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107的房間門合上時,大倉鼠便意識到這個房間是自己的天下了。
她飛快地啃食著身邊的餅干,在身體變小之后,只要吃四五塊餅干就能把肚子填飽。
有點餓,從昨天晚飯之后就沒有再吃過東西。
大倉鼠捏了捏自己的臉,現在的臉比原來可有肉多了,但她并不討厭,因為這毛茸茸肉乎乎的樣子很可愛。
反正現在已經是倉鼠了,而且本來就這么肥肥的,那也沒有必要保持身材了。
所以她一口氣吃了半袋子餅干,然后躺在抽屜里,腦袋靠在一塊餅干上,一邊翹著二郎腿一邊拍著自己渾圓的大肚子。
接下來只要等虞良回來就行了。
沒想到當倉鼠的日子還挺輕松的。
她這么想著,心中竟生出些許憊懶來,當然這也不能怪她,她現在變成了倉鼠,什么也做不了。
僅僅是只混吃等死的倉鼠罷了。
不過真要講起來,現在這個狀態還是有些不方便的,至少她現在沒有什么辦法和虞良交流。
苦惱。
但好像又沒那么苦惱。
因為倉鼠看見抽屜里還有一樣東西——水彩筆。
她上去抱起筆,用牙咬下筆蓋,嘗試著在抽屜的內壁里寫上點什么。
橫豎撇捺。
用起來還行,雖然寫得怪丑的,但還是能認出到底是什么字的。
她想了想,抽屜里一筆一劃地寫上“小心樓上有鬼”。
寫完這句話的倉鼠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等會兒虞良回來之后,她就裝作大驚失色的樣子把這些字指給他看,這么做應該能引起他的重視,然后她就有充足的理由讓他帶著她了。
她心滿意足地想道,然后躺在抽屜里昏昏睡去,這個時間她本就不該醒著,早上起來也只是為了把虞良叫起來而已。
倉鼠一般都是早上七八點睡覺,晚上五六點起床。
她可是養過倉鼠的,當然記得門清。
黃昏時的橙色陽光從陽臺那里照射過來,均勻地灑在大倉鼠的身上,就像是給她蓋了一床金色小被。
她打了個寒顫,四只爪子同時抽搐一下,然后猛然從夢中驚醒。
大倉鼠從抽屜里坐起,懵然看向四周。
她做了一個在空中不斷下墜的夢,失重感讓她本能地感到心悸和惶恐。
不過幸好只是個夢。
所以她打了個冒著泡泡的哈欠,用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后從抽屜里站起來,扒著抽屜的邊緣望向房間。
一切景象都和她睡前一樣,床上的被子被推到一邊,枕頭是豎著放的,床單凌亂,這個房間的時間仿佛停留在早上虞良離開的那個時候。
切,搞什么嘛,居然去了一整天。
大倉鼠的嘴里嘟噥著什么,一覺睡醒她剛好也餓了,于是又抓起餅干塞進嘴里,將兩塊餅干藏進兩側嘴中的倉囊里。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鼓鼓的臉是一種富態,象征著倉鼠的幸福。
至于擔心虞良?
這個動物園里他能有什么事?
連“它”都對他格外關照,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而且沒猜錯的話,虞良應該是內定的下一任園長,總不至于在這種時候被什么怪物吃掉吧?
她張大嘴,想試試到底裝下多少東西,她聽說倉鼠的嘴里可以裝下自身體積一半的食物,這么說的話,是不是只要她長到兩個虞良那么大就能把虞良一口氣塞進嘴里了?
哈哈。
大倉鼠的嘴里發出“咯咯”的笑聲,這場景她光是想想就覺得好笑。
可惜了,她并不能長到那么大,如果能長大一些,至少也能算得上一個戰斗力,不至于一點忙都幫不上。
這一次的她吃兩塊餅干便有了飽意,所以她從抽屜里站起來,抓住辦公桌的邊緣用力一蹬腿就跳上了桌子。
桌子上只有一副相框,里面是一張虞良的照片,但連虞良自己都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什么時候拍下來的。
照片上的虞良穿著保安制服,站在動物園的大門口,在他的身后是一行大字“長虹動物園歡迎你”。
目光平靜而深邃,就和他平時的樣子一樣。
大倉鼠站起來,站在照片上虞良的身邊,這樣來看她的體型著實比虞良大很多,她將爪子放在虞良的肩膀上拍了拍,就像是大姐頭照顧小弟那樣,然后再說幾句“總有一天你也能超過我”的鼓勵話語。
可惜了,這上面的虞良不會動,所以她玩了一會兒便又覺得無趣。
倉鼠都是爬著走的,但她很不習慣,索性直立起身子走路。
平衡性有些難掌握,走起來搖搖晃晃就像個醉漢,不過好歹還能堅持下來。
它來到辦公桌的邊緣,往下看看,那是讓她頭暈目眩的高度,但似乎并不用擔心,因為桌子和床鋪只隔著極窄的一段距離,即便是這副不擅長運動的身體也能夠輕松跳過去。
而她也正是這么做的,只一個加速沖刺便騰飛起來,穩穩地摔在柔軟的被子上。
大倉鼠從被子上爬起來,先是看看房間門的方向,在看見那里風平浪靜不像是有人要進來的樣子后便將腦袋埋進被子里深吸了一口。
她不知道自己這么做的目的和意義是什么,在經過虞良的那一番話之后,她已經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上了虞良,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總感覺一切鋪墊都到了,她要是不這么做就有違良心。
嗯,沒錯。
虞良的被子里帶著一種清爽的氣味,可能是柚子海鹽雪松一類的東西,她沒有仔細研究過香水,所以分辨不出來。
被子很軟,所以大倉鼠便在床上蹦跶起來,這可比待抽屜里有意思多了。
耍過一陣子后,她便有些累了,看著虞良的枕頭,突然覺得自己的牙有些癢癢,需要好好磨一磨。
不行不行,怎么真的變得和寵物一樣了。
大倉鼠飛快地搖搖頭,然后便從床邊跳到地面上,這樣的高度她承受得了。
她在整個房間里溜達一圈,然后打開了虞良的衣柜,跳進去翻了翻,成功從一堆衣服里找到一袋火腿腸。
先是一驚。
隨即疑惑。
倉鼠能吃火腿腸嗎?
算了,還是不給虞良添亂了。
她百無聊賴地向著,然后看向門口,那里依舊沒有動靜。
虞良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啊。
大倉鼠躺倒在衣服堆里,能玩的東西都玩了一遍,現在她只覺得百無聊賴。
似乎只有睡覺這么一件事。
大概睡醒就能見到他了。
她這么想著,又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已是半夜。
虞良仍然沒有回來。
她終于開始擔心虞良的安危了,不安的感受縈繞在周身,這讓她急于做些什么,但她又不知道自己一只倉鼠到底能做些什么,于是只能唉聲嘆氣。
大倉鼠爬出衣柜,隨手帶上門,然后來到辦公桌前,向上看去,那是令鼠絕望的高度。
完蛋。
她現在才想起來自己回不去了。
不對,還有辦法上去。
她看見邊上那帶著軟質皮靠背的椅子,心中靈光乍現。
先將椅子推過來,然后抓住椅子腿中段的欄桿爬上椅子,最后用爪子勾住椅背成功登頂。
翻身滾進抽屜,她躺倒在抽屜里,揮舞一下爪子。
成功了。
“砰。”突然間,房門打開。
是虞良回來了?!
她頓時一喜,從抽屜里爬起來就看向門口的方向,但剛露出鼠頭便又縮回了抽屜。
不是虞良!
那是個穿著工裝服的男人!
宿管?!
她大概能猜到這人的身份,可是她不理解,為什么宿管能打開虞良的房間門?!
手電筒的燈光在房間里四處照射著,她小心地向抽屜里面爬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一只鼠膽瘋狂顫動,就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她縮在抽屜的角落,把自己包裹成一小團,一動也不敢動。
腳步聲在房間里繞了一圈,隨即離開,手電筒的光也一起離開。
“砰——”又是劇烈的關門聲。
大倉鼠在角落里緩了好久,直到確認這個房間里不再有別人才放心下來。
似乎安全了。
她的心里突然沒來由地生出一陣委屈來。
明明說好一下就回來的,可這都多久了?
她越想越氣,越氣越委屈,抓起餅干就啃。
不過,他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要不出去找找?
大倉鼠突然又苦惱起來。
算了,還是繼續在這里等著吧,既然說過會回來那就一定會回來。
如果亂跑的話,他回來找不到倉鼠,反而會出亂子。
她這么想著,睜著眼睛看房間的天花板。
除了發呆似乎也沒有什么事情好做了。
她已經記不清日期了,因為她的腦子里有一塊混沌的東西一直在干擾她的思考。
只記得過了很久。
這個房間里也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餅干早就吃完,她在第三天的時候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開始節省糧食,但到了現在,那一大袋的火腿腸也依舊見底了。
她扒著抽屜的邊緣,呆呆地看著房間門的方向,但任她如何去看也不可能將這扇門看開。
已經過了很久了,真的很久了,他也真的不會再回這個房間了。
大倉鼠嘆口氣,坐倒在抽屜里。
她看一眼旁邊的照片,伸出爪子戳了戳照片上虞良的臉,但轉而就別過臉去,不想再看。
虞良騙人。
她抓起水彩筆,抱著筆在抽屜的內壁里寫上“騙人”兩個大字。
不對,好像是“騙鼠”才對。
騙鼠…
鼠字好難寫啊,還是不改了。
她咽了口口水,突然就想吃薯片了。
想了想,似乎還是不解氣,她又在“騙人”兩字下面另起一行。
“虞良對不起許辭兮”
虞良確實對不起許辭兮。
她這么想著,覺得自己寫得沒有一點毛病。
可是…
“虞”字寫得好丑啊。
大倉鼠皺眉看著那個明顯比其他幾個字大的“虞”,心中不滿。
筆畫這么多,真難寫。
她上前用大門牙啃掉那片寫著“虞”字的木板,然后將木屑掃到一邊,看著現在的那行字發呆。
“良對不起許辭兮”。
只叫一個字的話是不是有些太曖昧了?
她的心里生出些許古怪的情緒,于是她想了想,又上前把“良”字啃掉。
“對不起許辭兮”。
算了,就這樣吧。
大倉鼠嘆了口氣,將身邊的照片對折再對折抱在懷中。
她突然就不想待在這個房間里了。
跳上床,齊整的被子“嘭”一下鼓起一個大包,她熟練地拉直被子一角,讓這床被子重新變平整,然后跳下床。
將椅子推到陽臺的玻璃門邊,她踩上椅子拉開門栓。
這個流程很久之前就在她的腦海中出現過了。
虞良說過,人不能一直待在籠子里。
大倉鼠攀爬上陽臺的欄桿,最后回頭看一眼107號房間。
她眨眨眼,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句話虞良真的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