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謹行接過那張紙。
韓新亭和沉襄在另外兩個石凳坐下了。
“仇鸞為保自身,一般都靠侯榮傳信,具體情形,他知道的比仇鸞更多。”
沉襄給自己倒了杯酒,道:“侯榮又不是硬骨頭,刑具沒上幾套就招供了,這些就是他招認的內容。”
曹謹行仔細瀏覽。
十三翼的武功都在其中。
百顏:《易容術》,《奪魄鼓》,《遁地術》…
毒王:《白骨陰陽劍》,《陰風毒砂掌》…
風鷹:《長生天神功》風神力、《狂風劍法》…
骨妖:《長生天神功》水神力、《蛇骨術》…
曹謹行逐行往下看:“據點在哪?”
“漠胡客棧。”
韓新亭語調冰冷:“仇鸞那幫狗東西,對蒙古人言聽計從,竟然放任他們在破虜衛眼皮底下建了這么一座客棧!開店的明面上是軍戶,實則也是被收買的賣國賊!”
沉襄接道:“我們帶驍騎營圍剿的時候,漠胡客棧已經人去樓空,估計,他們也知道侯榮守不住秘密,先撤退了。”
“撤退?我看未必。”
曹謹行頭也不抬,兩眼緊盯著紙上最后一行,脫脫的詳細資料。
“這位俺答汗義子武功精湛,麾下還有八大高手,又借那些叛徒之手帶進來蒙古三十六位王帳近衛,我不覺得他會就這么灰熘熘的撤走…”
脫脫冒險入城,不止帶了除蒼狼、白鹿以外的十三翼。
還有俺答汗三十六名近衛,都是土默特部落有名的勇士。
有這么大的一支力量,越是自詡有能力的人,越不會輕言放棄。
韓新亭皺眉道:“十三,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對破虜衛出手?咱們才剛肅清了內鬼,選這個時候?也未免太小瞧我們了吧。”
“我也只是猜測。”
曹謹行道:“還是小心為上。”
“有理。”
沉襄道:“有這么一幫人躲在城中,確實不能掉以輕心,把咱們的人混編進巡邏隊,晚上加強巡邏吧。”
韓新亭點點頭,想了想道:“俺答汗、庫登汗的大軍就駐扎在長城獨石關以北的草原上,未免這些人里應外合,我去請陳總督提醒守關參將多加小心,必要時,可以運幾門新式火炮過去,加強防御。”
“嗯。”
正值多事之秋,三人語句簡練,三言兩語確定計劃,分散執行。
沉襄去把錦衣衛混編進巡夜的隊伍,加強防御,韓新亭去前院簽押房,請陳檜發信,提醒獨石關守將。
院中只剩曹謹行和軒轅十四。
他把風揚陣陣盤放在石桌上,警戒四周,手上也沒閑著,一心多用,拿著肉干喂十四。
身后并排的幾間房里,李鬼手帶著兩位御醫照看朱七,黃方苓在房間把玩那只酒壺,四鬼守在她屋外。
總兵府外圍,則是一眾親兵的居所,如今還要加上陸嘉明、顧硯竹等先天境界的百戶。
總兵府處于重重保護之中,防守非常嚴密。
前院。
韓新亭到總兵府簽押房會見陳檜,把自己等人的想法跟他說了。
“三位所慮極是。”
陳檜站了起來,在桌桉后來回踱步,沉吟道:“原本我想等穩定幾日,再加派人手押運火炮到前線增援…十三翼沒能毀炮,再出手時必然全力以赴,不得不慎重,但…為防這股勢力配合蒙古大軍夾擊獨石關,增援已勢在必行,不能被他們拖住…這樣吧,我即刻傳令,讓周云帶蔣千戶、徐千戶走小路秘密押運五門新式火炮過去,配合守將駐守,以防萬一。”
韓新亭當然沒意見。
陳檜喊進一個親兵隊長,交給他一支令箭:“去請周指揮、蔣千戶、徐千戶,就說有緊急軍令,速來見我。”
“是!”
那親兵隊長接過令箭,飛快沖出總兵府,趕往周云指揮的住所。
有一句俗語,叫“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意思是營房是固定的,而每年都有老兵走了,新兵來,就像流水一樣。
但這句話,在明朝只適用前半句。
所謂“鐵打的營盤”,最適合用來形容明朝的衛所制。
軍事要隘設衛,關津渡口設所,皆建有固定的營房。
大衛都設有城墻,儼然城池,如臨海的天津衛、威海衛、臺州衛。
里面沒有百姓,住的全是軍戶,無論官兵皆可娶妻生子,而且可以子承父籍,世代為軍。
因此“流水的兵”一說并不適用。
宣府破虜衛直面蒙古,是整個宣大地區都指揮使司下轄最大的衛所,有官軍五千六百人,而周云就是破虜衛指揮使司指揮使。
雖名為衛所指揮,但跟錦衣衛指揮天差地別,頂多算是地頭蛇。
平時管理軍戶,屯守地方,戰時中央選將空降,打仗的時候,他就跟一般將士沒區別,都要聽上頭的命令。
周云的住所就在衛指揮使司,距離總兵府不過三里遠。
親兵隊長很快來到了府門前。
正要敲門。
忽然。
一片死寂之中,傳出輕微的異響。
像是利刃劃破肉體的聲音…
親兵隊長臉色微變。
他是陳檜心腹,通幽中期修為,無論戰斗力還是觀察力都遠超常人。
這聲音一響,他就察覺不對,連忙收回手,暗運斂息術,飛快撤離,來到指揮使司兩百米外的一棵大樹上。
他藏在樹葉之后,拿出千里鏡,俯瞰整個衛司。
當視線投到府中的一瞬,童孔瞬間縮緊!
只見衛所之中守衛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他們身上都沒有傷痕,一個個昏迷不醒,就像第七太保那樣。
“血薔薇…”
親兵隊長臉色凝重,繼續看,發現正房門口有兩個綁著發辮的蒙古人在扒他們身上的甲胃,扒完了再一刀抹喉,結果那些人的性命,尸體倒在血泊中,身上只剩里衣,慢慢被鮮血染紅…
該死的韃子!
親兵隊長雙目血紅,握緊了拳頭。
原來那是割喉的聲音!
可他們要盔甲干什么?
他心里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聽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周云走了出來,在他身后是他的八位親兵。
單看形貌,這些人當真是惟妙惟肖,但他們對滿地的尸體毫無所覺,反而讓那兩蒙古人把這些甲胃帶出去…
親兵隊長瞬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這幫韃子要魚目混珠!
那周云指揮…
親兵隊長掃一眼正房,竭力壓制住心中的悲傷和怒火,只怕周云指揮已經…
眼看這些人走出指揮使司,直奔總兵府,飛快消失在了大街上。
親兵隊長心中焦急萬分,急忙飛落大樹,從小道抄近路,消失在黑暗中。
“來者止步!”
總兵府門前一聲低喝,四個值守的親兵架起長刀。
“請通報陳總督,指揮周云求見,有緊急軍情通稟!”
百顏頂著周云的臉做出急切的表情,她的易容術當真厲害,不但形貌完全一致,就連口音都模彷的一模一樣!
“原來是周指揮,請稍等,屬下這就通稟大人。”
四位親兵行禮,其中一個轉身奔進前院簽押房。
百顏他們原本以為會很快,但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還沒出來。
他們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陳檜可不是仇鸞,說了有緊急軍情,怎么這么長時間還不接見?
剛要詢問,就見先前那個親兵快步跑了出來,滿頭大汗說道:
“周指揮快請進!總督大人此前正幫第七太保排毒,生死攸關,不能打擾,現在已經結束,請大人快進去。”
百顏等人一聽,疑心散去,心中狂喜,原來是損耗功力救人,那正好!更方便送你去見閻王!
“我們走!”
百顏等人快步沖進大門。
身后四名親兵冷眼目送他們進去,那個報信的親兵使個眼色,遞出令箭和紙,另一個親兵接過,沖向驍騎營和鐵騎營。
百顏等人進入總兵府,看府中侍衛并沒有多少,更加放心。
“毒王,見機行事。”
扮作親兵的脫脫暗中傳音毒王:“如果房中有人,第一時間趁其不備放出血薔薇,之后全力圍殺陳檜!”
“明白,王子。”
一行九人神經緊繃,來到簽押房門前,房內傳來陳檜的聲音:“請進,周指揮,我正有軍務要找你。”
“是。”
百顏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房間里有三個人,總督陳檜,第五太保韓新亭,第十二太保沉襄。
毒王不用吩咐,悄悄的打開了袖中裝有“血薔薇”花瓣的瓶子,劇毒香氣開始蔓延。
陳檜毫無所覺,正在桌桉后批閱公文,說道:“事分先后,先說說你的軍情。”
“是。”
百顏拿出一張紙遞上桌桉,語速飛快道:“屬下剛接到獨石關飛馬傳書,言明俺答汗、庫登汗似有異動,大軍正在集結,屬下請纓增援獨石關,助參將陳時守城退敵!”
“好!”
陳檜掃一眼紙條,站了起來,高興說道:“我們正說到這個,侯榮已經招供,可惜晚了一步,那些利用仇鸞等賣國賊混進城里狗畜牲居然跑了!他媽的!這幫沒用的王八犢子屁點本事沒有,就特么跑的快!”
百顏等人心中惱怒至極,面上還得做出附和的表情,十分難受。
狗日的陳檜,讓你污言穢語,一會有你好受的!
沉襄和韓新亭眼角抽搐,哭笑不得。
陳檜繼續道:“為防這股勢力配合蒙古大軍夾擊獨石關,增援是必要的…我本就想請周指揮走一趟,既然你主動請纓…”
他抽出令箭,遞給“周云”:“持我令箭,即刻趕往獨石關增援陳時!”
“是!”
百顏激動地上前接過,欣喜不已,有了這令箭,打開城門就更容易了…但剛想到這,忽然手上一陣針扎似的劇痛!
那令箭就好像燒紅的鐵片,一下子燙的她雙手破皮!箭上劇毒瞬間腐蝕掉了她的血肉,露出森白的手骨!
“啊!
錐心劇痛傳到腦海,百顏疼的臉都扭曲了,雙手顫抖,下意識發出女子的尖叫,身后八人大驚,急忙把她護在中間。
沉襄、韓新亭兩人則第一時間擋在陳檜身前。
陳檜看著她的手,挑眉一笑,說道:“星宿海的毒藥不錯啊,這化骨散的威力比我預想的強多了,看來,薛師道還是有點東西的,還好殺的快…”
“你!你們!”
毒王等人大驚,一沒想到這三人居然不受血薔薇香氣影響,二沒想到他們會突然下這種毒手!
“不對!”
脫脫臉色陰沉,指著陳檜道:“你不是陳檜!”到底是一方總督,陳檜不可能干出這種下做的事!
“答對了…”
“陳檜”一笑,揭開臉上四公面,露出本來面目,正是曹謹行!
“可惜沒獎,幾位膽子真夠大啊,總兵府都敢進,找死也不是你們這個找法?”
曹謹行徐徐拔出桌桉后藏著的繡春刀,冷眼看著這幾個人,說道:“既然來了,那么…準備好受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