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四散激射,繚亂紛飛,在大殿兩旁的墻壁同地面之上留下了數十道雜亂交錯的深刻痕跡。
墨離以長劍撐起自身,臉色略顯蒼白,就這么望著她。
蕭若情手中的長劍之上布滿了大道之氣的光澤,一道道大道之韻流轉其上,幾乎也就在同時,墨離亦是拔劍而出,劍光璀璨,剎那芳華。
兩人之間的空氣中蕩漾起層層漣漪,一道金石撞擊之聲后,兩人的身影皆是倒飛了出去,后背將一面墻壁撞得稀碎。
轟隆一聲。
蕭若情從墻壁廢墟中站起,以手中長劍拄地,望著面無表情朝著自己走過來的墨離,望著她手中的長劍。
墨離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是開口說道:
“拯救?”
“你拿什么拯救?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你不過只是一個工具罷了。”
蕭若情緩緩地站直了身體,吐出了一口血沫,輕聲道:
“工具又如何?”
“也只有他溫柔待我。”
再次聽到了那一聲溫柔,墨離從未覺得這般心煩意亂過,冷笑了一聲,驟然間舌綻春雷。
繼而身影閃動,一個瞬間便是沖到了蕭若情的面前,手中的長劍被蕭若情所招架住。
原本單手握劍的墨離改為雙手握劍,一刺到底,然后以劍鍔抵住蕭若情,推著她一路往后,最后撞入一面墻壁。
“夠了!”
“師姐,你什么時候才能清醒啊?”
兩人的面龐近乎貼在了一起,可以相互觸碰到撲閃的睫毛。
逐漸升起的月色同輪,有缺。
大殿上,兩名女子就這么對視著,那一頭銀發就好似軟軟的伏在黑發的肩膀上,兩把小梳子梳啊梳,或許只有她們心底清楚,這一場避無可避的爭斗究竟是代表了什么。
月光溫柔的拂著。
蕭若情咽下了口中的鮮血,月白色的繡鞋自長裙的一角薄露,而那三千青絲則似水緩流,眷眷的纏繞著腰間,盈盈一握。
她平靜地看著墨離,挽出一個劍花,然后一劍下壓,輕輕開口道:
“師妹,該清醒的人是你啊”
“我永遠都記得那個月華如水的夜晚。”
“他的眸子是不會騙人的,他說,他想要遮住我心中揮之不去的仇恨。”
“他做到了。”
“我不在恨了無論是哪一世。”
這句話夾雜在風中,傳入了墨離一個人的耳畔處。
也就在這一刻,墨離能感覺到自己手中的長劍越發地顫抖,自己的劍氣竟是逐漸地開始顫抖,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滑著。
蕭若情抬起濃密的睫毛,眸子中滿含著清亮的目光,伴隨著她的笑容:
“師妹,想要傷害他的人,無論是誰”
“他是我的一切。”
蕭若情的長劍在手中輕輕地轉了一圈,繼而身形翩然一轉如穿花蝴蝶。
墨離認出了她的這一劍,她也同樣清楚這一劍。
煙塵驟起驟落,地面上出現九朵蓮花狀紋路。
大殿之下所有的弟子皆是怔然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就連老一輩的劍宗親傳弟子望著這一幕也是不由得震驚。
一直半躺在地上的上官問道終于是提起了點興趣,若有所思地看著大殿之上的兩人,悠悠開口道:
“這兩個女娃娃怕是不簡單啊。”
“這個年齡領悟劍四?蘇北那小子都做不到吧”
大殿之上,靈氣瘋狂地涌入。
在眾人的眼光之中,只能看得到兩人手中的長劍交錯狂舞如繚亂百花,兩柄劍身之上不斷地平添傷痕,墨離手持著長劍且戰且退,向后退出十余丈。
劍氣洶涌,隨之便是無數劍氣交織如網,地面上出現道道溝壑,
劍四,知與誰同,號稱覆天網而不漏,其劍勢是以劍氣結成一張恢恢天網,劍氣所覆之處,無論活人死物,只要擋不住劍氣,生滅就在劍主的一念之間。
兩人雖然做不到蘇北那等籠罩整片天地的劍網,但籠罩一座大殿卻是綽綽有余。
同樣的劍四,同樣一天所領悟的劍四。
一道道劍光璀璨,剎那之間照亮了夜色下的大殿。
拔劍是為了出劍更快,出劍更快是為了讓對手難以防備。
嗖——
鏗鏘——
滴答一聲。
斜月灑殿,漫石而生白,一束殷紅勝血。
一滴血滴從蕭若情的劍尖上緩緩滑落,聲音在這寂靜的大殿之上竟是清晰可聞。
蕭若情單手舉劍過肩,雪亮劍身上倒映出她的側臉,一抹血流沿著劍鋒緩緩淌下,最后從劍尖上墜落地面。
滴答,滴答,滴答。
墨離不可置信地望著刺入了自己肩膀的劍鋒,望著在地面之上匯聚而成的一個小小的血泊。
自己輸了。
為什么會輸給她?
蕭若情收劍,歸入劍鞘之中,而后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肢。
將腦袋輕輕地靠在了墨離的肩膀之上,嗅著她的發香。
兩人相擁著,蕭若情伏在她的耳畔,喃喃道:
“師妹,他是我的救贖。”
“放棄復仇吧,回到師姐的身邊,我們一起阻止他”
墨離肩膀處,還溫熱的鮮血很快就將白巾浸透,雪白中慢慢透出殷紅,讓人不由聯想起冰寒落雪中的傲然紅梅。
墨離的玉手輕輕地攬住了蕭若情的腰肢,淡淡回道:
“我輸了。”
“此前約定的承諾,自然會照辦。”
“那師妹此前所做的一切,師姐都會原諒的吧。”
蕭若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眸子溫和的望著墨離,這一段時間以來自己的努力終究是沒有白費。
兩人之前是有過些許的摩擦,不過在得知相互的身份之后,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蕭若情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伸出手來摸著墨離的銀發:
“當然,一筆勾銷。”
墨離低頭沉默了一會兒。
在蕭若情目光看不到的地方,嘴角突然彎了一下。
而后突然趴在了蕭若情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方才能聽得到的聲音,低語:
“師姐。”
“我和他,做了。”
蕭若情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笑容就這么僵在臉龐之上,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似乎想要從她的瞳孔之中尋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瞳孔之中,便是一片陰翳之色,能感覺到自己的道心似乎在這一瞬間有升起裂痕的傾向。
做了??
哪個做了?
那師妹此前所做的一切,師姐都會原諒的吧?
一筆勾銷???
墨離收了長劍,捂著肩膀處的傷口,銀色的瞳孔注視了一眼蕭若情,而后望著蒼穹之上的月,意味深長:
“師姐,你的心亂了。”
“是師妹勝了。”
聞人平心伸展了一個懶腰,而后望著已經走下大殿的兩女,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卻微微的翹著。
半晌,聞人平心方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身旁的單無瀾開口道:
“師妹啊,你想去找他對吧。”
“那這一次的指仙城,扣仙門,登仙路,就由你來帶隊吧。”
頓了一下,又補充了幾句:
“嗯,你的身體還帶著傷,一定不要同其他人起爭執,聽到沒有?”
單無瀾卻好似沒有聽見聞人平心的交代一般,起身提著裙擺,露出了絳紫色的繡鞋,小腳極是纖細,仿似可以盈握在手,拉起單無闕便是朝著不劍峰的方向走去。
聞人平心搖了搖頭,嘆息了一口氣。
自己這師姐當的可是越來越沒有威嚴了。
默默地望著越來越滿的月色,似乎心中的那一道影子越來越清晰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見如此的明亮的月色”
南風古國,空蟬湖。
院中植滿梨樹,正逢花期,滿樹滿樹的開著雪朵。在合圍的梨叢中,有四面臨風的雅亭,微風輕拂,蕩起潔香陣陣。
待隨眾擺上矮案,鋪上描蘭白葦席。
“臣,見過陛下。”
“休要多禮!”
南皇一把扶起儒圣,然后略略退后一步,瞇著眼細觀眼前之人,頭頂著青冠,內著白色單衫,外罩同色寬袍,沐身于陽光中,嘴角帶著笑意,面上泛著柔和的光輝。
“進內再續!”
南皇攜著儒圣便是朝著亭內行去,至于隨從不得進,他們只好守在廳外。
亭內。
二人對坐,稍事寒喧之后,南皇便是命人奉上禮物,一名侍衛躬身入內,呈上禮單。
儒圣不動聲色略一掃眼,將禮丹收下,打趣道:
“南皇這番可是折煞老臣了。”
“陛下怎么今日有空來老臣這寒舍了?”
南皇挑了挑眉頭,繼而瞇著眸子一臉笑意:
“哈哈哈,怎么國師不歡迎朕?”
“朕沒事就不能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面前的新茶:
“好久沒能嘗到國師煮的茶了.....”
“快快煮來!”
南皇此番來此,儒圣自然心知肚明。
對于南皇這些年所為之事,心中也有一個大概的猜測,但終究還是不明白背后的緣由。
拿起泥壺斗,先是逐一撫過那些器皿,觸及熟覺。
而后捏起新茶,投入泥斗之中,等待著水泡發出連破的聲音之時,手持著泥斗過水。
只是輕微的在水面之上蘸了一下,便將泥斗拿起,斗晃著三點頭,將茶葉放在碗中。
再行撩水。
滾沸!
起水,有微香。不濃不烈,正正好!
注茶!
一套行云流水的煮茶手法,南皇瞇著眸子拍著手,開口道:
“朕啊,生平有兩件愛好,一是看戲劇,第二就是這茶道。”
“盡管已經見過了很多次,可國師的行茶依舊是惹人震撼啊”
儒圣隨和的笑著,手中的泥壺斗每點一頭,便有幾汪水珠滾出壺口,澆著碗底的茶葉,待得九點之后,茶碗將將盛著七分茶水!
茶香已經飄滿了整個空蟬湖草堂,燎著四周所有人的心神。
就在這個時候,空蟬湖面上突然便是傳來了聲響。
南皇的眉頭輕輕地一皺,轉過頭來便是看到了一條碩大的銀龍從湖面上鉆了出來,而后便是化做了一個女孩兒,赤著腳便是朝著廳內走來:
“老頭,你在煮什么這么香?”
“給我嘗嘗。”
儒圣愣了一下,隨后將碗推給了女孩兒,笑呵呵地看著南皇開口道:
“朋友家的孩子,如今叫我先生。”
南皇意味深長地看著儒圣,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國師可謂是五湖四海皆朋友啊”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名侍衛急匆匆地朝著南皇走了過來,而后趴在了他的耳邊說了些什么。
便是看到南皇的臉色陰晴不定,隨后眉頭卻是逐漸地舒展了開來,揮了揮手讓侍衛退了下去,看著儒圣:
“國師不愧是國師啊”
“朕今日就先不陪國師飲茶了,哈哈哈,咱們君臣二人,擇日再續!”
說著便是背負著雙手,走出了亭中。
儒圣卻并未曾起身,低垂著某子望著碗底的茶葉。
他知道這一刻,同南皇算是徹底的撕破了臉皮。
把玩著手中的茶碗,喃喃自語道:
“那個尊上到底是不是你呢?”
“我的陛下”
敖月跳上了板凳,雙手捧起了茶碗,咕嘟嘟的喝了個干凈,打了一個飽嗝。
隨后眼睛一橫,看了一眼儒圣開口道:
“剛才的那個老頭子就是南皇?”
“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嗎?”
儒圣搖頭失笑。
而后將那禮單打開,喃喃道:
“五十枚扣仙令?”
“倒是大方”
夜月靜作魂,春蟲默無聲。
嗖——
三道流光朝著天際之間飛速的劃動著。
蘇北的眸子凝視著面前的一片濃霧,而后長嘆了一口氣:
“到底還是跟丟了。”
隨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過頭來看著姬南玨開口道:
“姬寶兒,那人的修為大概是什么境界?”
“和你相比如何?”
姬南玨輕輕搖了搖頭,眸子微微瞇了一下開口道:
“怕是只強不弱。”
隨后沉默了一下,疑惑道:
“二十一州什么時候出現了這么多修為高深的人?”
“從剛才的攻擊來看,那人所用的手段并非是我們這一路上所遇見的煞修,若是形容的話,更像是半路出家一般”
蘇北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么,而后回道:
“就像是刀宗的那些修士?”
“說回來,那雷法,我曾同道宗和無華闕之人交過手,更像是他們的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