,說話都帶了小心:“娘娘…”
等到宜妃招呼她近前,她愣是沒敢往前湊,離了三、四尺遠才坐炕邊。
宜妃見狀,用帕子捂了嘴巴笑,道:“沒有那么邪乎,快來跟前坐!”
舒舒這才往前挪了一尺。
宜妃見狀,搖頭道:“還不如小十七膽子大…”
舒舒實話實說道:“兒媳小時候也不怕這個,每次兒媳額涅懷孕,也從沒有避過,這嫁人了曉得懷孕生產是怎么回事,就有些怕了。”
宜妃低頭看了眼肚子,陷入回憶,道:“都有這一段,我當年生你五哥之前也是如此,自己瞧著自己的樣子都怕,喘氣都不敢大了…”
她那個時候其實不算小了,二十歲,且已經是嬪。
可是因為宮里前頭的阿哥都養的不順當的緣故,這養孩子的法子也是變來變去,皇上不放心她親自撫養五阿哥,就抱去給太后撫養。
五阿哥也確實立住了。
宜妃對寧壽宮只有感激的。
她看著舒舒,倒是不好再說懷孕生子的話,道:“這次出門如何,老九這次‘迎駕’,沒又闖什么禍吧?”
舒舒搖頭道:“九爺運氣好,在萬壽節前兩日到了蘇州,正好趕上了萬壽節賜銀,而后又領了差事,給皇祖母與妃母們跑腿,采買洋貨跟土儀。”
宜妃聽到前頭撇撇嘴,聽到后面則是來了精神,道:“洋貨?是了,杭州有海關,你惠妃母跟榮妃母都買什么了?”
舒舒想了想,道:“惠妃母在蘇州買了懷表跟小鏡子,在杭州跟江寧買的多是料子、首飾這些;榮妃母在蘇州買了法蘭西香水,還有妝鏡,其他兩處沒怎么添置東西了…”
宜妃唏噓道:“你惠妃母就是嘴硬,人前老說’一輩人管一輩人’,可是哪里能撒手呢,這還是不放心那幾個孫女呢…”
說著,她又說榮妃:“她倒是一直愛這個,稀罕的是,居然還舍得自己掏銀子了…”
都是長輩,宜妃能說笑幾句,舒舒卻是不好說話。
要不然,就成了她短規矩了。
宜妃說了一句,也就轉了話題,道:“洋貨怎么都是蘇州買的,不是說杭州有海關么?杭州織造府還負責宮里洋貨的采買事宜…”
舒舒就提了一下“富甲江南”的季家,與季家的“萬寶閣”。
“兒媳婦也敗了次家,買了好多東西,想著留著往后人情走禮使。”
接著,她仔細說了幾樣,高麗參,這個是大家平日里都可以吃的用到的;廓爾喀刀,往后九阿哥可以送兄弟侄兒;還有大小妝鏡,這個可以給女卷。
“行李還沒有拆箱,回頭整理好了,送一份過來給娘娘放著,娘娘賞人也便宜…”
舒舒道。
宜妃道:“旁的就算了,高麗參多拿兩盒,等到肚子里這小的出來,我可得好好補補元氣。”
她不想服老,也不想提老字。
可是她心里也曉得,自己不年輕了。
她比皇上小六歲,是順治十七年生人,今年整四十。
“哎,往后我再刺榮妃,也不拿年歲說事了…”
宜妃摸著臉,帶了悵然。
舒舒忙道:“娘娘看著年輕呢,等到生產完,正好可以好好補補,將前幾回生產的損耗也補回來,到時候肯定看著還是跟二十來歲似的了…”
宜妃不由失笑,道:“盡說孩子話,怎么也回不去了。”
說到這里,她眉眼間多了幾分躊躇,手上的帕子也攥緊了。
瞧著樣子,是想要問什么,又不好說。
舒舒心里尋思了一回,宜妃關心的,應該是五阿哥夫婦那邊吧?
她就當做閑話道:“去的時候兒媳婦跟五嫂都在太后船上,回來的時候,就都有了自己的船了。”
宜妃點點頭,還是有些神色不屬的模樣。
舒舒不解。
竟然猜錯了。
那除了五福晉夫婦,宜妃還想要問什么?
她一時還真想不到。
宜妃已經爽朗一笑,沒了方才的躊躇,直接問道:“皇上這次從江南帶女卷回來了么?”
舒舒聽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宜妃挑眉道:“這又有什么好猶豫的?圣駕都到宮里了,帶人回來也藏不住了!”
舒舒道:“龍舟那邊的情形,我們爺沒有說過,兒媳婦也不知,倒是在江寧的時候,皇上給了曹織造恩典,指了他的嫡長女為十五格格伴讀,這回跟著一起北上了。”
宜妃眉眼又松快起來,跟舒舒吐槽道:“要是再來一個張貴人、李貴人的,這宮里往后就熱鬧了,現在哪里還有空地方…”
這就是老一輩中的事了。
舒舒禮貌的笑笑,只撿著九阿哥的話說,道:“九爺惦記著娘娘生產,一路上供了不少燈,從不信這個的人,眼看著也信了,等到七嫂生女的消息傳過去,他更是寢食難安,就惦記著娘娘,今兒也是盯著兒媳婦,剛到二所不住腳的就催著來請安…”
宜妃搖頭道:“瞎操心,不過是生孩子,我前頭都生了幾個,這個也就等著瓜熟蒂落了,有什么好擔心的?”
說到這個,她才想起來還沒有問舒舒,道:“我恍忽記得,你額涅懷孕還在七福晉前頭,那不是也該生了?給你添了弟弟,還是妹妹?”
她是宮妃,兩個兒子都跟著圣駕南巡,娘家那邊的人這半年來也不見了,消息有些閉塞。
舒舒道:“是個弟弟,四月初七生的,這都滿月了…”
宜妃的眼中異彩連連。
兒媳婦之前就有五個同胞兄弟,如今這個是第六個了。
親家母可真能生。
要是往后舒舒也隨了其母,那自己還缺孫子么?
她笑道:“竟是失禮了,回頭等到百日,我再補份禮。”
舒舒笑道:“那回頭等兒媳婦那小兄弟能跑能跳了,讓他來給娘娘磕頭…”
宜妃聽了,心下一動。
董鄂家的家風不錯。
要是自己這一次生下格格,那肯定舍不得撫蒙的。
到時候可以考慮下在董鄂家里擇婿。
親家母剛生下的這個小的,年歲倒是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