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君走了。
帶著魔頭。
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的垂云尊者盯著遠方,沉默了許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靈舟消失,只剩下太華負劍踏空駕云留在原地。
若有若無的神識掠過,似乎只要他有什么異動,就會遭到雷霆一擊。
兩人就在原地整整站了兩個月。
全程沒有一句話。
伴隨著轟鳴聲響徹天際,獨屬于古仙樓的超大型靈舟撕開空間的漣漪沉入域壘之中,垂云尊者突然放聲大笑,笑的直不起腰,抬手指了指不遠處負劍踏空,神色淡然的太華:“你…你,哈哈哈…”
“你可知道你錯過了什么?”
“是嗎。”太華冷聲的應下,隨后轉頭看向已經泛起波紋,重新恢復平靜的天空。
古仙樓擁有在域壘空間安全航行的通道,與丹器盟不同,這畢竟是開辟許久,早就穩固下來的航道,不會出現意外的事情。
在他的看顧下,只要能離開星羅海,就算身份暴露,也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太華轉身就要返宗。
“你難道不想聽一聽。”
“聽什么?”
“聽你錯過了什么。”垂云惋惜的同時目光中也閃過異色,他不信太華當真會這么大度淡然,而且觀器靈的反應,倒像是早就做好決定。
所以離開星羅之后,說不得就真的像是龍歸大海,再也難以尋找,或許就連太華也尋不到。
但是他總要試探一下的。
萬一此人知道消息,以后還能順藤摸瓜,如果不知道消息的話,他也要讓太華道心破碎。
太華的腳步停頓,淡淡的撇了垂云尊者一眼,冷笑道:“道友忍了兩個月,總想說了。”
“我便聽聽道友有何高見?”
垂云極為認真的盯著太華,突然笑了一聲,開口道:“道友如此作態多半是覺得器靈本尊乃是道兵,縱然獲得器靈寶物,能夠發揮的勢力也非常有限,還要耗費無數資源才能繼續打造。”
“殊不知,那件魂幡根本不需要其他的資源堆積。”
話音落下,原本還面色欠奉的太華正色了起來。
“多的不敢說,當年在幽魂海,不過是區區煞氣聚集就讓靈寶晉升道兵,更不必多言器靈的修為。”
“初聽之時只是元嬰后期的修為罷了。”
“紅山一戰我還深感遺憾沒有讓元嬰后期的修士出手…”
話語講到這里,垂云尊者的神色一震,雙眼不自覺地睜大,瞳孔更是微微縮小,像是想到了什么驚聲說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一連感嘆了許多次,垂云尊者才狠狠的一拍大腿,懊惱道:“我早該想到的,東海君失蹤了。就在紅山失蹤的。東海蛟龍族大動干戈,接連出手擊殺金鰲宮、元道盟的修士,甚至就連太乙都遭遇襲擊。”
“什么意思?”
太華皺眉詢問,他怎么沒有懂垂云尊者的意思。
“元嬰初期的太乙,帶著還是靈寶的魂幡和器靈,在紅山,殺了東海君。”垂云尊者盯著擋在他面前的太華尊者,面色前所未有的陰沉。
當時的太乙不過元嬰初期,那時的東海君可是化神初期,縱然垂暮重傷也不是元嬰修士能夠撼動。
一件掌握就足以越階戰斗的寶物,本身還有能增長修為的器靈、不需要額外的資源重新鍛造,竟然在他的面前被他生生放走了。
垂云尊者惱怒大吼:“你可知,放棄了何等通天的機緣!”
此時,太華也沉默起來。
轉頭看了看天空,這也許確實是重大的機緣。
他不該憑著所見所聞就臆測,能誕生器靈的寶物本身就不該是尋常的,更不用說器靈的修為還能緩慢提升,寶物本身還不需要龐大的資源進階。
盡管心中隱隱后悔,然而太華還是運轉觀想法掃去紛擾心緒。
如果真如垂云所言那對于宗門而言,則是更加龐大的危機。曾經的太乙升仙宗或許是強盛的,現在則已經落魄,他們顯然沒有實力保住寶物。
就像是他對太乙宗的弟子們說的那樣。
他不能露出破綻,給他人借口。
垂云臉上的怒火和所謂貪婪紛擾就像是被一塊抹布擦掉似的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看來你當真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
“知道什么?”
太華微微瞇了瞇眼睛,隨即他就理解了垂云的意思。
原來垂云想看看他是否知道寶物最終的下落。
可惜,垂云要失望了。
太華尊者確實不知道涂山君會帶著魔頭去哪兒。
垂云似乎非常冷靜,拱手說道:“道友,你就是殺了我,這消息也已經保不住了。”
踱步停頓之后說道:“何況道友也不一定能殺我。”
沒有繼續停留,垂云當即化作遁光遠去宗門。
看到垂云離開了這里,太華同樣施展了個遁術,駕云往太乙宗趕去。
還有一堆事情等待處理,而且也得上報長老有關于星羅的情況和太乙宗的情況,這些事情都拖不得。
至于垂云,就隨他折騰吧。
“太華竟然真的幫我們攔住了垂云尊者。”藏在袖袍中的魔頭贊嘆道:“這是個好人,不過我不太喜歡他。”
“好人?”
“你真這么覺得?”涂山君倒是沒想到魔頭還有這一面。
按理說魔頭該是沒有什么喜好的,甚至于說會更喜歡好人,因為好人總是受束縛的,不管是來自自己的還是外面世界的,也就會造成好人不長命。
“老爺覺得不是嗎。”魔頭疑惑后恍然道:“好人壞人總歸不能看態度啊。有些人天生面冷的很。”
涂山君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繞有深意的看了魔頭一眼說道:“你活在我的庇護下太久,已忘了身為魔頭的本能。”
隨后略有悵然地說道:“也許安逸的環境總是能改變人的,也能改變魔頭。”
“啊?”
魔頭可不承認它是活在老魔頭的庇護下。
明明是它自己戰戰兢兢的活著。
“太華尊者有實力解決垂云,他最后沒有出手。”
魔頭看著涂山君嚴肅的神色說道:“垂云死了才壞事啊老爺,一旦垂云死了,消息頓時天下皆知,古仙樓怕是也會迅速做出反應。我們就沒法這么安逸的乘坐靈舟離開。”
魔頭古怪的看了涂山君一眼,它倒是不覺得老魔頭小肚雞腸,該是有什么深意。
也可能沒有深意,僅僅是不甘心。
畢竟老魔頭是被趕走的。
二百年的宗門,一朝不捏在手中也就算了,還被人趕走,任誰都會感覺不爽的。
哪怕因為自身秘密的暴露,已不適合繼續待下去。
也該自己主動提出。
“蠢材!”
“訊息是有時效性和滯后性的,正該真假難辨才好。”
“大不了肉身橫渡域壘。”
“太華尊者沒有繼續動手,本就是為了留垂云一條命,讓他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離開。明確的知道我們離開!”
涂山君站在超大靈舟的甲板,注視著陣法光罩外的域壘空間,幽邃黑暗中霧氣翻滾。
“他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人證!”
魔頭茫然道:“為什么?沒有道理的。”
“因為現在的太乙升仙宗不是曾經的太乙升仙宗。”
“太乙是看重宗門的,你以為太華就不看重嗎?”
“現在的太乙升仙宗保不住我們。”
“而且秘密已經泄露了。”
“所以我們只能走。”
“在這種情況下,垂云就不能死在他的手中。只有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離開,才能徹底斷絕別人的念想。才會把我們從宗門中扯出來。”涂山君接著說道:“哪有什么好人壞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路。”
魔頭已完全傻眼的瞪圓眼珠,驚嘆道:“這…這,還有這么多彎彎繞繞嗎?”
“老爺您不是不擅長謀算之道…”
“我是不擅長。”
“但是我了解師兄。”涂山君嘆了一口氣。
如果換一個人來他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揣測,但那畢竟是太乙的同門,若說他們思維上沒有相似的地方,涂山君是萬萬不信的,而且在太華扔給他儲物袋之后,他就完全坐實了腦海中的想法。
“嘶!”魔頭吸了一口涼氣。
怪不得世上的魔頭不多,論及謀略,它們好像真的不如修士。
涂山君看向掛在腰間的儲物袋。
魔頭也順著涂山君的目光看了過去,不由得好奇問道:“老爺,儲物袋里是什么?既然是太華那黑心的給的,總不能繼續帶在身上。”
“錦囊妙計。”
“錦囊妙計?”
魔頭又吐了一口氣。
那還好。
倒不是因為儲物袋是什么錦囊妙計,而是因為老魔頭現在還有心思開玩笑。
這實在太好了。
有心思開玩笑說明他們的處境還不危險。
魔頭稍微放松精神。
也確實如涂山君說的那樣,待在他的身邊太久,魔頭都把自己的養的懶散了,整天就想著怎么利用修為和他斗智斗勇,實際上卻忽視了很多東西。
加之沒有性命之憂,這才看起來不像奸詐的魔頭。
涂山君眺望遠方。
“此去東荒大境應該會很快,星羅的域壘已經十分薄弱,或許幾年后就會完全融入東荒大境,我們顯然用不了那么久的時間。”
“老爺是說?”
“最多半年就會抵達。”
魔頭點頭道:“希望一切順利。”
“靈舟會在何處抵達?”
“東荒大境。”
“方壺洲古仙樓。”
“消息準確?”
“千真萬確!我耗費巨大代價,才從他們的手中得到。”說話之人側身過來,正是鯤鵬宗的垂云尊者,在他對岸不過是一方淡灰色的霧氣,飄渺間蕩出一個人影,人影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事情。
“道友為何不親自前去呢?”
“有人看著我。”
“誰?”
垂云沒有繼續講述,而是落座回來,端起茶杯吹了吹滾燙的茶水,淡淡的說道:“道友只要幫我完成這件事,我自會奉上道友心心念念的寶物。這畢竟關乎道友的道。若是道友不愿,我也不強求。”
“契約?”
“自然。”
“我等修士就不發那天道誓言了。”垂云笑著說道。
天道誓言的弊端太大,越是利用天道誓言未來面對的天劫也會越來越重。
盡管此事非比尋常,他也不能利用天道誓言。因為現在利用,反而會讓那術法對面的人生出疑心。
二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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