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修德逐漸收斂情緒,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考慮得倒是有道理,但人在趨利避害的本能下,都會做出屬于自己的選擇。”
“沒有對錯,也遑論對錯。”
周成笑著回:“那是自然,薛老師。”
無人能左右任何人,正如沒有一種藝術形式能被所有人喜歡一樣。
三臺手術雖然快,但周轉的時間夾在一起,也是到了午飯的時間。因為后面還有一臺,就只能進醫院的誤餐室里吃飯,薛修德教授負責簽字,周成就跟著走進。
吃過飯后,薛修德與周成就又走進了手術間,坐著等候起來。
組上的人很多,因此也不用周成上臺做一些基礎性的操作,自有人完成抬腿消毒鋪巾等術前準備工作,而后古忠良與申德主治醫師吃過飯后,把人換下臺去。
因為有了第一臺手術的成功,第二臺的尺骨骨折手術,周成就沒再多參與,也沒過多干涉。
薛修德教授本就在骨折治療上頗有造詣,如今只是新術式新領域而已,略有接觸之后,自然觸類旁通,原則不變,只是治療的固定方式改變而已。
有了操作的經驗,因此周成在這臺手術中,稍微放開了膽子,沒有加以指點,薛修德教授試錯的次數只是稍有增加,便能夠從尺骨骨折類推到上一臺做過的肱骨骨折。
教授的知識儲備到了這種地步,見怪不怪,他們對新事物的了解,自會結合自身的經驗與龐大的知識體系,自有自身的理解。
手術過程雖然更為坎坷,但手術的總計時,比上一臺肱骨骨折切開復位內固定術,仍有減少,這是團隊的配合和磨合度在提升。
術畢,薛修德教授仍要邀請周成與張正權去吃飯,不過周成予婉拒,張正權也說下次他做東,請科室里的老師吃飯。
并且還笑了笑,頗為真摯地發出要求:“薛教授,我與周成在沙市就是好朋友,今天暫且借用一日可否?”
張正權刻意把一日加重了語氣。
周成就知道張正權又在賣寶,踢了他一腳,罵一句:“滾你丫的,毀我名聲。”
張正權捂著屁股嘻嘻哈哈往樓下走。
周成轉向看薛修德時,薛修德教授自然而然地說:“小周,你們年輕真好啊。”
張正權特意用了今天和一日,他豈能沒聽懂,只是他這個年紀,早就不適合這樣的玩鬧了。雖仍欲懷年少之心,但已有教授之名…
周成下樓找到了張正權,張正權已經換好衣服等他,開始認錯:“周成哥,要打要罵,等吃飯后再說唄。”
“這才剛吃過午飯,還吃什么飯?我知道你找我有事,現在不方便說,就送我回去。”周成肯定知道張正權不會無緣無故地繞開薛修德,把他單獨喊下來。
張正權就耐心地閉口不言了,眼睜睜看著周成把衣服換上,嘖嘖道:“有人是沒卵用,你是沒逼用。”
周成翻了翻白眼,繞開了張正權的話題:“你最近咋這么騷啊?收收味兒。”
“嘿嘿!”張正權賤笑起來,露出牙齒來襯托臉黑。
兩人下到車上后,張正權坐在了駕駛位,一邊開車,一邊臉色認真下來:“周成哥,最近一段時間,有很多教授都從我們公司拿了器械。用了一半,又退回來了。”
“我們公司的一個員工差點和教授吵起來,好在是最后還是選了我們公司其他的器械。這件事我沒給你匯報,你不會怪我吧?”
小切口切開復位內固定術的器械,如今僅此一家,別無分號,有人偷偷越過周成用,張正權不開口答應,別人絕對做不了。
這件事周成早有耳聞,心里也有所料:“你不能站隊的,這個我曉得。”
器械商,本分來講是做生意的,因此不可能戰隊或者偏頗,生意以和為貴,要與其他醫院合作,就必然要稍微退步一些東西,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誠意。
“我就是怕周成哥你誤會,這一招,是我堂哥給我講的。他說你必然會有所保留,因此,不要直接與教授們鬧翻,他們要用就用,也不發表什么意見。”
“可展現出合作的誠意,假如說你沒有保留,對你而言也沒損失。這件事知曉的人不止薛修德教授和余秋化主任,其他教授但凡據為私有,仍有錄像的視頻為證據。”
“況且,操作的資料,都是有郵箱往來作為備份的,該屬于周成哥你的名號與專利,少不得。若是有人敢越過,我們有法務能夠幫你把東西搞回來。”
“你最近事忙,這種有底氣的事情,就沒必要多耗費你心神。況且,我堂哥還說了,桂老是你老師,但凡想在圈子里混的人,想要越過你摘桃子,都是極難的事情。”
“即便你現在是以三醫院的身份在魔都行走,依然如此。”
這個事情,周成也深入地考慮過,但是并沒有張正權考慮得這么寬廣,桂老什么態度,周成如今還不得而知。因此,他只能把目前自己擁有的資源用上。
“后來怎么樣呢?”周成又問。
“到現在為止,我們的器械就只有九院用到了病人的身上。”張正權只說了一半,但這一半也足以表達清楚意思。
“唉”周成嘆了一口氣,病人肯定有失落。
但其實,人不能這么圣母,假如沒有他的話,九院的這些骨折患者,都未必能享受到這樣的小切口切開復位內固定術帶來的好處和收益。
人力有窮時。
“然后再有另外一件事,不知道周成哥你心里怎么安排的。”
“就是,蔡老師當你碩士生導師的事情?”張正權忽然偏頭。
“我答應了。”周成沒隱瞞,楊弋風給了他答應的理由,而且與桂老商議之后,覺得這樣也并沒有不好,不過就是順手的過度階段,反而讓周成到時候讀博更加順理成章,無須走那么多的特權。
能夠一步到位,順風順水的事情,桂老是并不介意的,只要不是把人給搞沒了。
張正權呼了一口氣:“我還怕周成哥你負氣不想答應呢,丁教授找我當說客了,給得有點多,我就打算讓你睡。”
周成再次翻了翻白眼:“沒其他事情了?”
“暫時沒了。”
“然后今天吃飯不?不吃飯的話,我還得去跑一趟總公司,新的工程師剛來,我得面見一下,這個課題的私密性太高。”
“假如這個人的居心不正的話,我的名字可以幫他正一下。”張正權說到這,冷笑了一聲。
耍無賴,他不怕人的。
“那你去忙吧,我回去再看一會兒資料。”周成說。
“得嘞!”
“我感覺我能夠有你這個兄弟,天天都有羊毛薅。”張正權略有愧疚。
“那你給錢啊?”周成開玩笑。
張正權的眉宇一正:“別和我談錢,談錢傷感情。”
“提前給你說好,你TM結婚,我只送你一份驚喜,掛賬什么的,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周成懶得和張正權啰嗦,他也就是和他開個玩笑,不然的話,總是張正權戳他窩子,沒有有來有回,那怎么可能?
到了家里,周成就再次思忖起來。
今日與薛修德教授交談的過程中,他稍加提點,可能在薛修德的心里已經有了自己的安排,所以,這件事算是可以塵埃落定了。
教授的思維,不要妄加揣測,也不要想著去扭轉他人的思維。
并且,薛修德自己能夠主操這種手術后,那么他就相對可以清閑了一些,后續就該好好安排和規劃一下去李玄德教授那里,以及陳勝武去地級市醫院的事情了。
從張正權那里也得到了一個八卦,丁點竟然是陳勝武女朋友的閨蜜好友…
周成沒多想,就再次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起來。
到了晚飯下班的時候,安若主動給周成打來電話約飯,周成應允了,沒選比較好的地方,就是樓下的老地方。
安若出發回來的時候,點了三四個菜等著,安若停好車上來時,菜飯正好上桌。
安若把包放下,說:“師兄,你們今天的手術進展得非常順利啊?我那臺手術做完,去你們手術間看的時候,手術都結束了。”
安若覺得有點可惜,沒能看到周成指點江山,正式在科室里指導臨床課題的一幕。
周成倒是有點好奇:“安若,你的帶教老師不是說,以后就專門跟這種手術的麻醉嘛?怎么后來換成杜教授了?”
這是一個順水的人情,安若她們若是來了,肯定能發表一篇不錯的文章。
“我老師有新的課題,不打算接手這個了,我只是個學生,不好太過了。”安若說到這,忽然有點凡爾賽地說:“這周我老師把我師姐換去了別的老師那里帶,我,不敢開口。”
“哦?”周成眼睛一亮。
現在的安若混得可以啊,資質提升上來后,加上熬夜看書,越來越受到蘇國源教授的重視了。從之前一個普通教授的跟班學生,到現在的正式學生,安若也沒花費很多時間啊。
安若稍稍有點拘束,有點不好意思:“和師兄你肯定沒辦法比,我現在主要還是靠老師帶。”
之前膨脹過一次,被周成打擊到了,現在的安若可老實了。
她暫時也就沒想打雞周成了…
周成的被動技能無意中再次點滿:“你其實也挺聰明伶俐,而且還很能干。”
安若愣了愣,長期在手術室待著的她,自然的把能這個字帶入到了屬性詞里面了,比如能吃…
俏臉燒紅起來。
周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這兩個字夾在了最后,稍稍有點懊惱,看來得找時間把這個被動技能給滅掉才行。
飯后,安若趕緊逃離了現場。
“師兄,我先回去了。”她發現自己的思維貌似最近開始跳脫起來,以前的她自己不是這樣子的。
周成也有點后怕和安若相處,好像和安若相處的時候,會不自然地飆騷話。就不知道和其他女孩子也是如此,不過貌似最近很長一段時間,除安若之外都是鐵漢子。
還好這個被動技能不對男人起作用,否則的話,自己的標簽。
周成后背發寒起來。
翌日,周成早早地來到了科室里,本以為今天的行程比昨天會更加順遂,他也更加輕松,可剛到了科室里,就聽到了護士站有病人在和護士站的護士理論。
“麻煩盡快幫我辦理轉院手續,你們這里也太沒規矩了。這樣對病人敷衍了事。”
“趕快點。”這看起來是一個病人家屬,打扮得像一個白領,西裝革履的,滿是不忿之色。
護士站的護士耐心解釋:“您好,您轉院的請求,出院的要求,我們都已經知曉了,我也已經通知了管床醫生,但是手續得八點上班之后才能辦理。”
“非工作時間,只能辦理出院手續,我也與你們交待了好幾次了,這還有二十多分鐘,希望您能理解一二。”
說話間,她的目光掃到了周成身上,帶過了一絲不悅。
這個家伙啊,自己跑了,可不知道為科室里帶來多大的麻煩。
周成沒理會,他不管床,就直接進到了醫生辦公室,然后赫然發現,陳勝武等管床醫生,全都熬著黑眼圈,在那里辦著病例。
興許是因為知道之前周成不在,還有人低聲滴咕:“也不知道薛教授怎么想的,明明知道周成只是個研究生,還要讓他上手這樣的手術。”
“病人知道了,舉報了。他本人來醫院里鳥都不鳥一下,讓我們去解釋擦屁股,憑啥啊?”
說話間,突然掃到了周成進到了辦公室,便趕緊閉口,裝作鴕鳥,低下了頭去。
與此同時,古忠良副教授和申德主治醫師面無表情地走到了辦公室里,然后看到了周成之后,眉宇間神色一閃。
“小周,那個,薛教授讓你去一趟主任辦公室,里面余教授等人都還在等著。”古忠良副教授對周成說,但語氣仍十分客氣。
如此交待完,就對里面喊:“小蘇,你出來一下,病人家屬找你,你躲這里干嘛?”
周成通過那個叫于行游的住培醫師話,大概知道是自己昨天主刀的時候,好像是惹到了麻煩啊?
這是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有手術授權,不算越級手術啊?
但目前知道的資料太少,因此,還是先去主任辦公室為好。
推開主任辦公室的門,里面的余秋化教授和薛修德教授就立刻起身笑臉相迎——
這種表現,直接把周成給干懵了!
“余教授,薛教授。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周成面色毫無波動問。
余秋化說:“小周,你先進來,正要找你說這件事呢。”
薛修德教授則是去給周成泡茶了,這熱情的程度,讓周成更為費解。
表面客氣?人情工夫?笑面虎?
周成深吸一口氣,走近,然后靜靜地聽著余秋化和薛修德教授二人的解釋,兩分鐘之后,周成就忍不住爆出來了一聲。
“臥槽!”周成的雙眼如牛,忍不住站起身來。
余秋化教授卻眼神很深邃地說:“小周,不必驚訝,這不過是宣傳科的一些小手段而已,于你有利無害,并無關系。”
周成緊接著轉頭,問:“這法子誰想出來的?”
周成頭皮都麻了,這種反向操作?
薛修德瞇了瞇眼睛:“自然是張老板給的妙計…”
周成的嘴角顫了顫,內心波動起來。
好吧,其實,騷的話,其實張正權也挺騷的。
交班的時候,周成目不轉睛地盯著余秋化,對著薛修德教授就是一頓‘輸出’:“科室里要重視的是安全事故,手術要重視的是質量。我一再強調,越級手術的事情,在我們科室,絕對不允許出現。”
薛修德教授面如死灰色的‘辯駁’:“余教授,小周是有手術授權的,醫院里有備桉的批文,醫務科都沒多說什么,程序合規合矩,有何不可?”
余秋化仍冷冷說:“我們科室是醫務科當家嗎?”
“我們臨床科室到底是為醫務科服務的,還是為病人服務的,現在病人的意見很大你知道嗎?”
“雖然說醫務科的凌科長,昨天親自趕來,對病人自身和家屬進行了解釋,但是病人家屬他聽嗎?”
“我早就說了,要小心行事。這不是合乎規矩,就能夠做的事情。到目前為止,我們科室有兩個術后的病人鬧情緒,四個術前的病人,非要轉去其他醫院。”
余秋化并未點名,但是,差不多就直接說薛修德名字了。
這是事實,薛修德也只能悶不做聲。
護士長伺機也說:“我昨天私底下問了一下病人以及家屬,他們都一口咬定,是親眼看到了手術是小周在主刀的,這很明顯是有人在暗中起哄。”
“手術開始之前,鋪單就已經開始,病人根本沒有視野看到主刀是誰。”
“我也問過我們護理團隊,并沒有人對病人及家屬說過這種話,管床醫生那邊,也沒人說漏嘴。”
“所以有沒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
“而且還有已經做過了手術的病人,把自己的傷口模樣拍成了短視頻,發到了社交平臺上,目前的影響力很廣。”
“越級手術,實習生練手,都快成熱搜詞了。”
護士長也知道,這次科室里進行的課題,事關重大,因此,可能會有別有用心的人,假裝病人家屬,混入醫院里給病人家屬說三道四來搗亂。
眾人都不答話。
余秋化也沒真地深入追究,就連醫務科都保了薛修德,還能有人說什么呢?
交班就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中結束。
一群人投去陳勝武等熊貓眼可憐的眼神。
薛修德、古忠良副教授等人再次把自己的人聚集到了手術室的走廊處,正準備查房之前,薛修德的目光,一一掃過管床醫生:“我們現在是一個團隊,團隊要齊心。”
“如果遇到任何一點困難,就開始背心離德,那如何能夠做好事情?”
“要相信,一切困難都只是暫時的。”薛修德冷冷說,每看過一人,一人便稍稍低下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吵鬧的病人都已經辦好了轉院或者出院手續,就連薛修德教授帶人來查房的時候,他們的回應也是頗為敷衍。
反正隨時都準備要走了,就不用求著薛修德了。
舉報信啊,舉報電話都打了。
已經做了手術的病人,則略有不耐煩說:“薛教授,謝謝您的好意,其實我對您啊,沒什么意見。只是,你們不能拿我們病人當傻子啊,實習生來做手術,這不是破天荒倒了大霉的事情嗎?”
薛修德教授聞言,眉頭稍稍一皺,再次解釋:“你們聽我說啊,事情呢,我們也給了你們交待,我們醫院里的醫務科,也來與你們說明情況了。”
“小周是得到了新術式的手術授權的,授權的專家組,親筆簽名,你們都查過了吧?百度就能找到,他們的身份,閱歷,豈能一般?”
“就算你們不信我,難道還不信這么多教授的共同確認不成?”
病人的眉頭閃了閃,這些,他們的確都知道了,但是自己的手術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娃娃做的,在這個教授林立,副教授滿地的九院,他們仍然覺得不甘心。
就說:“可另外兩張床位,都是您親自做的手術啊?您的手術質量,我們是放心的,可是這個年輕的周醫生?”
“不瞞您說啊,薛教授,我昨天晚上,一個晚上都沒睡著,總覺得骨頭斷了似的,今天早上也吃不好。”
薛修德教授聞言笑了笑:“老哥,您這話,我可不同意,如果您知道事實真相的話,其實睡不著的該是我主刀的那兩張床的病人。”
“在做傳統手術的技術上,我肯定是有把握的,但是其實,這種小切口的手術,小周醫生,可比我要精通得多啊。”
看到病人的臉上閃過不信之色,薛修德教授又道:“這個我還能騙你不成?你不管去哪里打聽,都是如此。”
“況且手術質量,并不簡單只看到底是誰主刀的。而是要看你自己的體感反應,你疼痛厲害么?你活動受限么?你的平片質量不好么…”
病人若有所思,他年紀比薛修德還大,他的家屬愁眉苦臉著,自認倒霉。
可關鍵是啊,到目前為止,九院給出來的回復,竟然一點問題都沒有,甚至他問了法律相關的人士,也是承認那張手術授權審批書的,認為周成是有權限做手術的。
這授權審批書,可不會亂簽名,是要定責的。
除非能力通天了,才能一下子讓這么多人捧周成,但這樣的事,怎么可能發生呢?
再次來到了薛修德教授主刀的兩張床位上,他們與家屬的表情,都是滿臉慶幸,對薛修德是千恩萬謝。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們主刀的不是周成,因此倒是安心很多,老老實實地對薛修德保證,他們是絕對相信薛修德教授的。
聽到這些話,薛修德與古忠良副教授等人也只是對病人表示感謝,仍然做好了復查等一系列的工作。
薛修德教授總共才十幾張床位,之前有一些老病人是術后的,然后昨天做了四臺手術,今天安排的四臺手術病人,全都跑了,病房一下子就空了起來。
似乎,一下子,即將進行的新課題,就要觸霉頭進行不下去了似的。
但是薛修德卻面不改色,絲毫不著急。
查完房后,本該安排的手術沒了,大家就都消停了起來。
而因為逗音短視頻平臺上的熱門詞,實習生做手術,越級手術等格外刺眼的詞匯,格外抓人眼球,再加上一些自媒體為了流量,紛紛轉發評論,一下子就沖上了熱搜的前十,并且還有繼續往前沖的架勢!
忙完了好一陣子的其他轉院出院病人的安撫工作,以及對已經做了手術病人的各種解釋工作后,大家才稍微閑了下來,然后看向了逗音平臺的這些評論。
評論之中,可謂是一片嘩然之色,覺得這簡直就是破天荒了的存在,這種事情就不該在魔都九院出現。
而且,還有人紛紛評論了自己受苦受難的經歷。
也是差不多在這個時候,一些醫學大V,開始發話了。
也是發的短視頻,用語音加文字的形式,作了以下描述。
“目前均知,一部分的骨折治療,是需要以手術的形式才能固定妥當。但傳統的術式,差不多都有大蜈蚣或者是大切口,即便是美容縫合,仍有一條長達十幾厘米的疤痕組織殘存。”
“鄙人暫先不知道是否存在越級手術的情況,到底是否是實習生做的手術這樣的情況。就目前病人自己發表的傷口圖片以及骨折的平片來看。”
“病人目前的骨折分型是在手法復位也就是保守治療適應征之外的,手術適應征極為明顯,選擇行手術治療,無可厚非。”
“但手術切口的選擇及手術切口的大小,著實是令人意外,短短兩個不足五毫米的切口,是多少骨折患者夢寐以求卻不可得的。”
“骨折復位的內固定物,鄙人見識淺薄,未曾見過,但是復位后復查的平片圖,卻是肯定已經是達到了解剖復位的層次的。”
“若主刀的真是一個實習生的話,未免也太駭人聽聞了些。”
“鄙人私下里的評價是,如果出現越級手術存在的情況,必然需嚴懲不貸。以防被人效彷。”
“但若是程序正規,且術前術后的X線平片結果真實的話,此當為骨科創傷外科亞專科的地震也不為過!”
這個大V,粉絲不多,但也有一兩百萬。
沒人提醒則罷,有專業人士提點之后,眾人才都恍然大悟。
這個熱門的圖片照片,的確是因為實習生和越級手術抓了人的眼球,因此,眾人都下意識地忽略了手術外表照片的情況。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誰沒見識過骨折手術的疤痕的?
評論區里面的風向稍有轉變。
與此同時,還有一些自己就曾經做過骨折手術的病人,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短視頻的傷口情況,并紛紛艾特了他。
“實習生越級手術,的確是比較可憐,屬于受害者,但是有一說一,真羨慕你的手術切口這么小。dilidili!”
發短視頻的原逗音賬號就是dilidili。
“看我的大蜈蚣,次奧,把我原來的女朋友都嚇跑了。”
“也不知道具體的坐標,到底是什么地方。dilidili。”
“魔都九院,美容外科極為知名的地方,如此看來,這個實習生也有點牛逼啊,我看到大家的骨折手術的疤痕,都千奇百怪的,沒有比這個小的。”
這件事逐漸發酵后,于八點四十九分,魔都九院的醫院才官方地在官網予以了回復,詳細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并且還曬出來了具有十大創傷外科知名教授簽名手術授權書的照片。
“關于網傳我院存在實習生越級手術情況的通知說明”
然后官方給出了回復:“事情發生后,我院第一時間組織了內查,經過詳細了解之后,把事情的詳情予以匯報。”
“經知悉,病人屬我院骨科三病區創傷外科病人,于昨日行骨折切開復位內固定術。主刀人為周醫生,一助為我院薛修德教授。”
“周醫生并非是實習生,系湘省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專業型碩士研究生,于去年12月份向我校提交了交換學習的申請,為期半年。有醫師資格證書,目前有執業資格證書,于12月10日執業地點變更為我院、因此不存在執業地點錯誤的違法行為。”
“考慮周醫生為住院醫師,經查詢,周醫生于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定點委培單位沙市第八醫院,由該院醫務科牽頭,邀請了本院的四名正高級主任醫師作為評委,獲得II類手術授權。見圖1.”
“經查,周醫生于去年11月份,在湘省衛生健康委員會牽頭下,湘省醫學會骨科分會創傷外科分組組長,丁長樂教授主持下,特邀請了國內多名專家,聯名授予了III類手術權限。見圖2.”
“經查,周醫生于我院3月,在余秋化主任牽頭下,特邀請了京都大學附屬積水潭醫院、和協醫院、華西醫院、華山、中山、六院、瑞金等十名知名教授,此十名專家均為華國醫學會骨科分會,創傷外科學組的組委或副主任委員,在十名專家同時的見證下,經過詳細的手術評議。”
“周醫生獲得新術式開展的手術審批。”
“經詳查,越級手術的事情并不存在!以下是周醫生獲得的手術審批書。見圖3.”
“多謝廣大網友及病友對我院醫療流程的監督與認可。”
這個官方通告一出,瞬間就有人看出來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TM,病人是六點多發的逗音,你八點四十九就直接把這么多東西都查了出來,這背后,恐怕是有點東西的吧?
因為牽涉甚遠,看到這則通告發布后啊,有申請微博的刑晃教授以及劉志斌教授、徐達山教授,以及景觀星教授,也不得不站出來為這件事平息啊。
畢竟是你簽名授權了的啊?
與此同時啊,湘南大學附屬醫院,也是適時地放出來了周成的學位、學歷等學籍資料,其中還包括了去年就準備好的,周成申請去魔都交大交流學習的校內審批表,魔都交大蓋章了的接受交換生的審批表。
身份、資質,一應俱全。
這么一來,一些還沒來得及蹭瓜蹭流量的自媒體馬上就轉變了風向,開始為這件事正面辯解了起來。
有些提前吃瓜的自媒體則是看到下面的罵聲漸起,也開始刪除掉自己的視頻了的。
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江湖,和協醫院、積水潭、華西、粵山大學附屬第五醫院,魔都六院,瑞金醫院,這些聯名下來的沖擊力,和官方認證力,可不算小啊。
你想要破圈翻起另類的風浪,難度的確太大。
并且啊,很快也有一些醫學大V開始入場來給大家解釋骨折的治療原則,以及如何去評判手術質量的科普視頻,差不多的意思就是。
手術質量很好,可能是新術式,如果連魔都交大附屬第九醫院這樣的頂級醫院,都不允許創新的存在的話,不允許天才的存在的話,這是這個時代的悲哀類類的…
大概是十二點整,魔都醫學會,發布了自查文,差不多也就是復制了魔都九院的官方新聞,然后做了通告。
沒有存在的事情,就是沒有,也不會為難人,況且,這個新課題和新術式,都是有備桉的,而且還有課題立項了的,這時候不出面,難道等著張正權帶著課題出國么?
大概在一點左右的時候,發表了逗音且造成了廣泛影響的那個病人的逗音后臺,私信很多,有人力挺他維權的,還有人他問他當前情況怎么樣的。
更多的人,則是比較關心的是,現在還有沒有床位。
畢竟啊,魔都這個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意外事件很多,若是能在一定程度下減少骨折帶來的手術切口,大部分人還是愿意讓自己更加美觀一些的。
與此同時,薛修德教授特意再次與古忠良副教授,過來與兩個病人談話了。
鑒于,周成的確是頗為年輕的情況,所以醫院酌情考慮,完全免去了兩個人的所有醫療費用,就希望他不要再繼續追究和鬧下去,問這樣是否合適。
當然,薛修德教授也說了,事情已經發生,其實他也是不怕打官司的,醫院里不存在違規的情況。
病人和家屬愣了愣,沒接話,反而是敏銳的他。
好奇地問薛修德:“薛教授,昨天那個人,不會是您私底下安排來的吧?我怎么覺得,我好像是被忽悠了似的!”
現在回想起來,此事格外蹊蹺啊。
薛修德馬上冷起臉來:“您誤會了!這種事情,全都是您自己的選擇,怎么可能會是我們私底下安排的呢?”
“我們平日里工作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了,昨天晚上,我們整個組,那么多醫生,陪著你們熬了一個晚上,難道我會自找苦吃?”
薛修德心里,暗中回了一句。
是的。
病人稍微想了一下,也點點頭,而后也不想管太多:“我的醫藥費,真的可以全免嗎?這一次手術,一分錢都不需要出?”
薛修德心里暗說,是的,我出了。
幾萬塊錢,來這么一次反向的宣傳,其實是非常節省了的,就是稍微有點占用公共資源而已,不過我們也是及時地止住了這個風聲。
“是的,醫院里已經作了批復。”
“但是伴隨著可能會發生一些很遺憾的事情就是,周醫生這么好的一個醫生,不夸張的說,您這次的手術切口能這么小,全賴于他。”
“會沾染上那么一丟丟的污點。你想想,其實,你現在是最大的收益者,與其他骨折病人比起來,您的創傷最小,如今的花費也是最小的。”薛修德漫不經心說。
病人想到這里,也是頗為愧疚起來。
可是他覺得很冤枉,昨天那個人,不是這么跟他說的啊?
他也不知道這些啊。
但事情是自己做的,為了幾千塊錢的事情,就把周成給捅了,也沒人逼他。
認真說:“我明天早上就特意給周醫生道歉,該賠禮賠禮,只希望周醫生千萬不要往心里去。”
然后又眼珠子一轉,問:“醫院里,會不會處理周醫生啊?現在想起來,如果周醫生真的被處理了,沒辦法進行手術了的話?那我。”
他開始內心愧疚起來。
周成做的手術,如今得到了多少人的認可啊?
這么多人都沒說周成的不是,自己一個標題黨,要把他弄得做不了手術,那可就扯犢子了。
他的內心是為了給自己爭取自己該有的權益,而不是為了毀掉一個醫生而去的。
薛修德笑笑,也不想太嚇到對方,就說:“放心吧,周醫生肯定不會被處理的。不過周醫生啊,今天可能還會有一些小麻煩,所以你要道謝,還得等明天。”
想到這里,薛修德內心又是好笑起來。
就不知道這次轉出去的那幾個病人,到底是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