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附屬第三醫院的運動醫學,是一個非常成熟的科室,運轉相當迅速,上一臺病人與下一臺病人的周轉之間,有一個預麻室。
而且在出了手術室之后,有多個復蘇室可以供給全麻的病人復蘇所用,大大地加快了手術的周轉速度。
上一個病人才剛出去,彭鵬就對準備主刀的粟敏說:“要不要術前再確定一下患者的診斷和術式?”
這個問題,彭鵬在每次手術開臺之前,都會問這個問題,前面幾次,大家都已經非常認真地核對過了。
診斷肯定是沒問題的。
他們現在的學制是先學習理論,后床旁查房、然后立刻手術。
相當于每次就只有三個病人,每一個病人的所有病史以及檢查結果,都熟稔于心了,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差池,或者是記錯的情況!
當然,粟敏也還是再次以主刀的身份,把患者的所有術前的檢查結果,都過了一遍!
“沒問題了,彭老師。我要開始術前準備了。”粟敏說話的語氣與之前完全不一樣。
之前,他還帶著些許的顧忌,但是實際上,這樣類似的病人,他已經處理的病人數量,不在少數,真正站在了床旁和手術臺旁,反而就沒有那么緊張了。
也許這臺手術,達不到彭鵬那樣的層次,但我仍然可以保證好質量,把自己的能力點做出來就好了,又不算丟人!
有了充足心理和身心準備后,粟敏就接著道:“周成,余橫,辛苦你們幫下忙。”
口罩和帽子,可以遮擋住粟敏的長發,短胡須,但是卻遮不住他的白皮膚和眼睛,而且再一細看的話,就會發現,粟敏的睫毛貌似還有點兒長,長得不太像個漢子的樣子。
但是,其實他的聲音是屬于那種特別渾厚的。
“好。”周成也就點了點頭,然后看了看身邊的余橫。
就發現,余橫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非常犀利起來,似乎很想有一種要勝過粟敏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初次會面,余橫的孤傲就直接被彭鵬無情地撕碎一樣,今天的他,變得和藹了不少,雖然話也很少,但至少不敢離人群太遠。
只是他還是帶了一份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優越感,還有一種不屈服、不認輸的感覺。
可是呢,他的目光除了有這樣的復雜,投向甄行的目光,則是十分復雜,似乎也是意識到了,甄行的上一臺手術比他做得更好,也意識到了,甄行避免掉的錯誤,是他犯過的錯誤,也有一些小的瑕疵,是甄行沒看明白的。
但是,總體比起來,比他要好。
按照這個來推論的話,他還真有可能是五個人里面的基礎最差的。
甄行和周牧云,他是不太了解的,而且這也是第一次見面,但是這個魔都交大的粟敏,之前沒有過正面的應對,但是在名額比試的時候,余橫就看出來了。
雖然最后,粟敏的排名要略為靠后些,但是其實余橫也不知道粟敏的綜合能力到底如何。
因此雖然不太服氣,他還是在內心里有一種不知不覺的暗示——
彭鵬所言,未必是假。
常規消毒鋪巾,無菌紗布綁手后懸吊,外貼無菌貼膜。
這樣一頓操作,才能夠真正地開始肩關節鏡的操作。
肩關節鏡的操作與膝關節鏡在開始操作前,都需要充盈關節腔,但是,肩關節的常用入路,就達到了有十個左右。
粟敏最終選擇從后入路位置進針充盈關節腔。
后方入路常作為觀察入路,是肩關節鏡手術首先建立的入路,位于肩峰后外側緣向下約1.5
cm、向內11.5
處,即肩關節后方“軟點“處。
因此,在操作前,首先便要找到肩峰,找肩峰對于一個運動醫學的醫生來講是最簡單的基本功,周成只是稍微摸了一下,便沿著后外側緣,下內各1.5cm,選擇了進針。
手放在肩的上方,食指或中指按壓喙突,拇指按壓后方軟點,另一手旋轉肱骨,拇指即可觸知后方盂肱關節線的位置。
充盈關節腔約60ml后,尖刀破開皮膚,直鉗鈍性分離皮下組織并穿破至盂肱間隙,就是肱骨與肩關節盂之間的間隙。
肩關節鏡手術的時候,有兩個間隙,一個是盂肱間隙,另外一個便是肩峰下間隙…
作為常規的手術流程,都是要從盂肱間隙先開始。
肩關節鏡的后入路做好之后,關節鏡套帶芯插入盂肱間隙,關節鏡套保護下插入鏡頭后。
首先就是要找到肱二頭肌腱的位置,在這個位置先觀察肩關節上部或二頭肌腱和肩關節盂的關節軟骨部分。
粟敏成把鏡頭進入到盂肱間隙后,先是調整了一下角度,接著緩慢向前推進,他的操作看起來就是十分熟悉他接下來要做的操作,觀察肱骨頭和肩關節盂的軟骨部分。
然后肩部內外旋,充分觀察。
再向前推進,觀察二頭肌腱的上、下表面、二頭肌腱附著點和上盂唇有無部分性撕裂傷。
到這里的時候,粟敏的操作仍然是非常絲滑,沒有半點停頓的意思。
這是基本功,所以!?
但!?
鏡頭只是一推入,當時入目可見的便是肱二頭肌的長頭肌腱‘睡’在了那里。
之所以稱之為睡!
是因為肱二頭肌長頭肌腱的止點與肌腱下方,已經是完全沒有了連接。
止點與肌腱仿佛是分家了一樣。
各玩各的。
看到這一幕,周成當時就頓下了手術的操作,愣住了!
而除了周成之外,主刀的粟敏當時懵逼了,負責一助助手的余橫,眼神有點飄忽不定,心思迷離。
‘膀胱’者——甄行和周牧云兩個人的臉色立刻大變,周牧云瞪大著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他旁邊的甄行則是立刻把雙目移動到了彭鵬的身上,仿佛在詢問為什么?
然后,甄行就看到。
彭鵬當場也‘呆’住了,但是他的呆,與他們的呆滯是不一樣的,仿佛一根木樁一樣,只瞪著眼睛,沒有給他們的異樣表情任何回應,似乎都不知道這些人在看他似的。
心理素質很強大!
“彭老師,這個病人的術前診斷???”彭鵬,周成,乃至其他所有人都坐得住的時候,粟敏此刻第一時間就坐不住了!
如今,他是主刀。
可現在?
術中的診斷與術前的診斷不符合,術中的手術方式也會發生變化,這個怎么搞?
這是肩峰撞擊綜合征把肱二頭肌的長頭肌腱都給磨得沒了!
但是肌腱并沒有發生太多的分離,而在核磁上因為有其他軟組織的干擾,所以看不到這個斷裂端!??
這不是一臺簡單的肩峰損傷的手術!
這是個大手術,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學生能夠完成得了的!甚至可以說,它能作為科室內部最難的教學手術之一了。
“你繼續。”彭鵬繼續對粟敏吩咐。
但是,彭鵬的這番話,卻是讓粟敏有點兒頭皮發麻的意思。
不是?
彭鵬老師,你是不是沒搞明白現在的情況啊?
這個病人,現在的診斷,他錯了!
術前談話的術式也錯了,你應該找人來吧?
我繼續?
我現在轉開放性手術去?
這一開放了,就成了IV級手術了,粟敏可不敢繼續。
訕笑道:“彭老師,這個病人的實際情況比預估的病情嚴重了許多,我覺得現在的手術操作難度,已經有些超出了我的操作實力范圍,所以我可能不太適合繼續主操手術了。”
“彭老師,要不您來主刀?”
肱二頭肌腱斷裂,是一門需要開放性手術的病征。
肩關節鏡下進行環扎固定,是一門需要極高操作技巧的技術,這種病人,在他自己的專業組里,開展的數量都不多。
因為這種病人如果術前就發現了,為了保險起見,大多都是會開放性進行縫合的。或者就是在地級市被開放性縫合縫了。
再加上,這個病人又是。
極為罕見的,在核磁上都沒有辦法看到的肱二頭長頭肌腱的斷裂的病人。
術前的談話,術前的診斷,術中的診斷都不一致,粟敏這個時候還敢繼續主刀么?
粟敏是不敢的,因為,這里再怎么說,也是京都三醫院,并不是他所在的瑞金,他的老師,他的團隊,他所能依靠的人,都不在身邊。
只身在外,雖然是以學生的身份過來,但是霸蠻地去搞超出了自己能力范圍之外的手術操作,這樣的事情,粟敏還是不敢的。
彭鵬笑了笑,然后非常滿意地看了看其他人,問道:“你們大家,有沒有人是在手術前就看過患者的談話簽字的手術知情同意書的?”
“有沒有人特別認真地核對過患者的平片、核磁上面的具體信息?”
這不是他們的工作內容,因為,他們來只是學習的,不是管床醫生,而且一節課后,只有那么短時間,所以不可能完成去談話簽字的過程,自然也不可能去拿病歷本來看這種事了。
他們早就已經習慣脫離病歷本來管病人了,而至于閱片這種事的話?
誰能夠想得到,這是彭鵬刻意會在這上面給他們挖個坑?
甚至,甄行和周牧云兩個人再次遠遠地看了一眼患者的術前核磁平掃。
結果仍然是!
核磁上看到的肱二頭肌長頭肌腱的走形十分光滑,沒有任何的連續性缺失,這樣的病人,要通過輔助檢查就確診,幾乎不可能!
而,運動醫學上的診斷金標準,并不是核磁共振的平掃,而是關節鏡檢!
再看關節鏡顯示屏幕里面的景象:肱二頭肌腱在止點遠處的斷裂…
這TM?
誰能想得到,這樣的套路?
而且,這樣的診斷,與這一節的其他患者的診斷也是不符合的,除非是下一個病人的核磁被換成了這個病人,然后這個病人的核磁,弄去了下一個病人那里去。
但也說不通,這一組病人應該只有單純的肩袖損傷才對?
那這個病人的核磁,究竟在哪里?
“你來試試?”彭鵬盡量地讓自己不要太低看了這次五小只的實力。
甄行、余橫的能力點,他知道了一個大概,現在這個手術,讓粟敏蚌埠住了,但是依然還有周牧云和周成,可以讓他稍微期待一下。
周牧云是與甄行一個組的,周成與粟敏、余橫三人成組,當然是要優先組內的人。
周成就問:“這樣的情況,彭老師您還是覺得我們可以主刀嗎?”
這診療程序要弄清楚,彭鵬說話,是粟敏已經說了自己力不從心,把主操的權力已經讓了出來,第一順位就是讓給了彭鵬,那么,周成要接手過來,就必須要確定,彭鵬已經做好了他們能夠主刀的評估。
如此一來,才能夠稱之為授權。
萬一誤會了呢?
“你如果覺得有信心的話,可以試試。”彭鵬道。
粟敏和余橫兩個人都看向周成,粟敏是既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的樣子。余橫則是頗為有些懷疑的意思。但是懷疑之中呢,又帶著絲絲的恐懼。
余橫,是認識楊弋風的,所以他才在得知周成是湘省的人后,問楊弋風為何沒到的原因。
周成到底是誰呢?怎么可能讓湘省的楊弋風沒來,反倒是周成來了呢?而且之前一直聞所未聞嗎,這就很不應該!
周成接過了主刀位后,也沒多耽擱,因為旁邊的余橫、粟敏兩個人,都是懂行的人,而且手里的功夫不弱。
因此,在他們面前展示自己會關節鏡技術,一點都不會顯得突兀,只會覺得理所應當,甚至啊,假如說周成什么都不會的話,那才是奇了怪的事情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周成就好發揮了。
周成接過粟敏的主刀位后,客氣地對粟敏和余橫道:“兩位,辛苦了啊。”
粟敏和余橫兩人只是睜開眼睛來回應,并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你去做事啊,聊什么天?
周成握著關節鏡向更下方檢查盂肱下韌帶的前束部分和盂肱中韌帶。
正常情況下,盂肱下韌帶的前束附著于肩胛盂頸二至四點鐘之間的位置。前關節囊包含具有不同附著點的3條獨立韌帶。這幾條韌帶附著還算正常,只有少量的滑膜附著。
緊接著周成又控制著關節鏡進入下隱窩內,旋轉關節鏡頭朝向肩胛盂上方以檢視盂肱韌帶和盂唇。盂肱韌帶和盂唇的完整性也還是可以的。
但是,即便是到了此刻,周成并沒有急著開下一個孔,而是將上肢輕輕外旋,如果關節鏡在關節內很容易向前移動,這種現象稱為“Warren通過征”提示存在廣泛的韌帶松弛。
還好是不存在這種情況,彭鵬等人未必能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周成作為主刀,也是要注意一切應該注意的細節的。
但即便如此,周成還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彭鵬這個時候走出了實驗室,一句話沒交待,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周成等人注意到了彭鵬的離開,周成的眉頭稍稍一皺,這彭鵬啥意思?
但最終,周成還是繼續做了下去,有彭鵬授權,他未叫停止,當前的情況,并非在我預料之外。至少按照常規的流程,把肩關節鏡所有的操作步驟都一一還原。
之前看了盂肱間隙,現在就要看肩峰下間隙了。
緊接著,周成又把關節鏡稍微從盂肱關節取了出來,然后插上撬芯,斜向上進入到了肩峰下間隙!
關節鏡再次從關節鏡套進入,然后再次觀察肩峰下間隙!
肩峰下間隙,竟然也是是變得一塌糊涂!
里面大量的滑膜增生,根本看不清具體的結構,而且關節鏡在進入的時候,還刺破了滑膜。
大量出血紅鏡了。
“腰穿針!”周成對洗手護士喊。
彭鵬洗手進來,看到周成還在繼續操作,挑了挑眉,但也馬上讀懂了周成的意思!開始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然后一助手粟敏,立刻從前方入口把腰穿針利索地插進了肩峰下間隙進行出水,周成馬上放了沖洗液之后,才把血液沖得干凈,恢復了關節鏡的視野,然后周成拿著腰穿針上下移動后。
在視野中找到了腰穿針的針頭。
“尖刀!”
周成接過尖刀之后,順著腰穿針再次開了一個口子,用直鉗擴開之后,馬上用等離子電刀開始燒灼。
把關節腔進行清理,待到只清理了一小部分,可以大概看得清肩關節囊后,周成便又喊洗手護士拿過來了探鉤。
就這時候,彭鵬也重新完成了洗手,走動了臺旁來。似乎也是有點不太放心的樣子。
而且,旁邊旁觀著的甄行和周牧云兩人,也是洗了手,穿上衣服,近距離地過來看了。
然后彭鵬發現周成突然又跑到了肩峰下間隙,眉頭一皺,問:“周成,你在干什么?”
語氣與之前一模一樣,似乎就只是單純地在問周成做什么似的。
周成一邊操作:“我懷疑這個病人還有肩袖損傷,一般情況下,3型肩峰在把肱二頭肌腱都磨斷的情況下,距離肩峰最近的岡上肌肯定也不會特別好。”
“但是,這個病人的情況又有點特殊。”
“他沒有III型肩峰。”周成冷靜地對常威隆說著自己看到的東西,而且還把關節鏡移到了正好能夠看到肩峰的位置。
周成接著把目光看向了粟敏:“這個病人,有外傷病史嗎?”
“我記得他是有外傷史的。”之前在查房的過程中,粟敏問的病史,雖然大家也都聽到了,但是記憶最深刻的肯定是粟敏。
“有!入院的時候是外傷之后第五天。疼痛難忍才來的門診,然后住進了院。病人目前是五十二歲,在門診照了MRI,示肩峰撞擊綜合征,年齡也適合,便收了進來。”粟敏趕緊點頭,回復。
在之前的診斷過程中,只以為病人有肩峰撞擊綜合征,可疑有肩袖損傷。
但是,打開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肱二頭肌腱的斷裂!
這才讓粟敏有點懷疑人生。
“但是,我剛剛還看到,這個病人的肱二頭肌腱的損傷,是新鮮的,并不是陳舊性的。并且在查體的過程中,并沒有看到肌肉的萎縮!”
“而病人的MRI在肌腱位置又沒有水腫。所以,病人很有可能是MRI,出了問題。”
彭鵬伸手,接過了病人的肩關節囊,只是稍微探了一下岡上肌的走形之后,赫然就看到了收縮的岡上肌,
然后繼續道:“你繼續說。現在你是主刀,我們是你的助手。”
彭鵬非常放得開,并沒有說任何專業相關的,來打擾周成的思緒。
周成就道:“我剛剛也看了病人的岡上肌,是巨大肩袖,回縮絕對要超過5cm以上。這個病人可能最后要做肱二頭肌腱轉位術!”
“對,你說的沒錯,你繼續。我們已經備好了相應的器械。巡回,打開器械包!”彭鵬馬上對手術室里的巡回護士如此說道。
“????”周成抬頭,看向了彭鵬。
這個病人的診斷,你們到底是早就知道,還是早不知道啊?早就知道,為什么不提前就告知正確的診斷,如果提前不知道,這預備的器械包是怎么回事?
你莫不是,為了考我們,就故意隱瞞病史了的吧?
我的天?
你是個上級啊,你是帶教老師啊,我們還可以信你么?
彭鵬就道:“你們不用看我,這次的課程學習,病人所有的病史、診斷、體查結果及閱片的結果,乃至于術式的選擇,全都在你們自己,我一句話都沒說過!”
“你們也沒讓我說過特別多的話。”
“既然你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開始,那就要接受這個結果的結束。”
彭鵬越是這么說,周成等人的內心就越是發毛。
特別是余橫還有甄行,他們兩個后背發涼,因為之前,他們是覺得彭鵬足夠強大,所以才能夠來做帶教老師的,所以他們之前的操作,肆無忌憚。
但現在看起來,你這個老師,也有點兒不太對勁啊?哥哥!
你知道我們是錯誤的,連一句話都不吭,也不吱聲,現在還這么講?你就不怕咱們把手術給搞錯了?
這臺手術的關鍵操作,就是要把肌腱重新固定起來。
要知道,把肌腱重新固定,可不是縫合起來那么簡單!
在強大的拉力與張力之下,若是進釘子的位置沒選好,嘩啦一下,從中間破開了,那么這臺手術,就會朝著未知恐怖處發展而去。
肌腱也是很脆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最好可以有兩顆釘子同時釘入,是最佳的選擇。
這些問題,都是手術前和手術的時候必須要考慮的難題。
但是,這對周成來講,并不是難題,周成的肌腱重建、肌腱的縫合、轉位術,都是完美等級,唯一的限制就是,周成還沒在關節鏡的操作下,親自做過這樣的手術。
但是卻知道這臺手術怎么做,不需要刻意去學,早就有相應的方案,刻印在了腦海里。
這就相當于,你學好了加減乘除法之后。
這個計算題,你未必之前就做過,但是你仍然可以憑借自己的基礎將其解出來一樣。
周成選擇了先操作岡上肌腱。
岡上肌,起自岡上窩,向外行經喙肩弓之下,至于肱骨大結節最上部的小骨面。與關節囊緊密結合構成肩袖的頂和肩峰下囊的底,這樣的解剖位置注定了在肩峰撞擊綜合征下,它最容易受到損傷!
岡上肌本來就是位于肱骨大結節上,固定后是它本來的走形。
這時候,周成馬上就喊了巡回護士拿上來了擴口器及鉚釘,他需要先將岡上肌進行縫合,而岡上肌的縫合方式,目前最為流行,效果最為確切的治療方式就是雙外排釘的固定方式。
這需要將鉚釘置于大結節遠端的1521mm處,然后使用縫線橋技術,打出雙排定位孔。
“打孔器。”周成又喊。
這是常規的肩袖縫合的操作流程,所以洗手護士早已經備好了,給了過來。周成其實還知道一些更好的縫合方式,但是沒必要拿出來!
他現在的身份是學員,不是教師,所以不需要裝逼,只需要交一張答卷就好。
然而,該怎么交答卷,之前的彭鵬,已經給了周成最好的示例!
與彭鵬相當就好了…
這個打孔器并不是電動的,而是手動的,因為擴口器也不會允許電動的器械進入。
首先植入兩個內排鉚釘X
FT(注:以下值直接用鉚釘代替),鉚釘帶有線,縫線需要用過線器將縫線穿過肩袖組織,然后在體內進行打結。
這就需要用到一種手術器械,Scopion。
這種器械是帶曲針頭的,比起傳統的直接拿普通的直針縫合,要輕便很多。
這一步是關鍵。
如果鉚釘的線無法穿過肩袖,那就相當于兩個釘子之間線連著線,固定了個寂寞。
這種操作需要非常高的靈敏性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兩根線分別通過綠色的線從肩關節入路口取出來后,穿入到Scopion的針孔之中,然后常威隆就又通過了縫線出口的位置,把Scopion針(注:以下用縫針代替)送到了肩關節內。
彭鵬早就知道了周成的意思,馬上把岡上肌腱拉近了大結節,根本就不用吩咐,而且把入針的位置也暴露到了最適合處。
與此同時,周成也把鏡頭放在了最遠離,但最舒服的觀看位,而不會擋住二助粟敏的鉗子,也不擋住周成的縫針。
縫合針在有足夠操作空間和視野的情況下,很快就穿入到了肩袖的肌腱處。
穿好一針后,周成馬上就用另外一只手捏著抓鉗把送過來的線給接住了。
這操作還不到三秒鐘。
彭鵬當時就是一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眨巴眨巴眼,卻看到周成那邊的雙手確已把線拉得很牢。
這手法?這速度,彭鵬心里跑出來了很多問號小朋友。
在這個過程中,正常的運動醫學醫師要做的不應該是,先把抓鉗在視野中暴露,然后再移動到過了肌腱線頭的點,然后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比對一番后。
再張開鉗子一咬,然后拉著試驗一下,如果能夠把兩根縫線都拉得出來,就證明拉到了,然后他再退針的嗎?
怎么?
不按套路出牌呢?
手術繼續。
把外留的線重新拉進后又拉了出來。接著再用同樣的辦法把另外一顆鉚釘的另外兩股線也固定到了肌腱上。
整個操作流程,都十分清爽地只花費了八分鐘不到的工夫。
但其實,這是肩袖縫合過程中,最耗費時間和最難的幾個點之一。
怎么,就這么解決了?
周成做得痛快,道:“我們接下來就要把這兩束縫線分開打結后,再過無結錨釘置入到外排的骨端里面。內部形成開放‘區’字形。”
“在這之前,我們需要打個結。”周成在說明自己的意圖,不然,所有的情況全都只靠悟性的話,免得萬一出錯。
這時候打結需要用到專用的關節鏡打結器,周成很快就用上了,只是稍微一用力,岡上肌的上緣就回到了鉚釘上緣的位置。
接著再把下緣也拉了過來。
再次打外排釘的釘道。
對上下內排鉚釘的四根縫線進行區分,上上下各取一根傳入到無結錨釘中后,打入到了上排的外排釘道之中。
拉緊縫線。馬上開始敲擊無結錨釘,直至激光標記線沒入到皮質骨中。逆時針轉67周,便可剪斷線。
周成操作完一顆后,想到這次是粟敏的考核,然后再看了看手術計時面板上的時間,雖然因為意外讓他奪得了主刀權限,但是在粟敏一助的過程中,讓周成覺得,他的手法也還可以。
便道:“粟敏,這顆無結錨釘就由你來操作吧?”
無結錨釘是螺紋的,敲入之后會鑲嵌在里面,非常穩,但若是釘道因為用力過猛敲得太寬松了,那么就不穩定了。
粟敏愣了愣,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周成,而后無奈地說了一聲好!
雖然周成現在所說的話,有賞賜機會的嫌疑,但是周成之前抓住的是他自己放棄掉的機會,而且還能夠這么好地把手術完成。
這就是他的能力和實力,他也是自己對彭鵬說的,超出了他的能力!
這是IV級手術,甚至可以說是運動醫學里面難度極高的手術之一了!
粟敏內心撥動著的時候,快速地接過另外一枚無結錨釘,快速的通過反折絲線把剩下的兩根內排釘的自帶線穿到了無結錨釘的針孔中去。
而后通過套筒穿入到了外排的釘道位置。
拉緊!
張力與上外排釘等同后。
他就對著周成使眼色。
周成也是馬上地完成了剪線的操作,如此一來,周成又順理成章地把主操位,讓給了粟敏。粟敏做完了這關鍵性的操作,準備出來的時候,周成就道:“粟敏,你繼續吧。”
粟敏覺得周成這語氣,好熟悉,那是自己以前在科室里的時候,對自己的師兄弟們說話的語氣,那是為了照顧他們的情面,為了不讓他們的面子難堪的時候,和他們說起的客氣話。
他自己當時覺得,自己絕對沒有盛氣凌人的意思。
但是從說話之人變成了聽話之人的時候,這心情,還就是不一樣啊。
但也還好,這臺手術,由他開始,由他結束,有始有終,這就是周成給予他的尊敬,并沒有其他的意思!
周成雖然退了二線,但是,就包括彭鵬在內的人,目光都不經意地在周成的身上掃來掃去。
那眼神好像在說,雖然大家都很厲害,也知道你有點厲害,但你第一次出手就這么狠,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啊?
彭鵬在慢慢悠悠地脫下了自己的手術服。
臺下,甄行和周牧云二人在竊竊私語。
“周師弟,你能單獨完成這臺手術嗎?”
周牧云的神色突然變得非常凝重:“有點難,但花點時間,有熟悉的助手,應該可以完成!”
“但是,不是這樣子的?”
“他在控制時間。”周牧云的個子很高,他的雙目非常犀利,高胖高胖的他,居高臨下地投射出來的目光,卻有點迷離,仿若在仰望著誰。
“彭老師之前完成手術的時間是22分鐘。之前余橫完成手術的時間是24分鐘。師兄你完成第一臺手速胡的時間是28分鐘。”
“現在的時間也才22分鐘。后半程和前半程還都是粟敏做的。”
“所以,這個周成,他不是在和我們玩,他是在和彭鵬老師玩!”周牧云一副如臨大敵的眼色,再也沒有之前的那種不慌不亂。
高高胖胖的他,一點也沒有了之前的憨厚。
因為周成不帶他們玩,這就相當可惡,但只可惜的是,后面一臺,就是要周牧云上場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周成那樣,但是有一點他是確定的。
那就是,周成已經和彭鵬玩上了。
周牧云能夠看出來的,身為帶教老師的彭鵬,怎么可能是一無所知的呢?
甚至啊,就在周成做完了關鍵性的操作之后,又把操作位還給粟敏的時候,彭鵬的內心就稍微跳動了幾下。
不是吧?
這個周成,他不會還要把操作位還回去,以拖延時間吧?
這就是為了給我的面子呢?還是在踩我呢?
有意思啊,有意思了啊!
彭鵬樂得其中,因為他已經很久沒能找到一個可以和他打得不相伯仲的朋友了。
現在能夠打得過他的,都是他不能打的!
“開始第三臺手術吧。你,來主刀。”彭鵬指向了周牧云。
然后,接下來第二講的第三個病例,就輪到周牧云去主刀了。
這個病例,礙于之前粟敏遇到的那個病人的突發情況,所以這一次,周牧云重新把患者的所有資料都仔細地看了一遍。
沒發現有意外后,他的心情稍微有點復雜。
因為,如果都是這樣的常規的病例的話,即便是他的各方面數據,都超過了周成,那也無濟于事啊?
都不是同一種難度的題,高分和低分那還有意義嗎?
當然,這并不妨礙周牧云為了表現自己,而開始全力以赴,最終,他完成手術的時間,把手術縮短到了二十分鐘。
簡直可怕。
一臺肩袖縫合,從手術開始到手術結束的總時間是二十分鐘。
這在一般的地方,那基本上就是一個小時往上走的事情!
還要曉得,這個周牧云,只是個學生啊,年齡未知,年級未知!
周牧云結束了自己的手術之后,今日的課程也終于是到了下午的午休環節。
時間已經是到了十二點半。
因為是自理食宿,而且還有午休時間,所以他們要各自出門去找食物,其實也就是在醫院對門或者醫院對面覓食。
這回,五個人湊在了一起,就連余橫,都沒那么特別的高傲氣息了。
天南海北,口味不一樣,就選擇吃面算了,最后是自己加調料。
周成幾乎包場了辣椒,加了有兩勺,沒對味。
周牧云和甄行則是勸周成加點蒜好吃,周成也欣賞不來,他們又學著周成加了點辣椒油,一個個的辣成了哈巴狗,嘻呵哈呵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看起來有點像演員。
不過,在吃完了之后,周牧云幾個人并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又各自叫了一瓶水之后,問道:“你們覺不覺得,這次的這個培訓班,很詭異啊?”
“從我們來,到現在,就這么一個老師。然后所有的病人,都提前準備好了,沒有圍觀的人群,好像我們就根本不存在一樣。”
“我們主刀的手術室,不小心走錯的人都沒有。”
“所以我覺得,我們可能是被京都第三醫院給套路了!”
“我的猜測是這樣的,有可能,我們的課程、手術全程,都被直播著,有其他人在其他地方,監視著我們在學習過程中的一舉一動。”
周牧云的話,讓周成等人都若有所思,但都覺得沒什么特別的可信度。
周牧云見沒人回應,就說:“真的,你們要相信我,因為以前我們和協也是這么搞的…”
“???”幾個人都抓了抓頭,看向了周牧云,眼神里頗為有點逼問的意思。
周牧云,是第一個自爆自己身份的人!
和協!
大哥,你會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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