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中午,曹謹行和秦璇璣趕到了臺州大營。
戚繼光副將樓楠顯然已經得了信,趕忙出來接見他們,為兩人安排住處,稟告軍機,態度十分熱情。
陸繹和楊溪早一步趕到,已經開始參與軍務,協防沿海,密切注意王直等人的動向。
出乎意料,半數人馬折在寧海,三千松浦精銳死傷殆盡,王直卻沒有任何動作。
四百艘倭船依舊靜靜地漂在海面上,與官軍對峙。
似乎對一切并不知情。
“老陸,看出什么問題了嗎?”
臺州衛所,曹謹行站在桌案前,兩眼緊盯著布防圖。
陸繹皺眉道:“這種情況居然不退守舟山…王直要么是有依仗,要么是拼了舍掉這些人,也要為后面的計劃鋪路…奇怪,他哪來的膽子?如今我軍已裝備‘紅蓮將軍’,火力絲毫不遜倭船,海道總兵刻意忍讓,就是要他們直面岸上的重炮,難道這些人真不怕我們水陸并剿?”
“怕肯定是怕的,但應該是因為什么穩住了。”
曹謹行沉吟道:“倭寇還有什么底牌?牛鬼?”
“不能吧。”
陸繹道:“戚將軍既然說了重創,那它就斷沒有這么短時間內復原的道理。”
曹謹行目光閃爍:“或許可以有…”
陸繹一驚:“你的意思是…”
曹謹行緩緩道:“自從前夜璇璣趕到,帶來《無根樹》,我的心神一直在這上面,總覺得忘了一件事,現在想起來了…你為什么來?楊副統領為什么來?”
陸繹悚然一驚:“你是說…那些人勾結倭寇?他們敢!”
曹謹行笑了,淡淡道:“有什么不敢的。張銘演和苦行當夜就敢對我出手,為了他們的所謂千年傳承不外泄,呵呵,等我騰出功夫再收拾他們!這兩位可都是正道頂梁柱啊,他們尚且如此,那季家、慕容家之流如何?不要高看他們的品行…當然,這只是一個想法。或許是松浦隆信帶來靈丹妙藥也說不定,東瀛歷史不算短,國土雖小,底蘊不小,難保沒有什么厲害的傳家寶。”
其實并不需要多高明的丹藥,造化丹就可以讓斷肢重生,內外傷迅速復原。
只不過牛鬼體態如山,需要的量兒不是一顆兩顆罷了…
但不管需要多少,合幾家之力,總能辦到,就看他們愿不愿意了。
“不會是松浦隆信。”
陸繹想了想,道:“他現在擺脫關系還來不及,親兒子都不一定敢救,怎么會出血助倭寇退敵。倭寇大勝,也帶不回他兒子,帶不回死去的精兵…再者,沒了松浦唯明、熊澤拓真壓制,王直陽奉陰違的可能性更大,松浦藩本來就小,不可能再送一個兒子、一個劍豪過來。”
“這倒是。”
曹謹行點點頭:“算了,甭管他們有何打算,在大勢面前都是枉然。戚將軍已經在路上,只要他一回來,就是這四百艘倭船葬身大海之時,縱然有牛鬼復蘇,我或者戚將軍將其攔住,他們也無計可施!”
“正是!”
陸繹笑道:“還有楊副統領。有伱們三位坐鎮,萬無一失。”
曹謹行面上點頭,心底卻生出戒備——如果真是季家、慕容家甚至星宗的人出手,那情況可就變了。
季家和慕容家的法象沒了,不要忘了,星宗還有,而且是兩個!
“只怕是場惡戰…希望這幫狗東西有點底線!”
曹謹行眼底掠過殺意。
“吼——”
忽然一聲低沉悠遠的咆哮自極東島的海底傳出,如龍吟象吼,威勢很猛,但中氣不足。
海岸邊,聽到這聲音里的虛弱,徐海、福田薰、徐惟學的臉色都很難看。
徐海恨恨道:“居然傷重至此!我已經將全部置辦戰船的天材地寶都投給了它,若還不足,本將無能無力!就讓徽王自己想辦法吧!”
“海兒,慎言!”
徐惟學趕緊眼神制止。
徐海煩躁地偏過頭,多年積累都送到了這無底洞嘴里,讓他怎么甘心,可是王直命令又不能不辦…他心里已經生出了自立的想法,王直義子被抓,后臺盡死,眼看就要大勢已去,憑著“活佛”的名號,他完全可以自己組建船隊,只是時機未到,需要暫且忍耐…
徐海看向福田薰,冷冷道:“福田小姐就準備坐視嗎?”
福田薰回過頭來,清冷一笑:“福田家已經送上牛鬼,‘活佛’還嫌不足嗎?什么資源都要我們給,那要你們有什么用!”
“你!”
徐海大怒,掌中積蓄內力,血色掌力煞氣逼人。
福田薰冷笑,手按刀柄,神兵天照刀光隱現。
“慢!”
徐惟學趕緊閃到兩人身邊,苦口婆心勸道:“明軍還沒打過來,咱們不能自己亂了陣腳。海兒,注意分寸!福田小姐,海兒話雖難聽,但福田家畢竟與徽王同盟,你親眼所見,我叔侄已經將所有天材地寶投入牛鬼之口,為了大業,福田家是不是也…加大一點投入?您說呢?”
徐惟學先是示弱,然后循循善誘。
福田薰皺了皺眉,放下了刀。
如果熊澤拓真未死、松浦家精銳還在,福田流多加投入也不是不行,畢竟倭寇兵鋒仍在,可是如今松浦家精銳盡滅,劍豪熊澤拓真也死了,王直還有多少勝算很難說,這個時候加大投入,很可能竹籃打水。
福田薰猶豫不定,來之前祖父預感到戰事可能不順,到是給了幾件寶物,可是…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眾人回望,王直大踏步走了過來。
只見他氣宇軒昂,神采奕奕,似乎絲毫不為戰局所動,身后跟著神道流流主北原隼人和兩個頭戴兜帽、黑衣蒙面的家伙,他們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一身氣息極為雄厚,全都是通幽巔峰!
“惟學所言極是。”
王直淡笑道:“福田小姐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福田薰瞇眼看向那兩個黑衣人,答非所問道:“這二位是…”
王直傳音說了兩個名字。
福田薰露出微笑,淡淡道:“只怕不夠吧。曹謹行連熊澤大人都能殺死,前夜神道流死傷仍歷歷在目,只有他們,能攔得住他嗎?身具偽象的通幽巔峰尚嫌不足,何況一般人。”
“他…”
王直剛要解釋,一個黑衣人走上前來,揭開了兜帽,露出一張酷似季潤城的臉,淡淡道:“鄙人季文宗,忝為季家家主。福田小姐說的很對,法象以下,對曹謹行已經造不成威脅,但…”
他看向汪洋大海,聽著海底的呻吟,微笑說道:“…但我季家傳承千年,財力雄厚,寶物眾多,這三十顆造化丹姑且算作結盟之禮。”
他甩手扔出了一瓷瓶的丹藥!
福田薰伸手接過,吃了一驚,造化丹珍稀無比,這可是一筆不菲的財力!
“還有我。”
另一人揭開兜帽,與慕容柏有七分像,只是多了陰鷙之色,正是他的二弟慕容松。
他同樣甩手扔出了一瓶丹藥:“三十顆,請笑納!”
徐惟學叔侄對視一眼,滿是驚訝。
難怪王直能坐的住,原來多了中原兩大家族助陣。
王直捋須含笑。
福田薰正了正臉色,對王直道:“徽王,有這六十顆丹藥,再加上我族秘藥,我有把握在三個時辰內讓牛鬼恢復如初,只是…牛鬼復蘇,或可吸引戚繼光、曹謹行注意,可即便如此,背后偷襲仍然十分渺茫,當日可是十六位通幽巔峰都不敵啊!在場之人只怕盡出也未必能一戰功成,不知徽王可還有良策?”
牛鬼不死,倭寇海戰無敵!
只要它一出現,戚繼光和曹謹行必須得先殺它,不然別說剿倭,甚至可能損失慘重。
這就給了機會。
但還不夠…
全盛的牛鬼殺力基本等同半個法象,加上皮糙肉厚,生命力旺盛,短時間內可以頂住曹謹行和戚繼光,可是就算如此,以曹謹行的輕功,他們齊上就能殺得了他嗎?
“福田小姐多慮了。”
慕容松滿臉仇恨之色,冷冷道:“想曹謹行死的人可不止我二人!你們盡可放心,此戰不需要你們出手,只要引得曹謹行離開戰局,我們自有人襲其后背,送他上路!”
福田薰不為所動,她可不是好騙的,把玩著手里的瓷瓶,淡淡道:“小女子讀過三國史。昔日黃蓋獻降,使曹操八十萬大軍兵敗赤壁;又有周舫獻降,使曹休十萬大軍死于石亭…兩位三言兩語,莫非就想讓我等安心?倘若戰時你方不動,牛鬼豈不白死?我們也都會成為階下之囚…還是說點實的好。”
“你——”
慕容松火了,他們為了殺曹謹行自降身份與倭寇為伍,這女人居然如此無禮!
季文宗攔住他,傳音說了一句話。
福田薰眼前一亮,福身行禮道:“請恕福田薰失禮。徽王,我即刻傳信家族,請兄長助戰!”
王直一驚,隨即大喜:“太好了!福田翼乃東瀛后起之秀,據傳已得福田家主七成功力,有他相助,定然大破明軍,直取臺州!”
福田薰一笑,這贊賞她替兄長接下了。
隨后,她轉身走到海邊,取下腰間短笛吹奏了幾個簡短音符。
下一瞬,牛鬼一只觸手猶如蛟龍般破出水面。
福田薰扔出那兩瓶丹藥,又從懷中取出一顆鵝卵大的寶石,一齊甩了出去。
牛鬼觸手像是長了眼睛,輕輕一卷將三件寶物拖下海底!
狂風拂過水面。
東海之上,波濤迭起,暗流洶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