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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疑點

  韓文山畢竟是從業多年的老法醫了。

  有些東西吧,不用機器進行細致檢測,根本發現不了。

  但有些干這行久了的人,根據經驗一眼就能看出,尸體到底有沒有問題。

  機器沒檢測出來的,他都能憑肉眼檢測出來。

  這就跟那些泰斗級別的鑒別師,是一樣的道理。

  你還別不信。

  假如你得了絕癥。

  國家元首的私人醫師,瞄你一眼,就知道你還能活多久,剩幾個月的壽命。

  厲害到你都只想用玄學來解釋。

  病理報告都還沒出來。

  韓文山就已經提前寫好了一份尸檢報告。

  等病理報告出來后,看一眼確認一下。

  然后他就會把這份,提前準備好的尸檢報告歸檔。

  你說這不嚴謹。

  萬一出問題了怎么辦?

  當然是重寫一份,不然為什么要等病理報告出來后,看一眼再上交?

  沒問題就上交,錯了就改。

  智者千慮還必有一失呢。

  又不是明知是錯誤的報告,還要上交,有啥好爭論的。

  人不可能一輩子不犯錯,認為犯錯可恥,單純是因為你好面子罷了。

  犯錯不丟人,犯錯后羞于承認,不敢承認才丟人。

  徐成出了解剖室,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韓文山則是回到辦公室,通知施宏方解剖進程,然后把初步尸檢報告交給他。

  法醫在實際案件中的作用,主要是查明死因,輔助確認證據鏈。

  具體查案還是要靠刑警隊的人。

  各職業有各職業的職能,一般情況下,基本沒人會越權辦事。

  但這并不代表著法醫不重要。

  殺人想要脫罪或者減刑,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找法醫修改死亡報告。

  例如用鈍器敲擊受害者頭顱,導致受害者死亡。

  如果法醫把腦干受損致死,改成鈍器敲打引發疾病導致猝死。

  這一下子就能把罪名從故意殺人,變為過失殺人。

  辯護壓力會小上很多,量刑也不是一個級別的。

  所以內務部是法醫部門的常客。

  基本只要出現有爭議的判決,內務部的人都會過來走一趟。

  就跟景區的打卡地點似的。

  韓文山來到辦公桌前,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茶剛泡好,施宏方就火急火燎的沖了進來。

  韓文山招呼道:“來了?先坐下喝口茶吧。”

  “韓老,這件事…”

  “這份尸檢報告,是我根據經驗自行擬寫的,在病理檢測出來之前,理論上我不能給任何人看,畢竟我要對此負責的。”

  韓文山隨便找了個借口,拒絕了施宏方。

  那份手寫報告,就放在施宏方面前的辦公桌上。

  可他不敢未經允許,直接伸手去拿。

  “韓老,我相信您的經驗,出了什么問題我一力承擔。”

  施宏方表面上,還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但略顯急迫的語氣,反應出他的內心其實并不平靜。

  在看到死者脖子上的傷口后,施宏方滿腦子都是隱者的身影,一門心思撲在案件上。

  哪有閑心在這里喝茶。

  換做別的法醫,例如徐成,他早就直接索要報告,根本不會說什么客氣的廢話。

  遺憾的是,坐在他面前的人是韓文山。

  一個自己父親,都要賣面子的角色。

  施宏方之所以能在刑警隊賴著不走,就是因為有韓文山幫他背書,頂住了來自家族的壓力。

  不然他父親和大哥,有的是辦法把他從刑警隊弄走。

  “你能承擔什么?尸檢報告是從我這兒拿的,你想承擔也沒用。”

  韓文山拿出茶具倒了一杯茶,端到施宏方面前:“做事不要心急,就算拿到報告,也不一定立馬發現線索。”

  施宏方沒有動面前的茶水,眼睛一直死死的盯著桌子上的手寫報告。

  韓文山見這一副魔怔人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

  他回到辦公桌前,用筆筒把報告壓住,給自己倒一杯茶。

  然后自顧自的說道:“在我身邊坐下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我已經記不清你是第幾個。

  我招呼他們喝茶,有的人拒絕,有的人接受,有的人端著但沒喝,有的人喝了卻什么也沒嘗出來。

  但最終,他們都走了,這里剩下的,只有我一個人,和一壺不知還能熱到幾時的茶。”

  施宏方把視線從報告上移開,轉向韓文山。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希望你在做這件事之前,先考慮清楚后果。”

  韓文山抿了一口茶,意有所指的說道。

  施宏方停頓了一會兒:“…我知道。”

  韓文山不再勸說,移開筆筒,把報告推向施宏方。

  看著手寫報告上熟悉的字體,施宏方眉頭一皺:“今天的尸檢,不是您主刀?”

  他特意把還在休假的韓文山喊回來,就是想讓這位老法醫主刀,以最快速度出爐一份精準報告。

  說實話,施宏方有些失望。

  不是說別的法醫能力不行,能負責刑事解剖的法醫大多數都是能人。

  但施宏方還是更愿意相信,韓文山這位人肉掃描儀。

  “小徐負責主刀,由我在旁邊記錄,本質上和我主刀沒什么區別,還是說你打算讓小徐當一輩子助手?”

  施宏方連忙解釋道:“沒有,只是這次案件重大…”

  “那我問你,刑警隊接手的案子哪一件不重要?”

  韓文山把茶杯重重的磕在桌面上:“因為這次的死者涉及到了隱者,所以他就重要,別的受害者就無關緊要?”

  聽著韓文山話里有話的警告,施宏方立即把嘴閉上。

  這明顯是在敲打他。

  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恐怕并沒有逃脫韓文山的法眼。

  施宏方像是被班主任,喊到辦公室訓話的優等生一樣,緊捏著手中的報告一言不發。

  萬幸的是,韓文山仿佛真的只是口頭上警告一下。

  他重新端起茶杯,對著施宏方說道:“不管你想要干什么,起碼要端正自己的態度。

  沒人生來高貴,認為自己可以隨意決定其他人的命運,我希望你能記住這句話。”

  施宏方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這時,他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田浩那邊發來了金平安的側寫畫像。

  并附言解釋了,發現死者的倉庫,其實并非第一案發現場。

  施宏方拿著尸檢報告,朝著韓文山微微躬身。

  然后便離開了辦公室。

  至于桌子上的熱茶,他一口也沒動。

  “你確定這里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田浩看著奮筆疾書的金平安問道。

  不管是地面上的出血量,還是血跡的噴濺形狀,包括血痂的完整度,怎么看死者都是在這里被人殺死。

  “死亡地點是這里沒錯,但他是活著的時候,被人強行綁到這里的。”

  金平安還在他的專用畫板上瘋狂揮舞鉛筆。

  又過了兩分鐘,一副肖像畫新鮮出爐。

  金平安把畫板一翻:“這家伙就是殺人兇手!”

  田浩精神一振,立馬接過畫板。

  一個戴著黑色口罩,身著黑色兜帽風衣,黑長褲,黑色戰術長靴,全身上下,只露了一雙眼睛的家伙躍然紙上。

  “你這畫了個什么東西?”田浩下意識的吐槽道。

  畫中的男子全身上下一抹黑,體型勻稱。

  沒有建筑對比,連身高都無法確認。

  能通過這樣一幅畫找到人,那才真是有鬼了。

  “別急啊,現場又不止他一個人,除了死者外,還有兩個人呢!”

  金平安將畫紙扯下來,拿回畫板繼續揮筆:“我先把另外兩人畫出來,然后再畫一張殺人現場的全景圖。”

  田浩其實很像吐槽,你直接畫張全景,把所有人都畫出來不就完了。

  但想到有具體的肖像畫,找人時會比較方便,就沒有阻攔金平安。

  反正以他的畫畫速度,這幾幅畫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五分鐘。

  這還在完美還原,死者臨死前所有現場細節的情況下。

  光畫人像只會更快。

  很快,第二張畫出爐了。

  田浩接過畫紙,這次畫上的人變成一位妙齡少女。

  水手服,小皮鞋,齊肩短發。

  這些都是很鮮明的特征,可以拿去問問,有沒有人在附近見到過類似的人物。

  特別好看或者特別丑的人,都會給人留下鮮明的印象。

  找起來遠比那些大眾臉方便。

  沒過多久,第三張畫也出來了。

  除了那撇八字胡有些顯眼外,這人看上去就非常普通了。

  “應該是假胡子吧。”

  田浩憑借多年經驗,一眼就看穿了穆斯的變裝。

  剩下的全景畫,需要一些時間。

  田浩趁著金平安畫畫的功夫,把這三張畫像一一拍照,發給了施宏方。

  不管怎么說,知道了犯人的形象后。

  警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監控,翻檔案,對比信息庫。

  看看這些人,有沒有過案底。

  “老田,那個全身裹在黑風衣里的家伙,就是隱者?”

  金平安一邊畫畫一邊問道。

  凡是回溯過的場景,都會牢牢的刻在他的腦海里。

  例如現場每一滴血液的散布形狀,衣服上有多少線頭,哪一根頭發是黃色,哪一根頭發是白色,金平安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就像刻錄機把信息刻印在光盤上一樣,除非暴力破壞光盤本身,不然那這些信息將一直存在。

  所以金平安完全不擔心,邊聊天邊畫畫會分心,使得某些細節被遺漏。

  “八字還沒一撇,總不能穿的跟隱者像,就直接把人當成隱者吧。”

  田浩叼了支煙在嘴里,但沒有點燃:“在隊里沒事多看看卷宗,順風車殺人案可不少。”

  金平安甩了甩有些發酸的胳膊:“那你之前在電話還說的煞有介事,一副隱者重出江湖的模樣。”

  “這叫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田浩咬緊煙頭:“我倒是希望這起案子,只是單純的模仿案。”

  “結果呢?”

  “結果等查明另外兩人的身份再說。”

  田浩來到金平安背后,看著倉庫的場景在畫紙上緩緩呈現:“這起案子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就像是在挑釁警方一樣。”

  “疑點?”

  金平安的畫筆頓了頓。

  “經過初步走訪調查,死者并不是居住在附近的工人,如果要殺他,沒必要特意挑這種,肯定會被人發現尸體的地方。”

  田浩指了指已經畫出來的三人組:“首先,這三個人,只有這人將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其他兩人都沒有做任何偽裝。

  就算附近沒有監控,戴個口罩又不是多麻煩的事情,萬一被拍到了也有回旋的余地,可他們并沒有這么做。

  其次,人數越多,越容易引起注意,只是殺一個人,沒必要三人一起。

  如果說三人都跟死者有仇,那也沒法解釋,為什么死者身上只有一處致命傷。

  還有就是行兇者的打扮,還有作案的手法,仿佛是在刻意引導警方往隱者身上想。”

  金平安這才反應過來,從自己的畫里,原來還能看出這么多東西。

  問:金平安的腦回路是什么?

  答:通過回溯直接鎖定兇手,然后抓人。

  疑點什么的,完全不在考慮的范圍之內。

  有掛就是這么豪橫。

  但開掛久了,技術難免會變菜…雖然他的技術本來就挺菜的。

  “那你為什么還在電話里說這人有可能是隱者?”

  金平安問道。

  “因為你來之前,我并不知道現場,除了兇手和死者外,還有其他人,也正是你的回溯,讓我對這人是否是隱者的疑心大過了肯定。

  雖然傷口和檔案上的幾乎一模一樣,但是…隱者從來都是單獨行動。”

  田浩回憶起,當初施宏方交給自己的檔案內容。

  里面從來沒提到過,隱者有和誰誰誰一起,去干掉某某頭目的事情。

  隱者所到之處,放眼望去全是尸體。

  道上甚至傳言,隱者殺紅眼的時候,連自己人也不會放過。

  跟在隱者后面撿人頭是挺爽,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萬一人家感覺沒殺夠,順手把自己人也給割了,上哪說理去。

  所以除了穆斯那個膽大包天的家伙,壓根就沒人敢跟隱者廝混在一起。

  不管是勢力內部的打手也好,想要趁著人家和隱者火并,偷偷過去撿便宜的第三方勢力也罷。

  只要有隱者在的地方,幾乎見不到一個活人。

  不然內華市的犯罪分子,為什么會這么怕隱者。

  能讓那群惡貫滿盈、罪惡滔天、十惡不赦的犯罪分子們膽寒的,只有凌駕于暴力之上,更為兇暴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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