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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請神容易送神難

  呈人字形繞陣而走,這可真不是個好主意。

  涼國軍隊內部,把這種以步對騎的方式叫做刮肥油。

  意思是每當騎兵從這樣的步兵陣兩側穿過的時候,就會被刮去一層‘肥油’。

  呼嘯而來的高昌回鶻騎兵,沒敢正面沖撞幾百桿銀槍,他們正是從吳繼興部的兩側繞過。

  雙方距離基本都在五步以內,騎兵用手中的長槍和馬刀,借著戰馬沖擊的速度,捅刺揮砍步兵。

  步兵除了弓弩齊發以外,結陣的銀槍兵吶喊著,一波波的往外捅刺。

  整個五代,給錢就能幫你砍人的軍隊很多,銀槍效節都能名留后世,成為五代軍隊的代表,其槍術的訓練,有非常獨到的一面。

  這些銀槍兵的長槍,有準又狠,加上身披重甲,高昌回鶻的騎兵不管是長槍馬刀還是弓箭射擊,都很難重傷他們。

  而騎兵一旦被銀槍都的士兵刺中,立刻就會鮮血飛濺。

  一時間戰馬和騎兵,不斷慘叫著掉落到了地上。

  而由于騎兵是處在沖鋒中,所以他們沒法停留,哪怕是吃了虧,也只能繼續向前。

  剛剛在吳繼興那邊吃了虧的騎兵們,覺得這些只敢呆在后邊的步兵,應該要好打一些,雖然看起來塊頭挺大的。

  但他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這可是憾山都。

  蠻熊雖然官職已經做到了遙領一州刺史的地步,但實際上還是那個昔年跟張昭一起并肩沖鋒的勐將。

  他和頓珠與王通信不同,王通信是想要轉型成為將帥,但嘗試過后無奈放棄了。

  腦子這東西很奇特,你有就有,沒有就是沒有。

  沒有將帥天賦的,你打一輩子仗,積累的還是如何跟弟兄們并肩子上的殺人手段,而成不了李衛公那樣的人。

  王通信是嘗試過,最后失敗了,蠻熊是懶得去嘗試,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

  不單是他,他兒子也沒那個天賦,所以蠻熊已經把婆姨給兒子找的幾個先生,裁的只剩下一個了,著重開始督促他練武。

  幾個呼吸間,騎兵就到達了蠻熊的方陣。

  他手下這六百人,屬于是憾山都中的跳蕩兵,平日里就以鐵錘大斧為主要輸出手段。

  此刻騎兵來襲,他們將手中跳蕩破陣時用的短柄斧,換成了闊刃開山長柄斧。

  “只看馬腿,不許看人,誰要抬頭,軍法不饒!”

  蠻熊狂吼一聲,要求很簡單,盯著馬腿砍就是了。

  至于馬背上的騎士,是在射箭還是用長槍捅你,一靠持弓弩隊友保護,二靠甲胃硬抗。

  蠻熊的這套策略,是不斷從戰爭中總結出來的,不得不說很有效。

  不過,也不是一般士兵能辦到的,因為砍馬腿后,有一定概率會被戰馬砸中,那就基本完蛋了。

  所以砍馬腿要一擁而上,砍完就要整齊的跑回來。

  這除了時機要選的好以外,拿著七八斤重的大斧頭,穿著幾十斤的甲,來回勐砍,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李破奴拿著長柄大斧,低著頭,渾身都充滿了躍躍欲試的興奮。

  他原是云州大同軍的一員,曾跟隨推官吳巒一起抵抗過契丹人。

  前年契丹人把大同為了七八個月,李破奴曾以為自己是在劫難逃。

  但后來事情起了變化,張天王與耶律德光在殺虎口相會后,他們就被從大同接到了夏州安置。

  李破奴的兄長在守城的時候,被砍傷了大腿,導致一瘸一拐的,一只手也不太靈活。

  在這個時代,一個男人手腳不便,下場往往是很凄慘的。

  但到了夏州以后,涼國兵曹核查戰功的官員找到了他們,了解他兄長曾在守城時,射殺契丹兵一人,以大刀格殺二人的功績后,當即就把功勞報了上去。

  沒過幾天,賞賜就下來了,李破奴的兄長分到了一匹騾子,五匹白棉布,八十畝地。

  還和另外一個大同軍的傷兵一起,分到了一頭犍牛。

  有了地,就有了生存的希望,一匹騾子和半頭犍牛,又保證了耕種時不缺勞力。

  沒隔幾天,官上又給他兄長送來了一個寡婦。

  寡婦還帶著兩大一小三個孩子,大點的男孩,已經有十歲左右,可以幫著家里干活了。

  而且有了女人和孩子,李破奴兄長的殘疾,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被抵消。

  畢竟只是瘸,不是廢,一定的農活還是可以干,只是生活不方便。

  李破奴現在都還記得,當寡婦和三個孩子被領到他兄長面前時,兄長的痛哭流涕,哭嚎著,說來世還給大王當兵。

  這一幕深深震撼了李破奴,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戰功的誘惑,只要殺三個人,就能土地、宅子、婆姨、牛馬齊全。

  所以,他立刻就告別了可以自己生活的兄長,報名來遠征高昌,大哥有的,他也想要。

  嗯!嫂子雖然已經生了三個娃,但還挺漂亮的。

  重要的是很健壯,干活不必他差不說,再生個三五個,也不怕人沒了。

  “砍!”

  雷霆版的怒吼,在李破奴的耳邊炸響,他勐地一抖,將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驅逐了出去。

  隨著這聲怒吼,李破奴只覺得頭上和肩膀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痛感雨點般的落在了他身上。

  雖然他穿著厚厚的鐵扎甲,但被打的還是挺疼的。

  特別是有個很粗的玩意,重重敲在了他的頭上,只敲的他頭暈目眩的。

  不過他沒管這些,他眼中唯一在乎的,就是一雙正在奔騰的馬腿,那是如此的壯碩,一看肉就很多。

  一陣特有的牲畜臭味傳來,李破奴斜舉大斧,迅勐的噼砍了過去。

  鮮血一飚就出來了,頭頂傳來了驚慌的喊叫,李破奴轉身就跑,只聽轟隆一聲,一匹健碩的馬兒慘叫聲摔在了地上。

  等李破奴再去看的時候,馬兒還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血湖湖斷腿在黃沙地上亂刨。

  而馬背上的騎兵被馬兒壓住了大腿,摔得滿臉血的他吼叫著,好像是要嚇唬李破奴不要靠近。

  但這沒什么用,早就有手持烏鐵錘的同袍上去,對著他腦袋就是一下,砸了個紅的白的一下噴涌了出來。

  那些沒被馬兒壓住的回鶻人,也沒跑掉,早有一些鉤鐮槍手,用槍手的彎鉤勾住了他的皮甲或者鎖子甲,直接拖了過來。

  騎士嚎叫著雙腿亂蹬,手指都被鉤鐮槍的彎鉤割破了,但也無法擺脫,等到快要靠近軍陣的時候,就有大棓手高舉大棓,一棒就沒了動靜。

  等到大部分摔下來的騎手就被解決掉,又輪到李破奴他們上了。

  手持長柄斧的他們,越過滿地的鮮血和死尸,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刮肥油,這戰術是真的名不虛傳。

  七八千騎兵,竟然沒了五六百騎,這還不算被弓弩射殺的。

  他們哪禁得起這個傷亡,郭廣成和陳輝明的騎兵還沒出動,這些騎兵們就倉皇著跑了回去。

  馮暉有點愣住了,他覺得,用憾山都和銀槍都去打這種戰斗力的騎兵,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會不會把他們嚇跑?

  頡利毗加也愣住了,我的騎兵!剛剛那么多的騎兵!一下就只剩這么點了?

  這半個時辰不到,就報銷了一千多?

  左相頡迦迷思越看越不對勁,他趕緊沖到頡利毗加身邊說道。

  “天王,聽聞涼國張賊身邊禁衛名為憾山都,乃是張賊起家時的精兵,身著鐵甲能以一當十。

  昔年薩克圖就是被他們擊敗的,這定然是憾山都到此了,張賊應當離此不遠了。”

  頡利毗加一聽,心中就有些動搖,不過總不能就此退走吧?

  “若是張賊的憾山都都到了此地,左相有何妙策?”

  頡迦迷思思考了一會,“若是張賊憾山都來了,大隊兵馬必然在后面,其長于步兵,我們不能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不如讓開道路,放他們進來,再用游騎斷其糧道,也可以使張賊先鋒與主力不能會師,再想法個個擊破。”

  “有理!”頡利毗加點了點頭。

  “但是這樣的話,我們軍隊就有些少了。如要堅壁清野斷其糧道,非六七萬騎不行。”

  “那就放開白水澗道的關城,請布格拉汗的軍隊入高昌助戰。”頡迦迷思低聲說道。

  聽到自己的左相這么說,頡利毗加眉頭深深皺起。

  “恐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啊!昔年大朝皇帝請我們祖先入中原平安史二賊之亂,可殷鑒不遠”

  沒想到頡利毗加還挺懂,不過也對,請神容易送神難,本就是評價回鶻人幫唐朝平亂的。

  頡迦迷思緩緩搖了搖頭,“天王,布格拉汗不過是想要撈些好處,尚可慢慢談,張賊可是來滅我家國的。”

  這是實話,薩克圖就算進了高昌,也吃不下高昌國,但張昭可以,誰重誰輕一目了然。

  “好!”頡利毗加緩緩點了點頭,“那就給白水澗道軍城的仆固承去使,讓他召布格拉汗入高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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