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近一家小餐館里,老周和老向招呼周成吃東西,但周成怕肚子不夠,等會兒拒絕了:“老爸,老媽,你們兩個多吃點,看得出來,你們中午肯定沒吃。”
“晚上我還有事,得把肚子空出來。”
老周只是心疼周成,并非不懂事,人情往來,是世界之常態,但還是給周成舀了一碗湯。
“暖暖胃,我與你媽的能力有限,現在你在闖的東西。”老周臉色愧疚,語氣沉重。
老向也只顧著低下頭。
周成雙手搭在老周的肩膀上,笑嘻嘻說:“咱們在村子里,鎮子里爭一個過得去的名聲就可以了,和別人比干嘛?”
“我的零花錢,你們可沒少過我的。比起我以前的同學,我現在可幸福多了,老爸。”
規培期間,畢業之后,老周和老向的支持,從來不少,對他的選擇也是比較尊重,給了他最后的退路。
人無完人,就算是安若的家境,也能有人摁得死。
能有現在的名頭,不說鎮里面多么光榮,但至少出一個大學生,再是碩士,已經是頗為榮耀了。
挖了老周的老根底,又能挖出來多少東西?周成從未去盤算這些。
“兒子長大了,會安慰人了。”老周抹了抹眼角,聲音略有些低沉。
老向還是沉默不語,來的時候是開心,現在她的心里,卻是已經知曉,周成已經翅膀硬咯,得飛去更遠的地方了,再也不是那個,在他跟前繞來繞去的兒童了。
雛鷹總有翱翔之日,她也即將到頤養天年之年。
周成看兩人的氣氛不太對,又說:“要不,我回去鎮醫院啃老算了?”
迎來的是老周的一個爆栗。
“正正經經的一個研究生,去鎮醫院,你丟人么?”老周嬉笑罵道,沒用力。
周成就說:“我這是支持國家基層醫療事業,老爸你怎么能這么理解呢?”
“別賣乖了。”老周還是知道周成是在安慰他們,然后話題一轉,問:“你剛剛說,那個姑娘,就坐我們旁邊?”
老向這才點頭接話:“我看過,就坐我左手邊,看起來很乖乖的(漂亮)。”
“心里還想著這么好看的姑娘…”
這話題,老向就有興趣了。
周成點頭:“嗯,現在只是有好感,所以就不勞煩老爸老媽你們幫我操勞對象的事情了,她是沙市的。”
不過老周的神色一凜,認真問:“現在在沙市買房,應該得要不少錢吧?你工作也還沒落實,還房貸也是有壓力的啊。”
“現在城里面的姑娘,要車要房,不過也是為你以后起步好過點。”
“你抽空去看看吧。”
周成搖頭,道:“老爸,這個先不急咯。”
而后周成又附耳在老周旁邊,說了幾句。
老周一個激靈:“還有這種好事?你也能走人才引進?”
“現在還不夠,但以后就說不準了,學醫的時間線,本就很長,我后面還要讀個博士,看看有機會能不能申請全額助學金出國。”
“也不用家里操心,就是暫時還幫襯不了家里。”
老周道:“我和你媽的養老錢,我們自己攢著,還不要你尋思這事兒。有機會就努力去闖,現在的政策不錯,我們也多少能夠貼補你一點。”
“如果覺得時機合適,可以把婚結了,生個孩子,我和你媽還能給你帶。”
老周想幫忙,但轉念又一想:“讀博是不是很辛苦啊,有了家庭,會拖累嗎?”
接著勐地甩了甩頭,嘆道:“兒子不爭氣也煩,爭氣了,也有很多顧慮,你就是個討債鬼。”
老向就不干了,對周成弄火:“你是我的寶貝,他覺得你討債,他以后老了自己過,別管他。”
周成自是不會信了老媽的話,他真信了,估計被他擰耳朵能丟出去,這老兩口,吵吵鬧鬧,卻是一條心的:“那我聽媽的話。”
老周就轉過頭去,念叨起來:“你這個人真的是,還挑撥我們父子關系是吧?”
老向沒答話,也沒繼續這個話題,又問:“那個姑娘家里,家境怎么樣?她結婚的時候,肯定會要房子這些的吧?”
老向估計還是計較著要買房子的事情。
“房子是要有的,不過老媽你就不要操心了咯。”
正說著,周成電話響了起來,站起來,對老爸老媽抱歉說:“我接個電話。”
“趕緊忙正事去。”老周揮手,把飯碗等都放下,整理了一下周成前面的湯碗。
周成接的電話,來自丁長樂,話不多,但意思就是,該去吃晚飯了。
周成又只能和老周老向道別,在老爸老媽復雜的眼神中,走出了餐館。并未回頭,只是覺得內心復雜糾結。
老周和老向頓時覺得眼前的幾個菜,索然無味。
沒再進食,而是互相看了看:“我們可能是真的快老了。”
“孩子爭氣,講這么多干嘛,你非得要他在外面闖禍,你給他擦屁股,才算孩子啊?”
“多少再吃點吧,把我們身體養好,少讓孩子操點心,也是我們現在能做的事情之一了。”
“我們好好的,如果有機會,再讀點書。”
“那個姑娘,至少也是個研究生,家里人也都是有文化的,我們兩個以后怕不是和媳婦兒連話都沒得說。又不是我們那一輩了,得與時俱進。”
“我一天書都沒讀過,就只是上了個掃盲班,你欺負我不識字是吧?”
“我們一起學啊,不然現在你干嘛呢?孫子早還沒影子呢,我估計還得幾年,才會考慮結婚帶孩子的事情。”
老周接著說:“剛剛兒子講,他讀了博士后,工作穩定的時候,會有一筆不錯的人才引進費用以安家。如果那閨女也有的話,買房子車子的事情,完全不用我們操心。”
“小成懂事,是我們家里出來的,但是你不能要求別人家的姑娘,與小成一般,天天與我們嘮屋里的那些家常啊。”
“哦。”
“小時候沒機會讀書,現在倒是還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了。”老向笑起來,她其實對讀書是很向往的。
晚上的謝師宴,人數不多,主要是蔡東凡來安排。
就杜嚴軍、蔡東凡、雷仲及桂老等八人,加周成是九個。
蔡東凡早就安排好了地方。
進去之后,桂元平等人只字不再提答辯的事情,也沒說他們后續討論的話題,只是桂元平笑呵呵對周成說。
“小周啊,你的答辯簽字問題,張教授和閆教授給不給簽字,就得看你現在的表現了。”
“兩位教授遠道而來,你得作陪好。畢竟是為了你的事情,兩位教授,都是刻意延遲了自己的行程的。”桂元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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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地緯也道:“是得陪好。”
蔡東凡和雷仲全程陪笑,周成點了點頭對張興澤與閆學東教授等人微微躬身:“辛苦幾位老師了。”
但是,即便是周成笑臉相迎,這二位的神色也略有幾分苦澀,眼神不斷在桂元平和曾地緯身上掃,估計是吃了什么虧。
嘆了一口氣,張興華說:“你好好搞,是個非常優秀的孩子的。”
加個的,就頗顯意味深長了。
周成便不多再問,只是盡力表現。
先是打了一圈,每人一杯,實實在在的二兩下肚,然后又走了一小圈,每人一兩下肚,再特別謝謝了蔡東凡和雷仲教授兩位。
一斤半,周成已經有些醉了!
看到周成這爽朗的架勢,張興華和閆學東兩人都不敢再把從桂元平那里得來的火氣往周成身上灌了。
這小伙子,也是性情中人啊,一杯一杯地往下灌,真要灌出來問題,桂元平絕對和他們沒完。
酒足飯飽,周成被杜嚴軍送到了就近的酒店,然后打電話給了丁長樂,再安排了人把各位教授都安排妥當。
一夜無話!
翌日。
早上六點,周成就酣睡醒來,看到有許多未接電話,有安若的,也有自己父母的,但他們撥打的次數,都不多。
再看信息,老周沒發,安若卻道:“周成,明天記得把所有的老師都要送去機場,然后把禮物順帶送給他們,這件事你自己親自做,是最好的。”
周成自是記得這事的,然后便馬上發信息問了杜嚴軍,不過杜嚴軍并不知道各位老師的具體安排,讓周成打電話問丁長樂。
一一都問過之后,周成就開車一個個接送。
桂元平最后走,曾地緯則是第一個走。
得知了周成親自送人后,雷仲和蔡東凡等人就都沒有再作安排了。
在路上,周成對曾地緯說:“曾老師,對不起,之前心里其實對您有過一些誤會,也是最近,才了解到了真實情況。”
曾地緯的個性,太過古怪,如果不深入去想,誰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就連薛修德都不曉得,他如何曉得曾地緯到底有哪些規劃?
曾地緯嘆了一口氣:“人生路上有很多道枷鎖,最難解開的是源自內心的枷鎖,如果能夠把這道枷鎖,打開出來一個窗口,便是頓悟與升華。”
“有形的枷鎖,大家都能肉眼可見,看破卻堪不破,無形的枷鎖,最是難見。”
“小周,你有自己的因緣際遇,要好好把握。”
“老師再送你一句話,別不信于人,別盡信于人!”
“對人莫要強求,對事莫要強留。”
曾地緯說完,也是變得笑呵呵起來,然后話鋒一轉地道:“這些事,你與你的其他那些師兄們,可不許說道。”
“我給他們安排這么多,也是頗為耗費心神的。”
周成自然不敢左右曾地緯對其他人的安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教學理念,不能說曾地緯的不好,也不能說好。
“老師,謝謝這些話,我都記住了。”
接著,周成關注了一個特別敏銳的話題:“老師,那我的答辯?”
曾地緯爽朗一笑:“若是對碩士、博士學位的追逐,這答辯,你已然完成。若是對著大好河山,你的答辯,可未曾開始啊。”
“你才執筆,何時落下,如何行文,如何收尾,如何答謝。可以深入體會一下。”
“做學問,小學問在學問,大學問也是在學問,就看你拿什么做筆。”
周成內心稍稍一顫,就知道曾地緯所規劃,必然不淺顯,但得到了答桉,他的博士答辯,已經通過了,只是曾地緯,給他打開了另外一副畫面。
博士,這世界不說滿地走,但也很多。
博士之上,并未有具體規定,曾地緯也給他畫出來了雛形。學問之外,仍有大好河山。
周成便貪心地多問了一句:“能不能問一下,老師您,是拿得什么筆?”
“桃李。”曾地緯只是簡單地說了這么一句。
然后補充:“桂教授是煙火。”
“閆學東是血肉。”
“張興華,才開始,不太好計較。”
周成苦笑,老師啊,能不能不要這么故作玄虛?咱們這又不是在論禪,我是在向你請教啊。
但是吧,老師怎么教,你怎么聽,如果強行要他喂給你什么東西,反而是有點強求的意思,落了下乘。
親自看著曾地緯進了安檢,周成這才重新退下,然后把閆學東、張磊、張興華他們送到了機場和高鐵站。
不過他們,可就不負責給周成說這么多了,一頓夸贊的功夫,如果不是周成還算有點修為,恐怕就要飄飄欲仙,然后再拉攏,希望周成能夠去他們那里工作。
院士農夫的鋤頭,誘惑力還是頗為不錯的。
去了之后,大富大貴不敢保證,起步買一兩套房,輕而易舉,這是他們對周成的重視程度。
周成自然先婉拒,也沒把話說死,不算后路。
再送桂元平的時候,桂元平卻并未給周成交待什么話,只是給他說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如今身在海外的陸乾州,已經察覺到了他被暗中監控。
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里,周成這邊,要自行安排和規劃自己的事情,他估計抽不開很多身。
“陸老師沒事吧?”周成有點緊張問。
若論大知遇,肯定是蔡東凡,小知遇,陸乾州絕對算,從遇到陸乾州開始,周成的路,才算頗為順風順水。
“這你可以放心,你這個師兄,雖然性子有些古怪,但是他做事,還是很靠譜的。只是最壞的結果,就是凈身回國。”曾地緯回道。
“唉!”周成聞言,嘆了一口氣。
到了陸乾州那個地步,能夠做下這個決定,是要很大勇氣的。
周成接著說:“老師,我這邊的事情做完之后,在九月份或者十一月份之間,就回來您那邊了。”
“好。”桂元平也點了點頭,他自是不可能放任周成不管。
但是,周成現在,還是需要做一點他自己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