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常化作一道陰風遁出大殿,崔判官這才緩緩坐下。
他左思右想,總覺得哪里不對。
對那犯了‘死人還陽’禁忌的林默,他早就下了緝捕文書,可這么久卻根本沒有將人抓回來。
問題出在哪兒?
他身為判官,高高在上,自然沒法子事事都親力親為,有些事,稍微一不注意就會忽略。
只不過他后來翻閱之前的緝捕公文,發現還有這么一個人一直逍遙法外。
但自從他著手處理這件事之后,就發現處處碰壁,舉步維艱。
仿佛有一種無形的阻力在妨礙他抓捕這個人。
直到,他撞到了‘林淵’這個人。
“生死簿里根本沒有林淵這個人的名字,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崔判官眉頭緊鎖,原本陰森的臉,此刻看上去越發的陰暗。
“林淵,林默,這兩個人該不會是一家子吧?”崔判官想到一種可能。
如果是這樣,倒是有那么一種可能。
說不定自己遇到的阻力,都與這林淵有關系,目的,就是阻礙地府去清算林默這個犯了禁忌的罪犯。
這么一想,一切居然都順理成章。
“只可惜,現在你們暴露了,那么就讓你們明白觸怒地府的后果吧。”
崔判官面露陰沉。
下一刻,他開口呼喚,要叫陰兵進來。
無人回應。
崔判官心有不悅,又喚了一聲,還是沒動靜。
大殿之內,安靜異常。
甚至可以說,是一片死寂。
崔判官知道不妙。
這時候,前面黑暗中突然出現一道黑影。
身上怨念涌動。
崔判官斥一聲大膽,抬手就拍了過去。
下一刻,一聲聲鬼嘯哀嚎響起,崔判官收回手掌,掌心已經是血肉模糊。
“陰魔?”這次換成驚呼。
認出來了。
這是上次傷他的那個陰魔,崔判官實在沒想到,對方居然敢闖入自己的大殿。
這是要干什么?
而且,對方是怎么進來的?
外面守著的陰兵莫非是吃干飯的?
此刻崔判官顯露鬼相,身體內伸出無數只手掌,面目猙獰,對面的陰魔卻不怕他,已經是快步上前,兩個恐怖鬼物立刻是廝殺在一起。
陰魔渾身漆黑,似是可以克制崔判官,不消片刻,這里已經是斷手遍地,血流成河,崔判官受創嚴重,知道難敵這陰魔穢物,于是就想跑。
他手腳并用,居然如同蜘蛛一般爬上殿頂,試圖從上逃走,結果被另外一道道厲鬼飛撲,撕咬周身。
這一下崔判官是慘叫連連。
他身形巨大,有時是好事,可以威懾旁人;但有時也是壞事,過于臃腫不好脫身。
或許是被逼急了,崔判官猙獰下一把撕開身上的長袍。
噗嗤。
一道巨大的口子從他身上裂開,隨后一只只惡鬼從裂開的皮肉中爬出來,惡鬼六耳無眼,闊口尖齒,雙臂極長,還帶著肉翼,下肢極短,就像是,變異的蝙蝠。
此刻大量這種飛蝠惡鬼從崔判官身體里爬出來,一部分抵擋飛撲來的厲鬼,一部分攻向陰魔。
一時之間,居然是形勢逆轉。
大殿陰暗角落,一人嘆了口氣,小聲道:“老崔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此事,咱們是不是有些急于求成了?”
旁邊一人則是 搖頭:“是與不是都不重要,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動手,就要一氣呵成,陸大人您要執掌判官印,這次是唯一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林淵,你說的有道理,也多虧你這些年籌劃,若沒有你,我哪兒有這等機會,即便是老崔不做這判官,按照資歷,也是圣君和老魏排在前面,哪兒能輪到我。”
“有些事,得爭,不爭,永遠輪不到。”
“有道理,你放心,此番事成,林默的拘捕公文我會撤銷,而且以后再不會提起。”
“如此甚好。”
說完,這兩人又各自放出一些厲鬼冤魂,繼續圍攻上面的崔判官。
這兩人,一個是林默要找的老哥林淵,另外一個,卻是一個儒雅文士,不過同樣是面無血色,是個鬼。
但不是一般的人。
曾經地府四位判官之一,姓陸。
兩人明顯是老相識,都是生性極為謹慎,此番動手,那自然是準備的十分充足。
“我這口袋里,有三千陰魂,都是瘋魔無腦,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厲鬼,這次放出去,夠老崔喝一壺的。”
陸判官說著打開一個血淋淋的麻布口袋,下一刻,一股股陰風席卷而出,三千陰魂飛撲直上,攻向上面的崔判官。
偏偏干這個事情的時候,陸判官一臉微笑,似是鄰居好大叔。
林淵也笑:“我這兒有把鬼弩,是用怨氣凝冰,打磨成的箭頭,一箭命中,肯定得打掉崔判官半條命。”
說完,將上好箭的強弩遞過去。
“此事關重大,還請陸大人親自下手。”
陸判官急忙推辭:“哎,使不得,咱們各人用各人的,不能混用,林淵啊,你這人還是挺陰的,我還有點怕你使壞,所以還是你來吧。”
“陸大人謹慎無比,將來執掌判官印,定然能官運長久。”
林淵一笑,然后端起強弩,對著上面的崔判官就是一下。
箭矢流光,破空而來。
還是那句話,崔判官感覺到巨大的危險襲來,但他慢了一步。
也不是慢了一步,主要是體型太大,不好躲,也沒法子躲。
噗嗤一下,右臂中箭。
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大廳。
陸判官提前捂著耳朵,面露笑容。
顯然對這一下很滿意。
能不滿意么?
崔判官原本粗大的右臂,此刻迅速枯萎,就像是蔫掉的茄子。
再加上之前那三千瘋魔陰魂,這會兒崔判官已經是強弩之末。
估摸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轟隆一聲巨響。
崔判官掉了下來。
陸判官搖頭,說老崔還是很厲害的,這次是咱們偷襲暗算,而且是準備充足,不然,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
“要說咱們也真夠陰險的,聽說你為了培育那陰魔,還花了數年時間,讓其吸納怨念惡意,增強實力。”
陸判官沖著林淵說了一句。
“大人您弄這三千封魔陰魂,也是煞費苦心啊,沒個四五年也弄不來啊。”
林淵也笑道。
“所以說咱們陰險啊,看著老崔這般慘樣,我都有些于心不忍。哎,你去吧,把老崔關到我準備的地牢當中,記得,多上鎖,多加封印,最后開閘,引陰河冥水進來,這樣,才封的安穩。”
林淵一聽,就說陸大人您考慮的真周全。
“對了,那地牢您挖了幾年?”他好奇問了一句。
“十年。”陸大人一臉正氣。
“大人辛苦。”
“我這人,就是辛苦的命啊,去吧。至于判官印,我來找,我知道老崔放哪兒了。”
“好。”
兩人分開行動。
崔判官已敗,林淵讓陰魔將其拖走。
等林淵再回來的時候,陸判官已經是坐在了那判官文案之后,手里抓著一枚官印,正在打量。
林淵見狀,言道恭喜。
“何喜之有?我這判官之位是用陰謀詭計奪得,獨圣君和老魏那邊,不好糊弄啊,怕他們來搗亂,到時候也是麻煩事。”
陸判官此刻一臉愁容。
林淵一笑,就說陸大人心思縝密,定然有解決之法。
“我哪兒有什么解決之法,林淵,這事兒你得幫我啊。”
聽到這話,林淵眼睛微瞇,沒說話。
這件事,不在他們的協議之內,陸判官這會兒非要提這一茬兒,明顯是有別的想法。
“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即便那兩位知道又能如何?陸大人無需擔心,實話實說就是。”
林淵說道。
這也是他和陸判官之前就商量好的。
誰料陸判官搖頭,就說之前想簡單了。
“我是靠見不得光的法子奪位,短時間內,這判官位子必然做不穩當,如果老魏和圣君能幫我,那大局可定;可倘若,他們也覬覦這位子,那該如何是好?”
林淵也搖頭。
心說這人心啊,太容易變了。
尤其是陸判官,變的太快了,這剛坐上判官的位置,居然就開始考慮這些事情。
也不對。
人家肯定一早就想過了。
只不過沒跟自己說罷了。
林淵一笑,說此事難辦,不過與我無關。
“陸大人,你我之間的交易已經達成,我助你謀取判官之位,你撤銷對林默的緝捕文書,簡單至極,其余的,大人自行解決就是了。”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陸判官沒說話。
只是從文案上拿起一份緝捕文書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說你這個弟弟,是怎么做到死后還陽的?這種事,我只是聽說過,真讓我弄,都不知如何著手。”
林淵依舊面帶笑容。
“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你真不知?”
“我真不知。”
“你不覺得奇怪?你弟弟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瞞著你?”
“我不關心,我只知道,那是我弟弟,唯一的弟弟,誰打他的主意,我就弄誰,沒得商量。”
林淵笑著說話,但語氣里帶著一抹殺氣。
這是回答對方的問題,同時,也是在表明態度。
給對方畫紅線。
別的事兒可以瞎聊,咱也不和你計較,但別越線。
越線了,就弄你。
沒得商量。
陸判官明顯聽懂了,當即是臉色一沉。
和剛才那種笑瞇瞇親切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將緝捕文書放回去。
“你覺得,老魏和圣君,會不會幫我?”
現在陸判官思維跳躍,這會兒又跳回到之前的話題,只是說話之間威嚴已生,那神態,那語氣,和曾經的崔判官是如此的相似。
“我不知道。”林淵看著對面陸判官 ,臉上笑容也是慢慢漸去。
“我覺得不會幫,他們非但不會幫我,還極有可能聯手對付我,說我壞了規矩,說我陰險狡詐,欲將我除之而后快…
所以,我打算先發制人,將他們兩個也除掉,這才能高枕無憂。”
陸判官此刻臉上陰霾之氣更盛。
林淵聽罷,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走。
下一刻,大殿之內格局變化,出口那邊地面墻壁扭曲,一陣詭異的巨響過后,出口封閉。
周圍鬼影游走,殺機四伏。
林淵嘆了口氣。
他腳下影子活動,陰魔從里面爬了出來。
“兄弟,這次揍誰?”陰魔小聲問了一句。
林淵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看向那邊的陸判官。
“大人這是要卸磨殺驢了?太快了點吧?以前你可不是這么心急的人。”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沒什么牽掛,心態就好;現在不一樣了,患得患失了,你不幫我,那就有可能幫別人,你說,換做你是我,會怎么做?”
陸判官強行給他自己洗白,表示這不能怪我,都是你們逼的。
“我不會像你這么做。”林淵表示咱們不是一路人:“我有底線。”
這會兒陸判官已經不裝了,他臉色越發陰冷。
周圍的厲鬼越來越多。
顯然陸判官除了那三千冤魂,還藏了別的手段。
是個陰險的人。
不過林淵也不差,他手一翻,掌心多了一張符,然后伸手一抓旁邊的陰魔,瞬間兩人身形一陣扭曲,瞬間消失不見。
“跑了?”
陸判官吃了一驚。
這個他還真沒想到。
他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突然面色一變。
“他姥姥的,被人算計了。”
嘭一聲。
羅判官一巴掌排在文案上。
厚重的文案在這一刻居然被他砸個粉碎。
“林淵此人,早就聊到我可能會卸磨殺驢,可他還是全力助我囚禁老崔,奪取判官之位,因為這才是他的算盤。”
“他知道我十有八九不會履約,但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他要地府大亂。”
“我對老崔動手,不管是什么原因,老魏和圣君都不會置之不理,而他們在地府威望不亞于我,若是真沖突起來,地府必然大亂,各方混戰廝殺,如此,誰還管什么緝捕文書?”
“或許林淵也會被老魏和圣君通緝攻殺,但至少他那個弟弟林默會安全,畢竟,局面混亂,誰還管什么緝捕文書?”
“當真是好算計啊,我居然被人當了槍使,我居然成了棋子?”
“欺人太甚!”
想通了其中關鍵的陸判官氣的直跺腳。
但現在說什么也晚了。
他之前被權勢蒙蔽了雙眼,結果沒有想到這一點,現在后悔也完了。
事情已經辦了。
難道現在去吧老崔再放出來,說對不起,我錯了,咱們還做好朋友?
不可能的。
老崔那家伙睚眥必報,不可能當什么事都沒發生,畢竟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還只能繼續這么走下去,這才是讓陸判官最惱火的。
況且,他已奪得判官印,如今大權在握,這已經吃進嘴里的東西,怎么可能再吐出來?
慢慢的,陸判官也從暴怒當中冷靜下來。
“林淵此人,最開始看出 我有野心,所以主動接觸,幫我得償所愿。他如此謀劃,還不是為了他那個弟弟,的確,你林淵我不好抓,但你弟弟卻沒有這種本事。等我抓到這個林默,看你就范不就范。”
陸判官也是找到了突破口。
老魏和鐘馗那邊,必然會來興師問罪,到時候地府必亂,陸判官雖然大權在握,但也需要得力幫手。
林淵就是最鋒利的那一把刀。
抓了林默,不怕對方不服軟。
這時候外面有動靜,陸判官抬手一揮,被封閉的大殿入口重新打開,隨后一個陰森森的鬼吏用鐵鏈鎖著一個青皮鬼,走了進來。
那青皮鬼嚇的哆哆嗦嗦,進來之后就跪地求饒。
陸判官問怎么回事。
鬼吏抬頭一看,愣了愣。
“陸大人,您,您怎么在這兒?崔判官呢?”
陸判官也不廢話,將判官印拿起晃了晃。
“從今日起,我接替判官一職,地府大小事情,向我稟報就是。”
看到判官印,那鬼吏縱使心中疑惑,但也不敢再多問。
陸判官此刻威嚴無比,殺氣涌動,再問,那是找不自在。
實際上陸判官既然謀劃已久,自然早就準備了他自己的一幫人馬,只不過還沒有來得及安插到主要位置上。
這需要時間。
接下來鬼吏將這青皮鬼的情況道出,對方居然是偷偷混進鬼牢打探‘林淵’的名字。
而且身上還藏著一個恐怖的厲鬼。
只不過被發現后,那厲鬼獨自逃走,只剩下這個老青皮鬼。
“誰讓你打聽林淵這個名字的?你認識林淵?”
陸判官問了一句。
陸判官聽著心中一動,立刻是找來一個冤魂,讓冤魂幻化成林淵的模樣。
“是不是他?”
青皮鬼看了一眼,急忙點頭:“對,就是他。”
顯然這不可能是林淵,林淵不會閑著沒事兒干安排一個青皮鬼找他自己。
那就是林默了。
一定是!
陸判官心中大喜。
想不到那林默也來了。
這不是找死來的?
他立刻下令封鎖地府,只準進不準出。
他想好了,只要將林默抓住,那林淵就只能幫他,到時候再合力除掉老魏和鐘馗,就再沒有人能威脅到他。
至于更高一級的‘閻王’,這個存在從未出現過。
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不然,當年老崔將他們三個趕出去,獨攬大權,為何不見那位‘閻王’出來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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