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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章 非禮,非禮啊

  張鉊的車駕自出天水府后,就直接開啟了狂奔模式。

  一是蘭州以東、以南的百姓,大多都到天水府參拜過他了。

  二是河西隴右的馳道修的特別好,很多地方的通行條件,已經趕得上后世的鄉道,大大提高了車駕的行駛速度。

  到了蘭州后,張鉊甚至都只停留了一晚,隨后就直接往涼州趕。

  這也不是他不重視蘭州,而是松潘三十一東岱,大非川諸族十三部豪酋,已經快趕到了涼州了。

  同時,去了西山八部的蘇祿心傳來消息,八部歸附的事情非常順利。

  這是必然的,因為原本阻止六法宗在這一地區傳播的就是西山八部本身,現在他們主動歸附,自然順利的不得了。

  而在各部準備歸順后,弱水、清遠兩部的首領,也是張鉊冊封的康定府宣慰使,董吉娘的孫子蘇尚知,他聽聞松潘、大非川的高原諸部要到涼州朝拜,也向蘇祿心提出,想再一次面圣。

  張鉊對此當然會同意,于是命蘇祿心領蘇尚知,率西山其余的哥鄰、白狗、逋租、南水、悉董、咄壩六部,以及當地吐蕃、白夷、黑夷首領五十余人并隨從數百,也往涼州而來。

  這可是大事,雖然現在那個威名赫赫,能跟唐朝掰手腕的吐蕃帝國早已衰微,但是威風還是存在小小一些的。

  如果張鉊臉皮厚一點的話,哪怕現在還沒山河一統,都可以自吹開疆拓土已經超越太宗文皇帝李二鳳了。

  不過張鉊雖然沒在蘭州停留多久,但并不代表他不重視蘭州。張鉊隱約感覺的到,河西與隴右之間,也在暗暗較勁。

  若是過了天水或者彈箏峽,河西隴右就是一個整體,但是在河西隴右內,兩個行省的人,還是明里暗里都有爭奪的。

  而且就算在河西和隴右各自內部,還能進一步細分。

  紅朝太祖曾說過,‘黨內無派千奇百怪’誠為至理名言!

  所以為了平衡,張鉊還未出蘭州,就發布了大點兵的詔令,讓蘭州的少年豪杰都跟著他去涼州。

  張鉊準備在涼州舉行一場涉及河西隴右所有府州,規模巨大的鄉射大禮。

  這也是白水縣的少年聽說張鉊要召集大兵去討伐不臣的消息來源,這群小子也不想想,現在哪還有勢力,值得張鉊這樣跑到河西隴右大規模征兵。

  但其實呢,到也不算是個謠言,因為張鉊在收到白從信的戰報后,確實有了出塞一趟的心思。

  沉虎子騎在一匹高大的青驄馬上,對于河西這粗獷的景色和民風,這位來自西湖畔的南方人,還有些不適應。

  比起安寧祥和的江南水鄉,這西北之地就像是兩個世界一般。

  馬蹄陣陣,仿佛有千軍萬馬從后面襲來一樣,若是在往日,沉虎子肯定要大驚失色,但現在,他已經能泰然處之了。

  因為這河西隴右,家家都有馬,一般的馬兒,家庭地位跟吳越國百姓家中的狗差不多。

  沉虎子昨日聽一個跟隨他們來的內牙兵都頭說,涼州的戰馬數量肯定比杭州的狗還多,沉虎子深以為然。

  這樣的地界,出現上百匹馬一起奔馳的現象,一點也不少見。

  果然,一陣風般奔來的馬隊,根本沒對他們這個百余騎的吳越國使團起什么壞心思,甚至都沒怎么注意他們。

  不過,本來因為騎術一般,已經勒馬到路邊避讓的沉虎子,聽到一陣鶯鶯燕燕的嬉笑聲傳來,忍不住昂起脖子一觀。

  錢越國中,女子騎馬的不是沒有,但是并不多,像在河西隴右這樣動輒女子數十,身著男裝策馬橫行者,確實聞所未聞。

  不但沉虎子好奇,隊伍中除了正使錢越禮部尚書裴堅以外,都很好奇,也基本都在張望。

  咳咳!這要是一個人張望還好,可是錢越使團一百余人中,起碼有七八十人在張望,這就很惹眼了。

  “哪里來的呆頭鵝,沒見過你阿母策馬乎?”

  沉虎子正在望,冷不防一聲嬌喝傳來,他下意識的聞言一抬頭,正好與喝罵的女子四目相對。

  女子頭臉都罩在一團遮蔽沙塵的紗巾中,沉虎子看到不是很真切,只覺得那女子胸前一定甚是雄偉,因為明顯用了束胸后,還能相當突出。

  不過沉虎子終究是詩禮傳家,族譜能往吳興沉氏靠的文華之門出身,他只快速掃了一眼后,立刻就把頭低下了。

  女子輕輕咦了一聲,她自己裹在紗巾中不大看得清楚相貌,但是沉虎子一個大男人總不可能裹紗巾。

  不同于河西隴右的男兒那副赳赳武夫,就算是讀書,也是不求甚解為了方便更好上戰場殺人的氣質不同。

  出身于錢越國高門的沉虎子雖然也很是強壯,但骨子里帶著有別于西北漢子的文質彬彬。

  這讓天天跟一群糙漢子混一起的女子格外欣賞,加上沉虎子本身就長得十分帥氣,更是加分不少。

  “是一副好皮囊,不知道是不是銀樣镴槍頭。”女子嘻嘻一笑,突然伸手來抓沉虎子。

  沉虎子哪見過這場面,錢越國雖然是諸國中相對平靜的,但國中女子也沒有誰敢當眾跟他這樣一看就是內牙兵的男子動手的。

  真要惹毛了,錢越的牙兵,燒殺劫掠那也是做的出來的。他們的祖輩,當年就是孫儒吃人軍的一員,可不是什么良善輩。

  所以沉虎子一直到女子的手快要抓到領口了才反應過來,他下意識的一個格擋,只用了三分勁。

  在沉虎子想來,一個胸脯如此大,哦不!一個嬌弱的女子能有多大勁。

  結果這一擋,他才知道大意了。

  對面這女子伸過來的手,雖然自帶著幾分女子皮膚凝脂般的滑膩,還有陣陣香風,但虎口和手指某些關節處,竟然摸起來有一層厚厚的繭子,力氣也大的嚇人。

  沉虎子一個不注意,差點就被扯下了馬。

  好在他反應快,趕緊把身體往下一沉,方才沒有出丑,手上更是幾乎用盡了全力。

  兩人在馬上互相拉扯了幾把,女子雖然也練武,但終歸跟男子還是無法比,只得使了幾個巧勁和技巧,掙脫了沉虎子雙手的鉗制。

  不過女子脫困之后,并未趕緊遠離,而是僅以雙腿馭馬,然后高舉雙手向遠處嘻嘻哈哈,一點也不把剛才發生的拉扯當一回事的女子們叫喊。

  “瑛姐兒,這南蠻子勁還挺大,你來考考他的學識。”

  這話一出,整個錢越使團,都盡皆無語了。

  這事,要是發生在其他地方,哪有女子敢調戲男人的,他們這可有一百多精壯漢子呢,敢這么囂張,定然要讓這些小娘子知道厲害。

  但是他們這會不敢,因為這些女子個個騎著在錢越千金難買的河西天馬和龍馬。

  錢越把折耳馬血統多的優良河西戰馬叫做龍馬,天馬則是漢血馬血統占主要地位的。

  除了她們騎著天馬和龍馬以外,個個馬側掛著的馬弓、短橫刀等都是上等貨。

  甚至有些小娘子的備用馬的馬側,還掛著卷起來扎甲或疊起來的布面鐵甲。

  這能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就算是一般人家,那在河西隴右也不是一般人家了,誰知道她們有多少父兄在紹明天子的親軍和禁軍中效命。

  隨著熊大小娘子的呼喊,五六十騎鶯鶯燕燕一下就圍了上來,對著沉虎子品頭論足。

  這位錢越歷史上的丞相現在還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年’,頓時被這架勢弄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且他估摸著,對面這個女子要是抽出短刀長槍來,他還打不過幾個。

  嘰嘰喳喳中,那個叫做瑛娘的女子策馬上前來,她把手一舉,還在嬉鬧的女子們都立刻噤聲。

  瑛娘看著沉虎子英俊的相貌和一身的書卷氣,滿意的點了點頭。

  家中父兄都是赳赳武夫,說起讀書認字,一個個比被人砍兩刀都難受。

  可偏偏瑛娘自小卻喜歡詩文書畫,家里給他相了好多的豪杰男兒,瑛娘都看不上。

  前段時間還自己去東京開封府尋覓來著,但那些所謂名士,要么老大不小,要么太過文弱,沒一個滿意的。

  眼前這人,雖然及不上大哥哥萬一,但還算是有那么幾分風采,慕容瑛娘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小丫頭出身瓜州慕容家,名震天下的慕容白袍,我張圣人的好大兒慕容信長是他堂兄。

  胞兄慕容信純,則是張圣人的貼身親護勇將。嫂子是曹三娘子延鼐曾經的貼身丫鬟,跟張圣人妹妹無二的新昌郡夫人曹善娘。

  慕容瑛娘自小就是皇宮常客,五六歲的時候甚至敢爬到張圣人身上,去揪張鉊本就不多的幾根胡子。

  這樣的家世,讓慕容瑛娘成了西京承天涼州府少年男兒們,人見人怕的‘女魔頭’之一。

  “兀那小子,可讀過詩書?”慕容瑛娘努力放輕了聲音,讓自己顯得溫柔一點。

  詩當然是指詩經,書指的是尚書,在河西隴右,熟讀這兩樣的,就算是挺有學問的了。

  要是說別的,比如騎術,沉虎子心里還是有些虛,可是讀書,那就是他的強項了,哪怕當下被一群女子圍著,有些尷尬的沉虎子聞言也把胸脯一挺。

  “吾乃吳興沉氏子,千年高門,詩禮傳家,雙十年紀只讀詩書,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吳興沉氏起自東漢,東晉南北朝時,是江南顯赫一時的大族。

  沉虎子這么說,頗有幾分自傲的姿態,那意思是錢越雖是屬國,但我沉虎子,那可是世家大族子弟。

  不想他這么一說,那些女子頓時又開始嘻嘻哈哈的了,他們將一個穿著襕袍,一副男子打扮的少女推了出來,紛紛叫嚷道。

  “陳七妹妹,這是你家的臣屬來了,說不定你們還有親呢?”

  沉虎子聞言大怒,忍不住大喝道:“吳興沉氏千年高門,可不是誰家的臣屬!”

  不想這陳七妹妹皺了皺挺秀的鼻子,看著沉虎子喝道:“吾乃高宗孝宣皇帝子孫,你是沉氏子弟,難道不是我家祖上之臣屬。”

  沉虎子一愣,隨后人都麻了,方才聽這女子姓陳,想來口中的高宗孝宣皇帝不是別人,正是南朝陳的陳宣帝陳頊。

  這吳興沉氏的最高光時刻,就是在南陳。

  當時南陳不算被廢的陳伯宗一共就四位皇帝,而其中陳文帝陳蒨和后主陳叔寶的皇后都是吳興沉氏女,沉氏一門先后五人尚公主,現在南陳的后人說沉氏是祖先臣屬,還真沒錯。

  眼見鎮住了沉虎子,慕容瑛娘得意的一笑,“你吳興沉氏再是豪門,也不過是江南臣子,我慕容家世代北朝為帝王,可比你家遜色?”

  沉虎子砸吧了一下嘴,就算遜色,他敢說嗎?這要是傳回慕容白袍的耳朵里,他沉家還不得倒大霉。

  就算慕容白袍不說啥,這瓜州慕容家是歸義軍中兩大支柱之一,封公侯伯者數十人,就算是吳越王錢家也不敢跟他們相爭,更別提自己了。

  慕容瑛娘見沉虎子徹底蔫了,哪是越看越歡喜。

  你以為她這樣的小娘會喜歡一個霸道總裁?

  狗屁!

  她家里霸道總裁一堆,慕容瑛娘早就審美疲勞了,反而就喜歡沉虎子這樣高大帥氣,知書達禮,又懂得什么時候必須得慫的小暖男。

  此時,當先攔住沉虎子的那個熊大小娘嘻嘻一笑開口說道:“這都自報家門完畢了,小郎君,你看我家二娘子如何?

  不如別回你那個什么吳越國,就在這承天涼州府與我姐姐,做一對神仙卷侶吧?”

  啊!還能這么來?我這是遇上搶親的了?你這是紹明圣人龍興之地,還是盜匪窩啊!

  沉虎子雙手舞動的都快出殘影了,嘴里連連喊道:“如此大事,請恕某不能同意!”

  呃,沉虎子其實已經感覺到危險了,所以他才如此堅決的表示不同意。

  不過他又一次失誤了,不該用對江南女子的態度,對待這些西北大妞。

  方才他要是好好說話,姿態再放低點,慕容瑛娘也不至于動粗。

  可是他現在這么一來,頓時就讓自視甚高的慕容瑛娘掛不住臉了,當下嬌喝一聲。

  “左右,予我拿了他帶去涼州,你不同意沒關系,耶耶我同意就是了!”

  看給人氣的,都開始自稱耶耶了。

  沉虎子立刻就被一群女子給摁住了,他也不敢拼命反抗,或許在他心里,也覺得沒有拼命反抗的必要,一群女人還能把他個大男人怎么的?

  不過嘴里還是要表現出來的,沉虎子漲紅了臉,大聲朝錢越正使裴堅喊道:“非禮!非禮也!裴公救我!”

  紛亂中,錢越國百余人震驚的無以復加,他們奉命而來,沉虎子還是護軍都虞侯,怎么也不能讓他被一群女人給搶走了啊!

  當即就有數十騎上前,似乎是想要幫忙,卻不防慕容瑛娘打了一個唿哨,這些女子分出三人挾持著沉虎子跑遠,剩余數十騎竟然頃刻間就形成了戰斗隊形。

  她們先是策馬繞著上來的錢越國兵將饒了一個大圈,卷起漫天沙塵,使人不能準確定位他們突擊的方向,隨后手中馬弓紛紛射出。

  雖然射的是墩箭,也就是訓練用的木疙瘩箭頭,用的也是馬弓,但錢越國的兵將們是在趕路,也沒有著甲啊!

  頓時就給射的吱哇亂叫,本來就沒有排的隊形更加散亂。

  而他們一亂,對面慕容瑛娘又是一個唿哨,這數十紅粉騎士立刻就組成了沖鋒用的豬頭鋒失陣,然后雷霆般撞了進去。

  霎時間,錢越兵將直接就被擊穿,隨后更被打的屁滾尿流的。

  裴堅騎在馬上,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使團護騎,錢越內牙精兵,直接被一群女子給擊潰了。

  雖然有對面是女子,且一看就出身朝廷高門讓他們不敢放手應對的原因,但對面這幾下騎兵作戰的本領,確實非常高明。

  要是換成周國鐵騎來?裴堅打了個冷顫。

  不過害怕歸害怕,還是不能讓跟著他的護衛騎將被人擄走,而且還是被女子擄走,裴堅只能看向了身邊陪著他的一個朝廷禮部郎中。

  禮部郎中看著裴堅,他遲疑了一下,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已經擊潰錢越兵將,正在整隊的紅粉騎士們走去。

  不過尚未靠近,還未開口,熊大娘子就用一根哨棒指著他喝道:“吾乃圣人親侄女,金國大王孫女李氏,誰敢上前!”

  郎中立刻轉身,灰熘熘的就跑回了混亂的錢越使團中,苦笑著對裴堅說道:“慕容娘子就是驕頑了些,沉都虞侯應當無大礙。”

  裴堅忍不住氣得哼哼了兩聲,能率軍沖擊男子的女將,你說她只是驕頑,誰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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