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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圖窮匕見

  隨著夜驚堂和三絕仙翁落座,金碧輝煌的大廳也陷入了寂靜,只剩下雨打飛檐的細微輕響。

  沙沙沙…

  大廳之內聚集四十余人,來自鄔州十二門的九位掌門在交椅上就坐,背后則站著各自的徒弟、心腹。

  夜驚堂背后只站著持槍蒙面的三娘,還顯得有點勢單力薄,不過位置很靠前,對面是鄔山派的掌門韓松,隔壁則是三絕仙翁廣寒麟。

  雖然坐在這個位置,是因為黃鈺龍缺席沒來;但黃鈺龍是他親手宰的,從江湖規矩來說,也算實至名歸。

  所有人落座后,官玉甲便走到廳堂正前方的大椅上坐下,抬手示意背后的六名親傳徒弟上茶,朗聲開口道:

  “前天晚上,黑衙帶兵馬圍了白粟鎮,銜月樓的黃鈺龍黃兄、蕭兄,以及百余門徒,慘死于朝廷之手。此事諸位可知曉?”

  “嚯…”

  在座的八位掌門,這兩天基本上都在趕路,建陽那邊又兵禍馬亂,消息傳遞不便,大部分人都是才知道此事,皆是面露異色。

  官玉甲開門見山說這個,是想看看各大派的反應,從而摸清在坐眾人的立場。

  但鄔州的八位掌門還沒表態,坐在首位的葉大少主,就先輕拍扶手,沉聲道:

  “這幫狗官,真是欺人太甚!”

  大廳里霎時間死寂,連裝作侍女的三娘,眼角都抽了下。

  官玉甲聽見這怒不可遏的話語,好不容易醞釀的不怒自威氣勢,都給弄沒了一半,轉頭輕聲道:

  “朝廷確實欺人太甚,不過葉少主…”

  夜驚堂眼底帶著怒容,沉聲道:

  “黃掌門做藥材生意,和我紅花樓也算友商,我時常從關叔口中聽說黃掌門典故,這次過來還想拜訪,沒想到黃掌門竟遭了朝廷毒手。朝廷對我江湖門派施以苛捐重稅,一遇風波便先那江湖人開刀,不死也得被扒層皮,我紅花樓可謂深受其害。”

  夜驚堂說到這里,轉眼望向官玉甲:

  “可惜我紅花樓是生意人,先輩留有祖訓,見官讓三分,不可隨意和朝廷起沖突,不然我非得砍倆稅吏的人頭,掛在清江碼頭之上祭旗。官大俠是鄔州武林盟主,手下門派被朝廷所滅,難不成就不管管?”

  在坐各大門派的掌門,眼神微呆。

  三絕仙翁廣寒麟,本來還想讓紅花樓拉一拉官玉甲,聽見這煽風點火的話,眼神著實一言難盡。

  不過想到葉四郎剛出江湖,正處于江湖俠氣重、不把朝廷當回事兒的愣頭青年紀,眾人又釋然了。

  官玉甲被夜驚堂這番話直接給弄亂了節奏,稍加斟酌,微微抬手:

  “葉賢侄息怒。黃鈺龍和我是至交好友,受朝堂所害,官某可謂痛心疾首,此次把各大掌門叫來,主要就是為了商議此事。”

  夜驚堂靠在椅子上,沉聲道:

  “我葉四郎雖是晚輩,但也知曉唇亡齒寒的道理。朝堂不給半個說法,直接派兵滅門,今天能滅銜月樓,明天就能滅玄武堂、鐵河山莊,如果對此事視而不見,朝堂定然變本加厲…”

  眾人啞口無言。

  坐在夜驚堂對面的鄔山派韓老掌門,暗中也幫鄔王辦過不少事,今天本來是準備和官玉甲打配合,他唱紅臉、官玉甲唱黑臉,恐嚇各大掌門入伙。

  此時臺詞被紅花樓搶光了,韓老掌門憋了半天,也只是說了一句:

  “我贊成葉賢侄的話,不知諸位是何看法?”

  廣寒麟暗暗搖頭,如今紅花樓、鄔山派、鐵河山莊同氣連枝,他們剩下七家若是敢唱反調,恐怕當場就得被抬出去祭旗,為此也只能順著話道:

  “朝廷此舉,確實過于嚴酷。但此事與鄔王有關,我等江湖門派,若在此時鬧出動亂,引來朝廷大軍圍剿…”

  官玉甲總算找到了發飆的機會,連忙沉聲開口:

  “江湖人講的是‘義氣’,不是律法。試問在坐諸位,往日誰沒受過鄔王半分恩惠?如今鄔王有難,昔日盟友又被朝廷不經審訊直接滅門,我等若視而不見求個茍活于世,以后還有合臉面行走江湖。”

  廣寒麟見官玉甲這話,是想幫叛逃的鄔王,心中暗道不妙,開口勸說:

  “官莊主,你是鄔州龍頭,手下家業也不小,這種事情,還請三思…”

  啪——

  官玉甲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面色慍怒:

  “我官玉甲從市井一路打到這個位置,哪怕今天倒了,也有本事再爬起來。但失了‘信義’二字,這輩子也休想再挺起腰桿做人。鄔王對官某有恩,如今有難官某便會施以援手;黃鈺龍為官某至交,他橫死我便會替他討回公道。”

  官玉甲站起身來,看向在坐諸位掌門:

  “我今日把諸位請來,便是準備舍棄一身家業,護送鄔王安然離開鄔州。諸位若是能知恩圖報施以援手,官某來日必會替鄔王還這份人情;若是袖手旁觀想當朝廷的走狗,官某今日便能讓諸位明白走狗的下場!”

  官玉甲直接挑明正題,大廳里頓時死寂。

  原本心中忐忑的諸多掌門,此時反而安靜下來,眼底的忌憚消失,轉為了不滿。

  畢竟在坐掌門本來的猜測,是官玉甲為了逃過朝廷的追查,想拉他們一起鬧事,給朝廷施壓,從而讓朝廷法不責眾。

  此事雖然風險很大,但礙于官玉甲的強橫實力,硬著頭皮幫忙抗事兒,也不是不行。

  而官玉甲現在這話,可是準備拉著鄔州十二門一起造反,關鍵鄔王造反還已經失敗了,純粹是拉著他們一起送死。

  廣寒麟聽見這喪心病狂的話語,臉上當即浮現怒色:

  “官玉甲!你在鄔州江湖扎根,某等視你為龍頭,今日才頂著被朝廷清算的風險,過來陪伱商議對策。你說這話,是準備讓鄔州十二門賠上全部家業,當鄔王的替死鬼?”

  在坐其他掌門,也是輕拍茶案:

  “官莊主武藝過人,我等確實佩服,但一句話便讓某等賠上全部家業慷慨赴死,官莊主還沒這本事。”

  官玉甲站在大廳中央環視眾人,正想發飆,不曾想坐在首位的葉四郎,再度開口:

  “諸位前輩別動怒,官莊主既然開這個口,肯定也會考慮諸位難處。不知鄔王請各大派幫忙,開的是什么籌碼?我雖然很佩服官莊主的俠氣,但紅花樓是生意人,如果沒有足夠的籌碼,樓里恐怕不會同意我肆意妄為。”

  各大派聽到此言,倒是真安靜了下,看向了官玉甲。

  鄔王想拉起十二門的人手暗中援助他脫身,肯定有準備。

  用毒藥控制,拿解藥要挾是其一;而許以重利誘惑是其二,不然光威脅不給甜頭,這些掌門明知九死一生,大概率寧死不屈。

  官玉甲見諸位掌門被葉四郎的話引起了興趣,又坐回了大椅:

  “鄔王家業無數,只要諸位能在此時施以援手,能給諸位的報酬,絕對遠超諸位預估。雪湖花這位藥,諸位想來都知道,甚至各大派的不少老人,都在苦苦尋覓。鄔王手下的藥師,如今已經研究出了替代品,名為‘雪湖散’,藥效于雪湖花無異,諸位要多少,便能給你們多少。”

  在坐掌門眉頭一皺,覺得這籌碼開的不小,但他們大部分人都暫時用不上,似乎不值得為此賭上身家。

  官玉甲被夜驚堂攪局,把本該劍拔弩張的氣氛,搞成了現在正經談事兒的架勢,還真就不好發飆。

  眼見諸多掌門還在等籌碼,官玉甲只能斟酌了下,繼續道:

  “鄔王還研究了一種秘藥,能擴充氣脈、脫胎換骨,像是廣老,若是服下此藥,短時間就能躋身武魁之列;而諸位,亦能往前一大步,來日問鼎武道不無可能。官某也是因為此藥,才為鄔王鞍前馬后至今。”

  “嚯…”

  此言一出,在坐掌門眼神明顯動了動,連眉頭緊鎖的廣寒麟,都露出了幾分意外。

  行走江湖一世,沒人不想體驗下山巔的風光,在場大部分人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但此生注定不可能再武道登頂,如果真有鳴龍圖之外的東西能帶來轉機,那賭上身家拼一把,大部分恐怕都會愿意。

  眾人面面相覷過后,其中一位掌門,詢問道:

  “鄔王真有此神物?”

  官玉甲知道‘天瑯珠’肯定能讓在坐掌門動心,但鄔王偏偏沒有,不然也不至于落在如此境地。

  官玉甲稍加斟酌,開口道:

  “有,不過此等神藥配置之法過于復雜,目前尚在試藥,只要試成,官某可以保證,諸位掌門能人手一顆。”

  在座掌門聽見這話,自然皺起了眉——鄔王現在都沒東西,讓他們幫忙送鄔王逃離,他們想要神藥,就只能跟著跑,跑了還不一定拿得到,這不開玩笑嗎?

  官玉甲見眾人遲疑,聲音冷了幾分:

  “官某以人頭擔保,鄔王確實有此藥。話已經說到這了,諸位能答應施以援手,大家皆大歡喜。若是不能…”

  咔——

  官玉甲右手微動,椅子便傳出輕響,紅木質地的扶手,竟然在手指輕微摩挲之下,化為了絲絲縷縷的木屑。

  眾掌門見官玉甲武藝脅迫,不約而同沉默下來,氣氛也多了些許劍拔弩張。

  廣寒麟是鄔州江湖老輩,知道任由官玉甲胡作非為,整個鄔州江湖恐怕都會從世間除名,冷聲道:

  “官玉甲,你…咳…”

  廣寒麟說話間起身,半途腿卻是一軟,又坐回了位子,察覺身體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癱軟,臉色暴怒:

  “你這小人下毒?!”

  此言一出,大廳里當即嘩然,諸多掌門想要提氣起身,才發現身體在不知不覺間中了招,只有兩個規規矩矩不敢喝茶的小掌門,尚且安然無恙。

  夜驚堂瞧見此景,也暗暗驚了下,不過他雖然時而端起茶杯,但蒙著臉喝不成,身體倒是沒出現任何異樣。

  嚓嚓嚓…

  大廳之外,霎時間陷入混亂。

  官玉甲見大部分高手都中了‘暗香蝕骨’,臉上顯出三分寒意:

  “下毒又如何?官某給你們最后一次臉面,現在答應,該給你們的東西,鄔王照樣給你們,以后大家還是朋友;如果不答應…”

  嘭——

  話音未落,官玉甲為了殺雞儆猴,身形悍然暴起。

  諸多掌門只覺眼前一花,身著錦袍的官玉甲,已經以雷霆之勢飛躍至三絕仙翁面前,右手探出五指如勾,如蒼鷹撲兔,一爪扣向白發蒼蒼的額頭。

  三絕仙翁瞳孔微縮,縱橫江湖一輩子的功夫底子尚能反應過來,但中了無色無味的莫名奇毒,手都難以抬起,又何談格擋?當即心如死灰,只能眼睜睜看著…

  看著官玉甲飛了出去!

  轟隆——

  大廳內拳法肆虐,傳出一聲雷鳴般的爆響!

  就在官玉甲飛身而起的同時,夜驚堂座下交椅炸裂,右腿滑出橫襠跨步,右手自后往前一記炮拳,對著從面前飛過的官玉甲便轟了過去!

  官玉甲已經很小心,連身為同伙的鄔山派掌門都防著,選擇了從一直說話很懂事,又‘武藝平平’的江湖小輩面前飛過去,攻擊三絕仙翁。

  駭人聲勢從身邊暴起,官玉甲臉色驟變,知道有所誤判,當即轉手一掌掃向襲來的拳風。

  官玉甲反應不可謂不快,但他對葉四郎的誤判,遠超他的想象,而且這小輩相當陰險,不早不晚,剛好趁著他雙腳離地的瞬間出手。

  官玉甲左手剛揮出去,角度刁鉆至極的沖城炮,已經落在了肋下。

  摧城撼山的澎湃氣勁貫體而入,若是腳扎大地,官玉甲或許能接住,但雙腳離地,神仙都得橫飛出去。

  嘭——

  重拳落在腰間,官玉甲腰間錦袍直接炸開,洶涌氣勁甚至崩翻了對面空置的桌椅。

  原本氣勢如虎的身形,也化為脫膛而出的錦衣炮彈,往大廳右側激射,直接撞斷了合抱粗的廊柱,余勢不減又砸向大廳的墻壁。

  官玉甲不是李混元那般的小角色,浮空遭受重擊,在撞斷廊柱后依舊翻正了身形,雙腳落在地磚上,在石質地磚上擦出兩條凹槽,強行卸力,后背依舊撞在了墻壁上。

  呲——

  大廳右側的磚石墻壁,猛烈震蕩了下,出現蛛網般龜裂紋路,原本掛在墻上了幾幅字畫,也掉落在了地上。

  嘩啦啦——

  廊柱斷裂,導致數塊青瓦從上方掉落,下方的弟子掌門卻沒躲閃,只是滿眼震驚的望著大廳中央。

  官玉甲中了一拳硬是沒大礙,只是氣血上涌臉色紅了幾分,站穩身體后同樣面露震驚,盯著大廳中央的黑袍男子。

  夜驚堂一拳出手后,并未追擊,而是慢條斯理收起拳頭,單手負后:

  “談事就談事,又是下毒又是動手,是什么意思?真當江湖是你鐵河山莊開的,你是奉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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