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弟弟,想不想入她的瑯嬛玉洞?”
凰禾問得很認真。
趙昊被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瞅了眾人一眼。
秦墨凄慘兮兮。
老楊萬分疲憊。
瑯嬛仙子靜靜地站在荷葉上。
在她身后,一群蒙面的修道修佛者,為首的兩個好像還是宗師。
他搓了搓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好吧?”
凰禾反問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好么?”
趙昊:“…”
這么刺激的么?
凰禾見他猶猶豫豫,不免有些煩躁,瞅向瑯嬛仙子,厲聲道:“聽到了么?我好弟弟想要你們瑯嬛玉洞的傳承,你還不快點批準他入洞?”
瑯嬛仙子愣了:“哈?你說的是這個入洞?”
趙昊大失所望:“哈?你說的是這個入洞?”
這下,反倒是凰禾不會了,她撓了撓頭:“啊?那你們說的是哪個入洞?”
瑯嬛仙子反映了過來,不由掩嘴輕笑:“凰禾仙子原來如此…”
“別叫我仙子,一股子騷味。”
凰禾不耐煩地揮斷道:“瑯嬛仙子,你剛才想說什么?”
瑯嬛仙子:“???”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使情緒平定下來,神色冷然道:“秦墨乃是本座好友,今日與尊駕多有誤會,有些誤會說開便好,并無打生打死的必要,不如就此作罷!”
凰禾笑了:“哦?不知是什么誤會!方才他們想要暗算我弟弟的時候,可沒想著要說開啊!臉沒腫的時候說不開,臉腫了反而能說開,有些人拉偏架就拉偏架,還擺出一副理中客的模樣,難怪叫仙子呢,一股子峨眉山猴子的無賴味!”
趙昊聽得暗爽,心想姐弟倆同寢那一段時間還是有作用的,凰禾現在氣人著實有一套,就是這詞匯量有點豐富,這瑯嬛仙子可能聽著有點費力。
瑯嬛仙子也有些懵。
她以前不是跟凰禾沒有交集,但都說她武力值爆棚,但其實柰大無腦么?
怎么現在說話攻擊性這么強?
她秀眉微蹙:“這么說,此事不能善了了?”
凰禾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是看向趙昊:“好弟弟,他們想善了,咱們讓他們善了么?”
趙昊問道:“咱們有能力讓他們無法善了么?”
凰禾掃了眾人一眼,思忖了一會兒說道:“好像有!”
趙昊笑了:“那就搞他們啊!咱們又不是什么善人,想什么善了?”
“好嘞!”
凰禾也笑了,全身上下當即變得無比耀眼,眨眼之間便有十幾柄鋒銳的刀刃憑空凝結,灼熱的氣息讓所有人都為之色變。
瑯嬛仙子大駭:“凰禾,他們可都是國運臨時認可的人,你難道不怕…”
“國運反噬”四個字還沒有出口,刀刃便已經電射而出,直奔眾人咽喉。
瑯嬛仙子無奈,手指輕點,刀刃便在她咽喉前一寸停滯,仿佛陷入了泥沼,刀刃掙扎之際,還泛起了淡淡的漣漪。
秦墨駭然,連忙擎劍招架,只聽一聲凄厲的金屬顫鳴,他整個人便倒飛而出。
為首的一僧一道,皆是使出法寶,險之又險地擋住了刀刃,而在他們身后,則是飚出了數道血箭,很快佛光道韻便消失不見,幾具尸體無力地墜下雁回峰。
“這!這!這這這這!”
三位宗師加上瑯嬛仙子,皆是面無人色。
誰都沒想到,凰禾一個照面就殺掉了所有一品,就連他們,接下刀刃也費了一番功夫。
凰禾則是渾身泛著金光,居高臨下一臉漠然地看著眾人。
但趙昊知道,這一招她的消耗也不小,僅僅片刻就把她本源生命力抽走了一半,等到那些刀刃化作流光融回體內才好了一些。
而且,她現在體內已經出現了不少國運反噬導致的死氣倒刺。
雖然比起那次刺殺姜淮要輕得多,但這些僧道都經過了皇權的臨時許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拔完的。
想單方面屠殺這些人,顯然是不可能了。
見凰禾并沒有立即出手,瑯嬛仙子也似乎看出來一絲端倪,便開口笑道:“凰禾,你實力比上次見面強得多了,不過這里畢竟是六國境內,想要殺光我們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既然這樣,大家不如各退一步。”
凰禾嗤笑:“你們也配勸我各退一步?”
這個時候,秦墨拖著傷軀凌空飛來,盯著凰禾睚眥欲裂:“仙子,她已經受到國運反噬,肯定會愈戰愈弱,我們四人一起出手,必然能將她斬于雁回峰。”
瑯嬛仙子眉頭微皺,顯然在考慮這件提議到底是否可行。
然而下一刻,又是一聲凄厲的金屬顫鳴聲,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瑯嬛仙子嚇了一跳,連忙朝秦墨看去。
此刻,秦墨正擎劍做格擋狀,本來寶光氤氳的長劍已經黯淡如廢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裂紋。
“咔…”
一聲輕響,劍身當即化作片片碎屑,從高空墜落。
而秦墨空握劍柄的左手,虎口已經徹底崩裂,猙獰的傷口嘩嘩朝下淌著血。
眾人:“…”
他們都愣住了,秦墨手中長劍,可是貨真價實的靈寶,行走天下就是靠的這把劍。
但凰禾,只是用法力和真氣幻化了一柄刀刃,就直接把法寶擊碎。
這,這這這…
凰禾也不再掩飾自己的身體狀態,俏臉血色消減,看起來有些發白,但卻仍是笑意不減:“你們眼光倒也不錯,既然如此我也不裝了。六國疆域內,我的確沒辦法殺掉你們四個,但不好意思,若我想殺你們其中的哪一個,另外三人必然攔不住。你說,我殺掉誰好呢?”
雖然這么問,她的目光卻從來沒有離開過瑯嬛仙子。
瑯嬛仙子后背有些發涼,她現在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凰禾學壞了。
你點名道姓說要殺我不就行了?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不過一命換一命,凰禾姐姐還是太虧了,倒也不如就此作罷!”
凰禾冷笑一聲:“一命換一命,你們倒是抬舉自己。若我真要換命,你們哪個跑得掉?”
話說到這里,眾人臉色都有些難看。
感覺這女的好像越來越瘋了。
“不過…”
好在凰禾話鋒一轉:“如果想作罷,也不是不行!”
瑯嬛仙子頓時松了一口氣,笑盈盈道:“凰禾姐姐請說!”
凰禾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方才有人視女人為牲畜,還扮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仙人模樣,我看了很不爽!不過偏有些賤胚子要保他,既然殺不了他,那讓他下跪道個歉沒有問題吧?”
聽到這話,秦墨瞳孔頓時一縮。
凰禾口中的人,不是他又能是誰?
他死死地瞪著凰禾,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既然如此,那我們便死戰吧!”
說罷,便準備掏出另一柄大寶劍。
卻不料,瑯嬛仙子忽然開口道:“秦墨,跪吧!”
他驚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怒火:“侯桃桃?讓我跪?”
瑯嬛仙子臉色一僵:“叫我瑯嬛仙子,侯桃桃是誰?你認識么?”
秦墨神色陰鷙:“不要太過分,若你師父在這里,絕對不會讓我跪?”
不提師父還好,一提師父,瑯嬛仙子臉色更冷了一分:“她是她,我是我,你花言巧語騙得了她,隨你怎么為所欲為。但你沒本事騙我,便給我規矩點。若你跪,我保你安然離去。若不跪,那你自己面對凰禾。”
說罷,她便取出一把玉尺,凌空一劃。
一道青光閃過,空中便出現了一道裂紋。
趙昊認得這裂紋,這幾個人方才就是從這裂縫中鉆出來的,只不過沒有瑯嬛仙子下一步動作,并不足以正常人通行。
秦墨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趙昊則是在旁邊笑道:“秦畜,你就聽侯桃桃的話吧!”
瑯嬛仙子怒道:“閉嘴!你才是侯桃桃!”
趙昊笑嘻嘻道:“我叫侯桃桃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得聽侯桃桃的話。”
隨后,他看向秦墨:“秦畜,你就聽我侯桃桃的話吧!”
瑯嬛仙子:“???”
秦墨看了看自己手筋被挑斷的右手,以及虎口崩裂的左手,還有腫到足以進入視線的臉頰,極其渾身灼痛的傷口。
猶豫良久,終于點頭道:“我跪!”
說罷,便準備凌空擺出一個跪姿。
不料凰禾纖手一揮,便拖住了他的膝蓋。
秦墨愣了一下,隨即松了一口氣:“早這樣不好了么?何必把人得罪死?”
凰禾嗤笑一聲:“老娘怕把你得罪死?”
隨后對著雁回峰凌空虛握,下一刻便有一灘污泥凌空飛起,懸浮在秦墨身前。
她微微一笑:“跪空氣沒有儀式感,你跪這個!”
凰禾皺了皺眉:“愣著干什么?跪啊!”
秦墨睜大眼睛,不由看向瑯嬛仙子,卻發現她神色冰冷,絲毫沒有為他說話的意思。
一股難以形容的屈辱感包裹了他的全身,狠了狠心,還是跪在了污泥上:“凰禾,你夠狠!”
“切!”
凰禾輕蔑地瞥他了一眼:“我觀你自命仙人,以為多有傲氣,還不是一個靠女人上位的軟骨頭廢物?你秦家祖祖輩輩想著升仙,仙人知道了,肯定覺得很丟人吧?”
秦墨怒了:“你…”
凰禾伸出兩根手指,直接打斷道:“給你兩個選擇!一,把狠話放完上來領死。二,即刻滾蛋!”
秦墨終于在怒火中失去了理智,怒不可遏地站起了身,凄厲的聲音打破了整片夜空。
“滾就滾!”
下一刻,便掏出一柄飛劍,踩上去一溜煙消失在了雁回峰上空。
趙昊:“…”
凰禾:“…”
瑯嬛仙子:“…”
佛道兩宗師:“…”
凰禾啐了一口:“你們瑯嬛玉洞越來越不爭氣了,這種人都能跟你們混一起!”
瑯嬛仙子微微一笑:“這就不勞凰禾姐姐費心了!既然誤會解除,那我們便告辭了!”
說罷,素手輕揮,空中的裂紋便變成了足以容納兩人并列通過的裂縫。
隨后便準備踏進去。
趙昊依依不舍地揮了揮手:“侯桃桃再見!”
瑯嬛仙子身形一僵,轉過身來銀牙緊咬:“我不叫侯桃桃!”
趙昊笑道:“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在你面前,我就叫侯桃桃。我,侯桃桃,跟你說再見。”
瑯嬛仙子沒說話,瞪他了一眼,便消失在了裂縫中。
佛道兩宗師隨之沒入裂縫以后,雁回峰的上空便只剩下了凰禾、趙昊和老楊三人。
老楊終于松了一口氣,撲通一聲就坐在了污泥上:“娘的!那股劍意,實在太耗費真氣了。”
一個初入宗師的人,愣是靠劍意將兩個真正的強者壓制了一陣。
劍意的霸道,可想而知。
若修為再精進一些,老楊的實力恐怕會變得十分恐怖。
趙昊也覺得。
五秒真男人,這五個字強調的不是“五秒”,而是“真男人”。
老楊雖然短,但他支棱起來的時候真的很靚仔。
凰禾也是長舒了一口氣,駭人的氣勢飛快萎靡了下去,夾著趙昊飛快落在了雁回峰上。
趙昊也不敢怠慢,一邊幫她拔出死氣倒刺,一邊在雁回峰上瘋狂掠奪生機。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凰禾才有所好轉。
“呼…”
凰禾揉了揉腦袋:“看來六國疆域內,還是不能輕易出手。”
趙昊笑了笑:“好在收獲頗多!”
聽到這話,凰禾也稍顯寬慰。
只在信息層面,這一次都算滿載而歸。
至少弄清了秦墨和南子溪的關系,而且這個人跟瑯嬛仙子也有合作。
而起聽瑯嬛仙子的意思,上一任瑯嬛仙子貌似就是秦墨以相似的方式坑死的。
十分擅長迷惑女人。
而且靠女人牟利。
這個人嘿,叫他玖妖秦先生一點也不虧。
只是這壓力就有點大了,不管是秦家還是瑯嬛玉洞一脈,都是早早地盯上了傳國玉璽,恐怕早就知道了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不然,南子溪也不能輕易利用陣法竊取國運。
現在兩方聯手,只能更加棘手。
不過好在秦墨暴露的信息,十分有利于篩選陣法。
趙昊有些驚奇:“不是說現在一切手段都無法監測國運么?怎么秦墨和南子溪…”
凰禾搖了搖頭:“話是這么說的不假,但其實國運也是一種運勢,雖不是陰陽五行,卻脫離不了陰陽五行,水往低處流,陣法某個位置,勢必會有國運流入。只是,他怎么把國運引渡到南子溪體內,我確實不知。”
趙昊點頭:“不過這效率應該也不會高,不然他也不會費盡心機要擊穿雜項。”
“可惜,把這畜生放走了!”
凰禾盤著腿,一副懊惱的樣子:“現在想想,讓他跪跪咱們也沒啥好處,還不如坑點寶物呢?”
趙昊沉默一會兒:“咱們活著難道不是為了讓自己爽么?”
凰禾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是啊!爽就完事兒了!剛才不豁達了!”
趙昊笑了笑,隨即問道:“話說那個瑯嬛仙子好像很介意別人叫她的名字,什么情況?”
凰禾皺眉沉思片刻:“這個人,恐怕身份不簡單。”
“哦?怎么個不簡單法?”
“現今多數宗門多在外域,但其實都算不得強,真正強橫的宗門,其實都在燕國東面的海域與仙山之中。它們并沒有具體的方位,在世間時隱時現,多以仙人自居。
傳言秦墨的祖先,便是其中一個宗門的棄徒,在燕國發展至今。
而瑯嬛玉洞雖然只是小門小派,但其實歷史極其悠久,久到比大漢還要早一個紀元!”
“你是說…秦?”
趙昊念出了這么一個字。
雖然尋常人能接觸到的史籍里面,并沒有關于大漢神朝之前的記載,但奶奶的筆記里面好像寫過,大漢神朝創立的幾千年前,其實有一個繁華程度不下于大漢的王朝。
只不過這個王朝分崩得要比大漢徹底,導致一點痕跡都找不到了。
這傳國玉璽,便是大秦傳下來的遺物。
后來大漢神朝的開國皇帝承玉璽,造九州鼎,璽鼎遙相呼應,才使得大漢神朝穩固那么久,即便分崩以后,殘余的氣運也讓中原諸國有所依仗,佛道妖皆不能肆意妄為。
只是…
在大漢繁榮到分崩的數千年時間,無數朝代宗門興替,早已不復當年的模樣。
這瑯嬛玉洞,竟然是從秦時代流傳下來的?
“對!我曾聽聞一些秘辛,這瑯嬛玉洞的創始人曾是秦皇麾下一個謀臣,深得秦皇器重,從秦皇那里得到了不少秘法,乃是普天之下少數能夠利用氣運修煉的人之一,大秦的瓦解便與他脫不開干系。
后來這人不知所終,但瑯嬛玉洞卻留了下來。
世世代代竊取氣運,妄圖有一天能夠氣運成圣。
只是瑯嬛玉洞傳人不得修習法力和真氣,本身典藏也不夠多,便打起了仙宗的主意。
可以說瑯嬛玉洞九成傳人都是仙宗棄徒,用以完善宗門典籍,經過數千年才有了海量的重寶,也利用這些典籍在俗世外域打下了堅實的人脈。
一開始我還不知道今代瑯嬛仙子的身份,不過今天聽她的姓氏,極有可能來自于傲來國!”
“傲來國?”
趙昊嘴角咧了咧。
“對!傲來國。”
凰禾點了點頭:“這個地方水很深,甚至能找到真正的仙人蹤跡,你還是不要打聽太多的好!”
“行吧…”
趙昊點了點頭,看來這地圖才剛剛點亮了一小部分,外面全是戰爭迷霧。
算了。
還是老老實實回家推陣法吧。
等到老楊療傷完畢,三人重返五國使館。
接下來幾天,凰禾也不去別處了,老老實實呆在趙昊身邊保護。
一家客棧。
一聲悶吼。
南子陵看著自己崩裂的虎口,感覺自己多少有點毛病。
自己是氪命逃出來了。
但患難與共印卻沒有解除。
也就是,只要凰禾把秦墨殺了,他就也得跟著死。
“啪!”
南子陵給自己了一巴掌,罵了一句:“廢物!”
隨后便是長久的提心吊膽,生怕哪個要害忽然一抽痛,然后自己就死了。
不過好在過了許久,身體都沒有更進一步的惡化,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但同時又有些后悔。
現在秦墨的計劃儼然已經行不通了,有那個瘋女人保護,沒有人能奈何得了趙昊。
這么一來,自己見到姐姐便又遙遙無期。
如此,還不如讓凰禾把秦畜給殺了。
沒有他帶著姐姐四處流竄,姐姐說不定還能自救。
“呸!”
南子陵啐出一口血痰,將破陋的衣衫除去,露出了滿是傷口與血污的身軀。
看著滿滿一桶藥液,有些下不去狠心。
這藥液,乃是療傷圣品,除了赤練真君這種刻意為之的毒傷,剩下一切傷勢都能很快痊愈,甚至連一絲劃痕都找不到。
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
太痛了!
痛徹心扉,即便宗師強者都要渾身戰栗。
人還沒泡進去,南子陵就已經開始倒吸涼氣了。
猶豫良久,他后退了一步。
算了,還是慢慢養傷吧!
可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門外響起小白的聲音:“南公子,我可以進來了么?”
南子陵看了看自己腫成豬頭的倒影,不由慌了一下,連忙說道:“你先等我一刻鐘!”
“嗯…”
門外輕輕應了一聲。
南子陵便不再猶豫,撲通一聲跳進了藥桶之中。
每個毛孔都是鉆心的疼痛,把南子陵疼得跟身上撒鹽的螞蟥一樣不停翻滾,不過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來。
一刻鐘后,他已經痛得脫力了,不過身上傷勢已經消失不見,神色淡定地出了藥桶。
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對著鏡子一看。
還是一個濁世佳公子。
隨后,便打開了門,去到了臨時給小白安排的屋。
剛進門,就感覺一個白影鉆到了懷里。
溫軟的呼吸打在脖頸,擔憂的聲音響起:“南公子你沒事吧?”
南子陵嗤笑一聲:“六國疆域內,我南子陵是無敵的!”
小白聞了聞他身上的藥香,激動道:“南公子最棒了!”
“那是自然!”
南子陵沉默片刻,隨后說道:“我把秦墨揍了一頓,在我的威勢下,他不得不把姐姐的下落告訴了我,只可惜他耍了詐,被他半途逃跑了,想要把人找到,可能還要費些功夫。”
“嗯!”
小白貓鄭重點了點頭:“一定能找到姐姐的!”
“那肯定能找到!”
“那我服侍南公子歇息吧,我這就化形!”
“不必了,今天累了,不用化形,就這么睡吧!”
一刻鐘后。
床榻之上。
懷中的小白貓已經陷入了酣睡,南子陵渾身疲憊,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怔怔地看著屋頂,忽然感覺心頭有些累。
南子溪!
你為什么還是那么蠢啊!
有那瘋婆娘在,暗算趙昊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能幫助秦墨擊穿雜項,自己對于秦墨就沒有任何作用。
他毫不懷疑,在秦墨眼中,沒有用的人連畜生都不如。
但搭不上他這條線,自己怎么樣才能摸到九州鼎和傳國玉璽的方位,不摸清方位,怎么才能找到南子溪?
他有些痛苦。
他想要救南家所有人。
但現在,南家除了他,就只剩下了南子溪。
而且現在這個“所有人”,好像一點也不想要他救。
“焯!”
南子陵低聲罵了一句。
卻不曾想,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想要救南子溪,我有辦法!”
“誰!”
南子陵心中一驚,當即四下環顧,卻一個身影都沒找到。
五國使館。
燕國駐院。
秦墨疼得呲牙咧嘴,南子陵這個狗東西究竟在干什么,為什么會這么疼?
一刻鐘。
痛徹心扉。
雖然沒有給秦墨帶來傷害,卻讓他本來就不好的精神狀態雪上加霜。
他好像知道了南子陵在干什么。
神龍涎!
療傷圣藥!
療傷效果奇佳,卻要承受神龍嚙咬之痛。
娘的!
療傷效果我享受不到,神龍嚙咬之痛享受了九成九。
赤練真君!
你可真是那個啊!
秦墨很氣,感覺赤練真君蛇腦殼的腦容量可能不太夠。
明明南子溪在自己面前就是言聽計從的奴隸。
赤練真君卻更愿意討好南子陵這個“小舅子”,連神龍涎這種東西都愿意給他,而自己除了突破到了宗師之外,什么都沒有得到。
南子陵呢?
明明什么都沒有做成,赤練真君卻連追殺都那么不走心。
這些爬蟲和猴子,甚至都不知道要巴結誰!
秦墨眼神愈發冰寒,從懷中取出一瓶藥液,猶豫許久才灌入喉嚨,身上的傷勢飛快好轉,眨眼之間便已恢復如初。
這圣藥,效果不弱于神龍涎。
是他從上一任瑯嬛仙子手中得到的。
剛才那一瓶,是最后一瓶,用完就沒有了。
但他不得不用。
他必須要擊穿雜項,即使擊穿不了,也要牽扯足夠多的氣機,從而獲得更多的信息,這樣才有跟瑯嬛仙子講條件的資格。
現在,他雖然能幫南子溪腹中的孩子偷取國運。
但這種程度,就像是從肥肉上蹭的油一樣。
對于乞丐來說,這些油已經足夠香甜。
但秦墨不想當乞丐,他要把整塊肥肉都吞下去。
“侯桃桃!”
“侯桃桃!”
他的聲音有些煩躁,因為之前他喊侯桃桃了好幾次,對方都沒有任何反應。
好在這次,終于有了響應。
空氣中憑空出現了一道裂紋,隨后瑯嬛仙子的身影便從中踏了出來。
她神色冰寒,上前一步,直接給了秦墨一耳光。
“再叫我侯桃桃,我殺了你!”
秦墨眼底也閃過一絲戾氣,但很快消失不見。
眼前女子雖然沒有任何修為,卻身懷歷代瑯嬛仙子的積累,身上法寶無數,能威脅到他的,整個六國疆域都沒有幾人。
剛才的凰禾算一個,但其實秦墨根本不信凰禾能殺掉瑯嬛仙子,最多只是重傷而已。
只不過是瑯嬛仙子一點傷都不愿意受罷了。
至于自己,還是算了吧。
他和顏悅色地說道:“之前我便是這么叫的,隨便改了稱呼,顯得不親近。”
瑯嬛仙子冷哼一聲:“就你這喪家之犬一樣的東西,也就哄騙我那蠢師尊的時候有點人樣。踩著女人尸體上位的畜生,是誰給你這高高在上的臉面?”
秦墨笑了笑還欲開口。
瑯嬛仙子卻直接打斷道:“凰禾能讓你跪下像個可憐蟲,若你再出言不遜,我同樣可以,你信不信?”
秦墨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最終理智地選擇跳過這一個問題:“你剛才去哪了?為何我叫你,你卻不應?”
瑯嬛仙子神情冷然:“本座去哪,需要向你匯報?找本座何事,有話快說!”
秦墨不再追問,而是說道:“我只是讓你準備一下,隨時遁入虛空,去找傳國玉璽的下落。”
瑯嬛仙子憐憫地看著他:“你以為,你對本座還有利用的價值?以‘仙’為題,你那自命不凡的曲子,被趙昊三曲力壓,不說別項,單是琴項你都無法奪魁。擊穿不了雜項,你對本座還有什么利用價值?”
秦墨瞇了瞇眼:“趙昊不過是運氣好罷了,琴項還有兩個選題,我必力壓他奪魁。”
瑯嬛仙子眼神輕蔑,甚至連反駁的話都沒有說。
秦墨繼續道:“何況,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幫南子溪引渡國運入腹的么?”
瑯嬛仙子雙眼瞇了瞇。
她們瑯嬛玉洞一脈,就是因為氣運修行太過苛刻,所以才不修真氣法力。
作為瑯嬛玉洞唯一傳人,她深知竊取國運的難度。
但這秦墨,卻能夠引渡國運入腹,甚至還妄圖造就一位新的王者。
這等手段,實在讓她意動不已。
但縱使意動,她也沒有開口去問。
秦墨卻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主動開口道:“八十一年前,我的曾祖父幫燕國取回九州鼎以后,不足一年便五臟焚盡而死。在他留下的遺書之中記載了溯源的陣法,九州鼎與鎮國玉璽只要知道其中一個的方位,便能找到另一個。
他的死因是國運反噬,而且是大漢神朝的國運,導致頭蓋骨完全被國運侵蝕,不過這也讓他得到了吸收國運的契機,仙逝之時,便把頭蓋骨練成了法器,目前正在南子溪身上。”
瑯嬛仙子微微動容,這種法器。
著實,著實…
秦墨笑了:“其他好處我也不要,此行得到的國運,只要你能分我一半,助我兒國運加身,那這頭蓋骨送你也不無不可!”
瑯嬛仙子沉默了一會兒,終于伸出了大拇指:“你可真是一個大孝子!”
協議很快達成。
等瑯嬛仙子離開以后,秦墨的神色變得無比冷厲。
若不是擊穿雜項有人阻撓,他怎么會把這等秘密告訴瑯嬛仙子?
可惡這趙昊!
還有機會,我秦家的傳承是無敵的!
“仙”題只不過趙昊運氣好,另辟蹊徑才得到星月潭的認可,與撿漏無異。
論音律,誰能與我秦墨爭鋒?
你能取巧,我也能!
“凡”題,我必贏!
我秦家世代皆是謫仙,區區一個荒國紈绔,拿什么跟我比?
我必贏,我必贏…
轉眼,三日過去。
趙昊與凰禾一起,試驗了無數陣法。
上次琴項得到的新坐標,加上寧無垢提供的九州鼎大致方位,排除了一大批陣法。
再利用南子溪的現實情況,又排除了一大批陣法。
反復篩選幾次,備選的陣法,就只剩下了八十個不到。
若這次琴項再次奪魁,就還能再刷下去一半左右。
至于文會那邊。
雜項第五日時,棋項的循環賽已經完全結束了。
無數嗑藥的走火入魔患者中,秦知禮勉勉強強進入到第七的位置,不過那些丹藥短期內不能再服用,而第二天藥勁兒也過了。
秦知禮抽到的那個人,八強賽的時候直接萎了,被秦知禮殺得片甲不留,三比零直接帶走。
南子陵和秦墨也都是橫掃。
畢竟兩人靈臺修為都不弱,即便心思沒在下棋上,憑借強橫的算力,也能輕而易舉擊敗別人。
下一天的賽程,這倆人抽到了一起,秦知禮則是抽到了一個齊國人,皆是磨刀霍霍。
不過今天,琴項的“凡”題也開始了。
夜幕籠罩。
上弦月。
星月潭周圍,各國文人匯聚。
寧無垢沒有出現,主持文會的人變成了禮部尚書。
一番冗雜的開場白后,便開始了文會的較量。
只不過這次,最先開始的是書,畫緊隨其后。
僅憑書法,很少能體現凡俗,所以大多都是以短文點題,鮮有佳作。秦墨寥寥幾句,便寫出了凡人的渺小,引得星月潭亮了一陣,輕松奪魁。
畫倒是好說。
六國畫家各顯神通,皆是從各個方面,描繪凡人的生活,多是以人物肖像為主。
吃喝住行,生老病死,柴米油鹽醬醋茶。
各個方面,都頗有煙火氣息,偶然也會有能讓星月潭一亮的佳作。
只有秦墨,頗為與眾不同。
竟是把上次“仙”題的場景再次描繪了一遍。
只不過,上次“仙”題視角是高高在上目無一切的仙君。
而這次的視角,則是卑微如螻蟻一般的凡人,正高高仰望著天上的仙人。
星月潭又是一陣大亮,不出所料奪了魁。
秦墨淡淡一笑,轉過身看來:“趙公子,我的畫作如何?”
話里話外,不乏炫耀之意。
雖然他跟南子陵的約定明顯達不成了,但他依舊相信自己能夠擊穿雜項,書畫兩項,在他面前,六國無一合之敵。
南子陵嗤笑了一聲,別過頭去,不想搭理這個人。
趙昊托著下巴,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搖頭晃腦地點評道:“有一說一,畫的不錯!這些凡人看到仙君之后,恨不得立刻跪下去。只不過…”
他話鋒一轉,饒有興趣地看著秦墨:“只不過這下跪的姿勢好像有些熟悉,也不記得哪天晚上在哪座山上見到過!”
趙昊一點也沒打算留情,繼續說道:“我說秦公子畫仙怎么畫得那么好,原來是對凡人的心態把握太好了,那種被凌虐的悲痛簡直撕心裂肺,然后反向代入仙人的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勁兒。不得不說,絕了!”
趙昊瞅著他,笑著比了句口型:狗一樣的東西還自命仙人,你配么?
眼見兩人之間火藥味十足,南子陵也不是蠢人,看秦墨這種死了娘一樣的臉色,終于猜出了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么。
不由笑道:“難怪那等絕境秦先生都能脫困,原來習得了比本公子還要強的遁法,能屈能伸,屬實英雄好漢!”
秦墨有些破防,壓低聲音威脅道:“你還想不想見到你姐了?”
南子陵嗤笑一聲,沒有說話,反而給他比了一個中指。
趙昊在旁邊看得稀奇,這南子陵精神狀態好像放松了不少,按理說沒有機會暗算自己,應該焦頭爛額才對。
莫非…
他有別的方法找到南子溪?
沉默了一會兒。
齊國的禮部尚書宣布了琴項的開始。
齊楚魏晉燕五國皆是換了一批樂師。
畢竟上個選題是“仙”,選用那些道觀背景的樂師再也合適不過。
但這次的選題是“凡”,再用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樂師就不好了。
只不過,這些樂師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能代表國家出席文會,地位當然也不會低,演奏出來的曲子,多少還是有些不接地氣。
整個星月潭從頭到尾都沒有亮過。
直到秦墨出場,彈了一曲凡人的悲歌,所有人都被代入那種天災人禍、疾病衰老中的無奈當中去。
星月潭仙光氤氳之際,秦墨瞅了趙昊一眼。
本想著居高臨下說幾句話,但想起趙昊的毒舌,以及凰禾殘忍的手段,最后只能就此作罷。
趙昊神色平淡,并沒有被他剛才那一首悲歌影響情緒。
不得不說,秦墨比起上一次做出了不小的突破。
但主題跟方才的書、畫一樣,無非就是新瓶裝舊酒,只不過是把同一句話用了三種不同的方式表達了出來而已。
沒意思…
他輕輕點了點下巴,天香閣的樂師規規矩矩地把樂器搬了上來。
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笑意。
趙昊見到這一幕,心情好了不少,這些樂師心智頗為堅定,沒被秦墨方才的琴聲影響,這樣才能最大保證這首曲子的原汁原味。
他微微笑道:“開始吧!”
俏皮的琴聲響起。
琴音輕快,有那么些許鬼鬼祟祟,卻又帶著童真。
就像頑皮的孩童,正悄悄跟在玩伴背后,一步一步接近準備去蒙住他的眼睛。
又像是抓著一串糖葫蘆,一蹦一跳地漫步在田野上。
簡單。
純粹。
卻十分有感染力。
寧婉梨也是雙眸有些失神,仿佛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從母妃抽屜里偷出針線連女工的日子。
這種感覺…
她忍不住看向趙昊,小聲問道:“這曲子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