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突然了，脫脫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仇鸞怎么說也是明廷一品大員，嘉靖帝親封的平虜大將軍，整個破虜衛官職最高的人，怎么可能說動就動？
陳檜都沒那個資格！
按大明律法，他只有參奏之權，沒有革職拘押之權。
“是錦衣衛。”
那蒙古武士道：“當時史道、侯榮去找陳檜要京城名醫，不知因為什么，在里面吵了起來，之后那個韓新亭突然沖出院子，帶人搜查侯榮居所，找到了金箭白旗和結盟血書…”
房間里一片沉默。
脫脫閉上了眼，勐地一拍桌子，大怒道：“廢物！這種東西也能讓人搜出來，他不死誰死！”
“也不能全怪他…”
毒王嘆氣道：“錦衣衛是抄家的行家，更何況還是那個經驗豐富的韓新亭，他再能藏也藏不住。
歸根結底，還是明廷起了疑心，不過，他們倒是夠決斷。如此一來，咱們的布置就泡湯了…”
脫脫眉頭緊皺。
其他十三翼的臉色也不好。
此前，仇鸞一直左右搖擺，不肯放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只賄賂，不歸順，但當十三太保越查越多，他坐不住了，終于松口。
這次演苦肉計，“中毒”昏迷，就存著試探的心思。
如果朝廷還抓著軍餉的事不放，真要查到“賄虜通敵”上，他就會借著陳檜“參奏”、“匯報朝廷”的時間差，一不做二不休歸順蒙古，開城獻關！
如今，俺答汗、庫登汗的大軍集結在宣府鎮赤城縣獨石關以北的草原上，倘若仇鸞松口，他們便可兵不血刃拿下宣府，而后過居庸關，直撲京師！
宣府乃九邊重鎮之首。
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有“九邊沖要數宣府”之說，被稱為“京師鎖鑰”，“神京屏翰”。
一旦宣府失守，進攻京師的防線就剩下居庸關一道，首都京師的形勢將非常嚴峻！
也正因其為“關塞之咽喉”，重中之重，所以屯兵極多。
各地墩臺連綿數百里，除總兵之外，還有十四位參將協防，分守十四個軍事關隘，設置柵榨，挑掘壕塹…
蒙古人想要強攻下來并不容易。
俺答汗、庫登汗這才愿意等仇鸞撐不住歸順。
因為一旦這位聲望極高的軍方大將投誠，里應外合，之后的兩百里他們便可長驅直入！
脫脫率領十三翼冒險入城，就是為了促成這件事。
眼看著仇鸞要撐不住了，勝利在望，突然一個晴天霹靂，沒成想，這群錦衣衛竟然先下手了！
他們壓根沒給仇鸞絲毫反應時間，直接搜證據，證據一到，全軍抓黨羽！
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就被鎖了。
更可恨的是，陳檜直接將盟書宣之于眾，把仇鸞干的事傳遍各大隘口，也把他們假冒仇鸞的第二條路給斷了。
如今的仇鸞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別說他跑不了，就是跑了，想利用他叩開城門也已不可能。
“形勢不妙啊，王子。”
人群中，一個背弓箭的壯漢低沉說道：“侯榮知道咱們的落腳點，一旦他招供，那咱們可就危險了！”
其他人一經提醒也明白過來。
他們雖然利用關系混了一些人進來，可也不敵官軍人多勢眾。
真打起來，眾多高手一擁而上，那就全完了。
“你們的意思是，撤退？”
脫脫瞇起眼睛，環視余下八人。
剩下的十三翼都在這里。
脫脫明顯不甘心，一般這種時候聰書記都會給出自己切實可行的計劃，可如今，他已死，其他人也不好勸。
“試一次！”
脫脫一拍桌，自顧自地做了決定，看著地上的兩具尸體，他臉色陰狠，說道：“‘血薔薇’乃是密宗色拉寺煉出的至毒之物，金剛宗石摩柯宗主花大力得來，那幾個所謂的名醫初來乍到，必然無藥可解！我們可以利用這點，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呃…”
計劃是不錯，可是…
“王子…”
風鷹硬著頭皮道：“‘血薔薇’的毒性固然勐烈，但需吸入花香才能爆發毒性，一旦對手閉氣，功效大減，這是其一。
其二，破虜衛中高手眾多，還有兩位絕頂高手，擁有百毒不侵之體——陳檜曾服食過珍品異獸莽牯朱蛤，四品毒藥難以發揮作用；參將歐陽安出身五毒教，身負蠱蟲毒蝶鬼美人，可嗜毒，花香不等近身就會被它吸收。有這兩人警醒，‘血薔薇’只怕…”
風鷹搖了搖頭。
說白了，這毒確實厲害，但要出其不意，且難以在空闊地大范圍投放——花香的擴散需要時間，蔓延過程中，必然有先有后，等其他人發覺，一聲吶喊，其他人有了準備，就沒用了。
“誰說我要大規模殺人？”
脫脫冷笑：“我知道如今的破虜衛全面戒嚴，不易滲透，但別忘了，‘百顏’會易容術，這世界上沒有她滲透不了的地方！”
聽到脫脫的話，眾人看向百顏。
百顏面不改色。
毒王皺眉捋須道：“王子是打算利用血薔薇除掉護衛，刺殺陳檜？再借他的模樣開關？就像先前計劃利用仇鸞那樣？”
“沒錯！”
脫脫道：“先殺陳檜，讓邊軍群龍無首，再趁動亂帶兒郎們殺破獨石關，引大軍入城！就算他們看穿也無所謂，只要我們靠近，以最快時間解決守軍，不給他們點燃狼煙的機會，之后，一盤散沙的邊軍，也就不足為慮了。”
眾人面面相覷，王子的計劃似乎真的可行。
毒王沉吟道：“可只憑百顏一人，恐怕難以成事…陳檜的武功是在戰場上一路殺出來的，可不是仇鸞這等投機取巧之徒能比，他的《驚神刀法》威力極強，一個月前，卜吉哥大人便是死在他手上，就因為知道殺不了他，我才把血薔薇用給朱七…”
“這就要靠百顏了。”
脫脫看向百顏，說道：“傍晚接應錦衣衛的是誰？”
“破虜衛指揮，周云。”
百顏說完，眼前一亮：“王子的意思是…讓我假扮他？”
“不是你假扮他，是讓‘我們’假扮‘他們’，你的易容術是草原最好的，又見過他們的模樣，我相信你能辦到。”
脫脫冷聲道：“一個人殺不了，難道我加上你們八個，還殺不了嗎？陳檜一死，突圍還不簡單？之后，我們便可與兒郎匯合，以最快速度奔襲獨石關，引大軍入城！今夜之后，整個宣府，就是我們的了！”
脫脫的豪言壯語激發了大伙。
眾人心中熱血激蕩。
建功立業就在今日！
只要拿下宣府，進可攻京師，威脅明都，退也可殺擄男女、牛羊豕畜、衣袱金錢…
此計確實可行！
“真不愧是王子殿下！”
眾人拜服。
脫脫看向窗外：“飛鴿傳書給義父，大軍集結，等我們的信號。”
“是。”
“對了，注意天氣，注意那個會御雷的。有機會就殺了他，為鐵拳、象奴、為聰書記，報仇雪恨！”
“是！”
破虜衛。
總兵府。
為方便照看朱七，陳檜干脆把他接進總兵府，又將后院空房收拾出來，給韓新亭、沉襄、曹謹行和黃方苓等人居住，相互間有個照應。
陳檜發妻早死，兒子在西北抵御青海瓦剌，總兵府的后院原本只有幾個伺候他的下人。
今夜忽然熱鬧起來。
時至午夜，天上烏云散去。
圓月高懸。
下方院落，一棵數百年的老槐樹下，曹謹行坐在石桌旁，手里拿著肉干，正在喂軒轅十四。
十四懶洋洋仰躺在他腿上，享受著曹謹行的撫摸加喂食，眼睛微瞇著，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忽然，它聞到了一股澹澹的藥香。
十四睜開眼睛，不耐煩地看向二十步遠，那個正走過來的穿紫衣的女人。
又來了！
她可真煩啊她！
十四的爪子彈了出來，雙耳向后，眼睛斜瞟，轉眼間，就從一只人畜無害的小貓，變成了一頭殺機畢露的勐獸！
軒轅十四目光里滿是警告。
再敢過來打擾我和主人…
就撓死你！
“十四！”
曹謹行低聲叫了一句。
“喵喵～”
十四馬上收起一身兇相，委屈巴巴地看向曹謹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往他懷里鉆，好像要被拋棄了似的。
“真是個戲精…”
曹謹行無奈，只能抱著這個小祖宗。
在曹謹行看不到的地方，十四嘴角翹起，得意地看向黃方苓，貓臉上全是小人得志的表情。
也真難為它能做出來。
黃方苓忍俊不禁。
“它真的很喜歡你啊。”
黃方苓還不至于生一只小貓的氣，這只雪琉璃非常聰明，它非常喜歡曹謹行，所以，它不會對她下重手。
頂多就是眼神威脅而已。
這不是因為她有多重要，而是…一旦雪琉璃的爪子沾了無辜者的血，曹謹行必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寵愛它。
“越長越大，越大越嬌…”
曹謹行撫摸著十四雪白的毛發，搖了搖頭，看向黃方苓：“七哥怎么樣？”
黃方苓在他對面的石凳上斂裙坐下了，柔聲說道：“加大了藥量，又施了三次針，毒已經快清完了，明天凌晨，應該就能清除余毒醒過來。”
曹謹行抱拳：“多謝了。”
黃方苓抬眼看他，目光中有絲絲幽怨：“大人，你一定要跟我這么客氣嗎？”
這話沒法接。
曹謹行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避開了她的目光，拿起那個墨玉酒葫蘆喝了一口酒。
“呵呵…”
黃方苓掩嘴輕笑，看著那個酒葫蘆，心情好了很多，輕輕聳動鼻翼：“咦？很特別的味道。”
“要來點嗎？”
曹謹行伸手攝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靈液，遞給她：“這是酒神石制成的靈液，可以增進功力，對你有好處。”
黃方苓接杯飲下，眼前一亮。
“味道很特別，很好喝，內力也加了一些，我感覺要突破先天六層了。”
“很好。”
曹謹行笑了笑，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個備用的酒器——跟秦璇璣那個一模一樣的錫酒壺，分出一半靈液，取酒灌滿，連壺帶酒，遞給黃方苓：“送給你了，日后想喝了再來找我。”
“給我的？”
黃方苓兩眼發亮，拿過酒壺，愛不釋手道：“好精美的酒壺，這個是…”
黃方苓沒等問出話，忽然兩道身影極速閃進后院。
韓新亭和沉襄。
黃方苓一看這情況，知道他們有事要談，便把位置讓了出來，福身告退，抱著那個酒壺腳步輕盈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怎么樣？”
曹謹行看向兩位兄長。三人分工明確，曹謹行把守后院，這兩位去審侯榮、史道等人，力求揪出城中所有蒙古韃子！
“有結果了。”
沉襄先拿出一張紙，紙上是十三翼的武功路數，身懷武器等，說道：“成功了一半，問出了這些人的武功路數，但去晚了一步，他們已經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