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城墻連綿不絕。
城墻前的戰場,更是廣袤無垠。
此刻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良久。
趙昊:“霧草!”
凰禾:“霧草!”
馮大鈞:“霧草!”
沖虛道人:“霧草!”
度厄…
沖虛道人急了:“度厄那個老禿驢呢?”
這個老禿驢,也跑得太快了吧?
佛家絕活,果然恐怖如斯!
沖虛麻了!
如今五萬佛道弟子,已經被荒魏上百萬大軍團團包圍。
本來赦免掉的國運,現在也重重纏繞了過來。
一時間,佛道代表團人心惶惶。
即便他們平時修得最多的就是心性,也忍不住陷入恐慌之中。
被包餃子了!
沖虛腦門上涔涔地冒出冷汗,他轉過頭,仰望著建安的城墻,聲音都變得凄厲無比:“陛下!你這是什么意思?”
曹勐晃了晃自己只剩枯骨的右手:“朕都背刺了,還叫陛下呢?”
沖虛:“???”
他瞪著曹勐,睚眥欲裂,眼白之中滿滿都是血絲。
恨不得把曹勐生吞活剝了。
曹勐瞅都懶得瞅他一眼,而是望向荒軍的陣營,微微一笑道:“機會已經給你了,你得把握住!”
荒軍陣營,一片死寂。
趙昊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感砸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特娘的是什么情況?
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用掉老大一塊肉的代價,把佛道魏國一起滅了。
結果魏國轉頭就反水,抽掉國運赦免,把佛道弟子推到了最前面?
沒有國運赦免,他們算個六啊!
馮大鈞有些遲疑:“陛下!會不會有貓膩?”
趙昊撇了撇嘴:“如果有貓膩,你就不干了?”
馮大鈞搖頭:“我指定還是得干他們啊!”
趙昊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曹勐這老小子想要干什么,但這老小子能處,有投機者,他真敢坑!”
馮大鈞咧了咧嘴:“那您說,這一仗咱們怎么打?要不要檢驗一下王牌的實力?”
他口中的王牌,就是從各個軍隊里面抽調的精英所組成的新兵種。
單拎出來,可是能壓制陰虺王滿頭烏發的存在。
之前只用他們撞城門了。
如果現在把他們拎出來,面對被國運壓制的佛道弟子,完全能以不到一半的兵力把佛道碾壓。
如此一來,震懾力必將拉滿。
趙昊搖了搖頭:“可以震懾,但沒必要,現在最重要的是降低損失,枉死一個精銳我都會心疼!”
馮大鈞興奮地點了點頭:“那咱什么策略?要做絕么?”
“來都來了,哪有不做絕的道理?”
趙昊忽然感覺他有些婆婆媽媽的,直接通過劍心文星,將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靈臺里:“荒軍聽令!殺雞屠狗!一個不留!”
什么!
除了荒國人,所有人都是心頭一跳。
沖虛道人又是驚心又是憤怒:“趙昊!你可知道把事情做絕的后果?”
趙昊嗤笑一聲:“不就是被你們針對么?我們荒國之前就被你們兩家老癟扇針對,前后相減就等于沒有后果,還不快伸長脖子領死?”
眼看荒國的鋼鐵洪流重新動起來,滿是殺氣地傾軋而來。
佛道子弟繃不住了。
一個個擎劍擎杵而上。
太欺負人了!
俺們跟你們拼了!
兩軍相融。
密密麻麻的刀戈之聲,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玄法佛法被壓制,不得輕易使用,佛道弟子只能用最不擅長的武技,甫一接觸就落到了下風。
而荒國軍隊也完全沒有跟他們公平一戰的意思,以多打少,再伴有流矢助攻。
一具具尸體倒在地上。
城墻上。
林相已經看呆住了:“趙昊這年輕人不講武德啊!真要做絕么?”
以前荒國跟佛道關系不好,但也僅僅是不好而已。
中原五國的市場他們還沒有吃干凈,所以說不會費心付出代價去對付荒國。
但如果這次荒國把他們屠戮殆盡的話…
曹勐嘴角卻是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小子,有種!”
他靜靜地朝下看去。
越是看到荒國軍隊不留情面,他臉上的笑容就越是燦爛。
場上的局勢一開始是一邊倒,佛道弟子發現荒國真要做絕,便也不留底牌了,紛紛施展秘法,短暫削弱國運對他們的束縛,一時間玄法佛法亂飛。
然而,讓所有人都震驚的是。
荒國的攻勢雖然陷入了短時間的阻滯,但攻勢很快就又狂暴了好幾倍。
碾壓之勢愈演愈烈。
一顆顆頭顱飛起,無頭的身軀如同噴泉一般,城墻下面很快就被鮮血染紅,空氣中也是血霧彌漫。
曹勐也遲疑了:“這…”
林相也是看得太陽穴直跳:“難怪荒國攻城那么快,這實力…”
城墻下。
荒國軍隊明顯殺紅了眼。
馮大鈞提著大砍刀,趁著凌無晝把沖虛道人震退,飛快上前一步補刀。
就那么使勁一揮。
沖虛道人的腦袋便凌空飛起,最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頭顱失去了身體,卻還是大大地瞪著眼睛,眼神之中滿滿都是不甘。
若沒有國運!
這些孱弱的俗人,早就成為他的劍下亡魂了,何至于死得這么憋屈?
“呼…”
馮大鈞長長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凌無晝。
見凌無晝沒有因為搶人頭不悅,便沖他哈哈笑了笑。
戰斗很快就結束了。
地上鋪滿了腦袋。
一半有頭發,一半沒頭發。
趙昊也終于騎著火麟馬走到了隊伍前面。
此時,方才還在列陣防御的魏國士兵,已經撤回了城門里面。
荒國近百萬大軍與建安城墻之間,只剩下了真空帶。
他仰起頭,看向城墻上的曹勐。
曹勐也在看著他。
一時間,場上氣氛有些安靜。
荒國軍隊殺得有些爽,但也沒完全爽,甚至有些不盡興,畢竟佛道弟子死得實在太快了。
可現在立刻轉頭攻城吧,情緒又有些連不上。
畢竟人家魏國大兄弟,前不久剛送自己了一波人頭大禮包,現在出手實在有些不講道義。
趙昊撇了撇嘴:“老曹!江湖規矩,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沒借外人打壓自己人,那我也不想仗勢欺人。這樣,我們退后三十里,給你一天的時間休整調兵,明天的這個時候,咱們拉開陣勢練一練!”
曹勐神色有些凝重,盯著下面的戰場看了許久。
不過很快,他的神情很快就舒緩了。
沉吟片刻,他淡笑著搖了搖頭:“不必!魏國還沒趙君想象得那么孱弱,若趙君想打,隨時都能打!”
“嗯?”
趙昊眉頭微皺,莫非這個老伙計還有什么后手?
曹勐話鋒一轉:“只是,此戰若是要打,必分上下生死。此戰過后,你我便難有再會之日。開打之前,朕想請趙君一敘。”
他指著不遠處的城樓:“朕已備好美酒佳肴,就看趙君敢不敢來了!”
氣氛再次沉寂了下來。
荒國軍隊里面,將士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曹勐這是什么意思。
城墻上的魏國將士也是如此,不知道自家陛下究竟有什么打算。
趙昊瞇了瞇眼睛,一時之間也摸不準曹勐的意思。
不過他踢了踢馬屁股,就準備上去。
馮大鈞慌了:“陛下不可!”
趙昊反問:“有什么不可的?”
馮大鈞急切道:“那可是魏國的城墻,若他們對您不利…”
“那我就讓他們付出代價!”
趙昊笑了笑,直接一腳踢到了火麟馬的腚上。
這貨慘叫一聲,當即沖天而起。
倒不是趙昊托大,他積攢了這么多年的文氣,卻從來沒有真正出過手。
真要有埋伏,只靠劍膽文星,就能滅殺一眾高手。
以一敵國肯定不行,但城墻下就是荒國大軍。
難道逃也逃不了?
這曹勐態度有古怪,先探探他的底再說。
“嘭!”
火麟馬落在了城墻上。
巨大的體型和強大氣勢,讓城墻的守軍都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儼然已經有些被震懾到了。
曹勐則是神情淡然,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趙君!請!”
“城樓太遠,魏君不妨與我共乘一騎!”
說著,拍了拍馬背。
曹勐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便卻之不恭,此火麟馬原本就是我魏國之物,朕卻從來沒有坐過,如今倒是了卻了夙愿!”
說罷,縱身一躍。
在眾人的注視下,火麟馬馱著兩個大男人,飛向了城樓。
魏國眾人:“…”
荒國眾人:“…”
他們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
城墻上下,才響起了原地休整的號令。
城樓高十丈,倚著圍欄,可以看到整個建安的全貌。
樓頂只有一個廂房,雖然算不上華美,但明顯是精心布置過的。
趙昊瞅向曹勐,這老小子早就設計好了。
曹勐直接推開房門,哈哈大笑道:“趙君,請!”
“請!”
趙昊也沒推辭,直接進了廂房之中。
廂房里面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連侍女和太監都沒有一個,只有余熱尚存的珍饈美味,還有一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鍋。
鍋里是白水,煮著的是荒國出口到魏國的心悅仙釀。
嘖嘖!
趙昊一點不客氣,直接挑了一個位置坐下,瞅向曹勐笑嘻嘻道:“魏君還真客氣,說事兒就行了,還請人吃啥東西啊?你們魏國也不容易,讓我怎么好意思啊?”
曹勐噎了一下,心想這都是當國君的人了,怎么嘴還這么損呢?
他搖了搖頭,坐到了趙昊對面:“魏國雖算不得物資豐饒,但請趙君吃一頓飯,還是請得起的。”
說著,便用尚且完好的左手從鍋中取出酒。
真氣一震,將木塞震開,給趙昊斟滿酒。
“趙君!請!”
“請!”
趙昊沒有墨跡,一飲而盡。
他看了曹勐只余白骨的右手一眼,眼皮不由挑了挑。
似乎猜到了曹勐的心思,但又感覺有些不可能。
便只能搖了搖頭:“魏君大義,在下佩服,不過城墻上下還有兩國百萬將士等待,所以還是別浪費時間,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曹勐也打量了一眼這眼前的年輕君主。
當年自己登基時,比現在的趙昊還要小一點。
那時魏國能臣猛將甚多,并且齊心協助君主。
自己手忙腳亂多年,長到如此年歲時,也已經能撐起整個魏國了。
可比起趙昊這幾年的成就,還是有些不夠看。
莫非,這就是天賦?
上次正式見面,還是齊國閱兵,轉眼之間就到了這個境地。
著實有些可嘆。
他笑著搖了搖頭:“那我就直說了,魏國之地在先秦神漢時期便已繁榮。不瞞趙君說,建安守城之法甚多,或許防不住荒國大軍,但至少也會讓你們付出五十萬精銳為代價。”
趙昊不置可否。
如果是以前的荒國,五十萬精銳為代價,并未有夸大。
斷層兩百年的歷史中,仙佛傾軋人族王朝,魏國地界的城池普遍守城很勇,底蘊確實雄厚。
現今…
五十萬代價不可能。
但也絕對會讓人肉疼。
他盯著曹勐:“魏君的意思,是想讓我們知難而退?”
曹勐反問:“趙君會知難而退么?”
趙昊搖頭:“指定不會啊!”
曹勐笑道:“所以朕要投降!”
趙昊:“…”
他咧了咧嘴:“這么直接么?我都有點受不了!”
曹勐神情有些陰郁:“國債券發布之后,魏國必將衰落。楚魏聯盟破滅,賀家軍四十萬精銳消失,二十萬圍困于齊國,魏國便只有敗亡一條路可走!只不過是亡于荒,亡于楚的區別而已。
不過我確實沒有想到,你們荒國攻勢如此強橫,僅憑一國之力,就能攻入建安。”
趙昊好奇道:“那你為何不依仗佛道?”
“佛道?”
曹勐嗤笑一聲:“他們也配?”
趙昊也終于確定了曹勐今日舉動的用意,直接一波徹底掃凈佛道,剔除沉疴頑疾。
回想一下,從魏國大軍撤回瑤城放棄抵抗開始,曹勐已經萌生了退意。
臨投降前,還用了計謀,把佛道兩家坑得死死的。
這老曹,夠爺們!
不過…
趙昊神情肅然:“老曹你說吧,什么條件!”
若真是完全投降,剛才就直接開城門了,而不會多此一舉把人叫上來。
曹勐神色戚戚然。
魏國現在已經千瘡百孔,即便能茍延殘喘,也會淪為各國博弈的犧牲品。
這個結果,曹姓皇室可以接受,但他不能替魏國百姓接受。
他搖了搖頭:“本來有一個條件,是想讓你善待魏國百姓,荒魏合土之后,莫于百姓有荒魏之別,只不過前些日子,我踏遍魏西眾城,卻發現趙君比我更體貼民心。這個條件,便不提了罷!”
趙昊笑了笑:“這個魏君可以放心!都是大漢遺民,自然不會有荒魏之別,以后荒土百姓有的,魏地百姓也會有。”
“第二個條件!”
曹勐赫然起身,從懷中取出一疊厚厚的冊子,拍在了趙昊面前:“此乃我魏國的能臣簿,二十七人全是治世之能臣,衛國之猛將。
魏土之舊疾,非魏國之賢臣不得根治!
我的要求就是趙君立下皇運之誓,保證不害他們性命,并且降職不可超三品!”
“留他們?”
趙昊皺起了眉頭:“大荒國力不衰,就是因為朝內從來沒有黨爭。魏臣舊部,在朝中民間勢力盤根錯節。不除他們,還保官職,留著給我趙某人過頭七么?”
荒國占城幾十座,從來沒有為難百姓。
但各個城池的官府體系,全都洗刷得干干凈凈。
這個要求,屬實有些過分。
曹勐皺眉:“若趙君不應?”
趙昊反問:“不應又如何?”
“那便只有玉石俱焚!”
“焚就焚,你在教我做事啊?”
趙昊心中不爽,對曹勐佩服歸佩服,但這玩意兒是底線問題。
任何一個王朝的上升期,這種勢力盤根錯節的“前朝勢力”都會是極大的不穩定因素。
留性命可以,抄家貶為庶人是基本操作。
想制住他們。
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曹勐心甘情愿當傀儡,自己通過曹勐,操控這一批所有人。
但曹勐是那種屈居人下的人么?
他在魏國的地位說一不二,比起昔日姜崢也差不了多少。
以前魏國的黨爭,在他這一代絲毫沒有,因為所有人都是皇帝黨!
只要他歹心一起,分分鐘魏國復辟。
曹勐卻忽然笑了,抬起雙手拍了拍:“出來吧!”
“嗯?”
還有人?
趙昊心中一驚,因為啟智明心兩顆文星沒有察覺到任何人。
他轉頭一看,發現了一個和曹勐一模一樣的人。
氣息模樣別無二致,除了少了一些霸氣,多了一些頹然。
若不是明心文星找不到他的星子,連趙昊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人。
“此乃魏國皇室祖傳傀儡,一旦制成,便于真人無異,學識記憶不會有半分錯漏。”
曹勐從頭上取出一支木簪:“執此簪者,便可得傀儡臣服,生不出半分異心!今日,朕就把此簪交給趙君!”
趙昊瞳孔一縮:“你的意思…”
曹勐深吸一口氣,指著傀儡,緩緩吐出四個字:“朕死,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