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趙昊給洛水灌雞湯。
就回想一下前世,那么多小鮮肉把高冷演成面癱,都能被粉絲吹演技。
更何況,洛水是真正的自閉癥兒童。
反正在鎮魂釘封鎖的兩只狐貍面前,應該是足夠用了。
但洛水明顯有些不自信,嘴里不停念叨:“不行,真不行!”
自閉癥兒童,有一個很普遍的特點,那就是不善與人交流。
更何況是去演戲騙人?
然而她的不自信明顯沒有效果,被趙昊強拉硬拽之下,終于還是半推半就地來到了天香閣。
已近子時,天香閣中如昨日那般靜謐,只有楊媽媽與幾個姑娘小廝在值守著,看她的樣子好像正準備上樓。
一看到趙昊過來,楊媽媽趕緊迎了過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還別說,楊媽媽雖然上了年紀,但是風韻猶存,有徐娘半老那味。
難怪總是有客人進出天香閣的時候,喜歡楊媽媽交流。
就是不知她年輕時候花魁身份,是否屬實。
“公子,您這兩天怎么都是半夜來?”
趙昊看著貼身迎了上來的楊媽媽,擺了擺手:“年輕人,火力旺,越到晚上爺越浪。”
楊媽媽會意,當即笑道:“哎!梨詩姑娘每天都候著您呢,您看您最近忙的,都把梨詩姑娘忘了,正好她訂了一批衣服,我一并送了去。”
說著,便晃了晃手中的衣物,看得趙昊一陣意動。
這梨詩真是一個小天才,自從知道了黑絲以后,仿佛頃刻間點亮了服裝設計的技能點。
這一個個的設計,還真有點讓人上頭。
最關鍵是這梨詩風格多變,能純能欲,堪稱純欲天花板了屬于是。
“行!我拿上去!”
“不勞煩公子,正好裁縫說了一些注意事項,我去轉告轉告,也不耽誤兩位太長時間。”
“嗯…”
趙昊若有所思地看了楊媽媽一眼,還是點了點頭。
楊媽媽卻是看向老楊與洛水:“你們二位,是去觀戰的么?”
這一葷腔整得老楊老臉通紅,洛水也是面色一僵,本就不太暖和的臉色雪上加霜。
趙昊則是笑哈哈地扯過洛水:“觀戰觀戰,小丫頭片子沒見過世面,現在不打好基礎,以后怎么辦?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
洛水:“???”
楊媽媽掩嘴直笑,便帶著衣服跟幾人一起上了樓。
輕輕扣開梨詩的門,便把衣服遞給了梨詩,握著她的手,說了好一會兒注意事項。
洛水在外聽著,不滿地看了趙昊一眼:“你不是說…”
她滿心不情愿被拉過來演戲,卻沒想到趙昊竟然是來玩這個。
她還是個孩子啊,怎么能看這種東西?
只是她話剛說一半,就被一張溫暖的大手捂住了小嘴。
“噓!”
趙昊笑嘻嘻道:“別說話,等會帶你康一個好東西。”
好東西?
洛水只想啐趙昊一口,在他眼里的好東西,能是什么好東西?
若不是要給他面子,她早就把趙昊手腕卸下來,然后揚長而去了。
倒是老楊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公子都覺得是好東西,那就一定是好東西。
等會得好好康康。
一想到這里,老楊的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往上揚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楊媽媽滿是笑意地出了門,沖趙昊拋了一個“加油干”的眼神。
她走后,屋里就傳來了梨詩嫵媚的聲音。
“公子,我好了!”
“哎!來啦!”
趙昊整了整衣襟,就直接進了房間。
老楊也想進去,卻被趙昊一腳踹了回來,老楊撓了撓頭,不曉得不跟進去還怎么有好東西康。
不過趙昊都這么說了,那就只能聽話。
“砰!”
門關上了。
老楊有些失望。
這可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可公子總是不肯讓他看。
他也不能背著公子偷看不是?
洛水卻是輕輕松了一口氣,總算不用看那種東西了,不然眼睛里面長針眼。
但她又有些煩悶,明明說過來給狐貍演戲的,這家伙卻只顧自己尋歡作樂。
這一進去,又得多等半個時辰。
那梨詩一臉嫵媚相,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這家伙卻還要跟壞女人玩在一起。
可惡!
房間內,趙昊看著一身女仆裝的梨詩,儼然已經有些上頭。
尼瑪,這后現代風格,放在這個時代,誰頂得住?
梨詩上身微微伏下,晃得趙昊幾乎要睜不開眼睛,媚眼如絲輕輕開口:“公子”
“哎!”
趙昊也不走程序了,直接把她攔腰抱起,丟在了床榻之上。
梨詩驚呼一聲,不由有些發愣,怎么公子今天一點情趣都不講了?
趙昊的呼吸愈來愈粗重,卻遲遲沒有動靜。
梨詩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微笑,食指在他胸口上畫著圈:“公子為何不動?”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
“等會怎么扎你!”
“鵝鵝鵝鵝鵝…”
梨詩掩嘴輕笑,果然別管公子狀態如何,想扎自己的心是不變的。
然后,她就感覺到顱內一陣劇痛。
“啊!”
一陣慘呼后,她便躺在床上瑟瑟發抖起來,本來就衣不蔽體,如此發抖就愈發可憐了,讓趙昊只想給她換一身保暖的衣服。
她現在腦袋都是暈的,腦海里只有三個問題。
公子為什么扎我?
公子用什么扎的?
為什么這么痛?
好在這痛覺來得快去得也快,消散之后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等睜開眼,就看到趙昊正淡笑看著她。
她不禁有些疑惑:“公子?”
趙昊指著桌子:“你看!”
梨詩循聲望去,只見桌子上一條拇指長銀針細的蟲子正在痛苦地翻滾著,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針把它釘在桌子上了一般。
她心頭微驚:“公子,這是何物?”
趙昊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估計是蠱之類的東西吧。”
就在剛才,他見到楊媽媽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在明心文星的洗禮下,他身邊人的星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干凈得不成樣子了。
但今天,楊媽媽的星子上,卻忽然出現了一道黑氣,這黑氣無比奇怪,就像是一條亂竄的小蛇。
然后,剛才楊媽媽進屋送衣服的時候,這黑氣小蛇就竄到了梨詩的星子上。
進門以后,他用枯榮文星把梨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掃描了一邊,果然發現她腦袋里面有一條異常的東西。
于是,便趁其不備,狠狠地扎了進去。
然后這玩意,就從梨詩耳孔里鉆了出來。
趙昊捏著下巴問道:“剛才你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沒有?”
梨詩瞅著桌子上的蟲子,臉色有些蒼白,咬了咬嘴唇道:“方才奴家特別想與公子…嗯嗯”
“沒別的奇怪的想法?”
“沒有…”
趙昊皺起眉頭,聽她這么描述,這玩意兒倒是跟奶奶筆記里面記載的一種東西比較像。
朝圣蠱!
它可以被看做蠱蟲,也可以被看做妖。
這蠱蟲寄生以后,并不能直接控制宿主的思想,畢竟雙方的精神強度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
但這蠱蟲會影響宿主的欲望,宿主的各種欲望都會受到影響,包括食欲、x欲乃至求知欲等等,甚至連你想要跟誰說話都能影響。
就像是無休無止的心理暗示,若不能提前發現清除,宿主遲早會在這種暗示下迷失自我,像朝圣一般成為蠱蟲母妖的傀儡。最恐怖的是即便到最后,宿主還堅持腦袋里的想法都是自己的。
只不過,單一條蠱蟲遠遠達不到被當做妖的程度。
它隱蔽性很高不假,但隱蔽性高是有代價的。
它實在太弱了,弱到修煉者的正常靈臺波動,都有可能直接摧毀它的地步。
只有母蟲足夠強大,子蟲才有可能寄宿到強大些的宿主身上,然后收獲一大批自認為有自我意識的傀儡。
也因為如此,這種朝圣蠱妖,修為高的強得可怕,修為低的弱得可憐。
至于這一條…
看它被鎮魂釘釘住還活蹦亂跳的樣子,這背后的母妖至少一品起步,甚至一品都不止,宗師才合適。
趙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玩意兒也太可怕了,這要是把我控制住,以后只會對七老八十的老婦動心思…
那可真就身敗名裂了。
等等!
關注點有些不太對。
這小子蟲沒有自我繁殖的能力,所以只能接鼓傳花一般從一個宿主又一個宿主中傳遞,直到最終宿主體內。
所以…
x里有蛇!
難搞啊!
怎么所有人都來針對我?
梨詩弱弱道:“公子…還扎我么?”
趙昊擺了擺手:“下次一定!你先找一個房間睡覺吧,最近有什么事兒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
梨詩輕輕點了點頭,經過剛才那檔子事兒,她哪還有這種心思,當即逃似的離開了房間。
老楊看到梨詩逃跑,整個人都懵了:“啊這這這,公子槍法越來越快了。”
洛水嘴角瞥了瞥,在旁抱著劍默默不出聲。
兩人等了一會兒,才等到趙昊出來。
老楊一臉擔憂道:“公子,我那有很多補藥沒吃完,你要不要?”
趙昊一腳就踹到了他的屁股上:“滾你娘的蛋,老子忙著逮蟲子,你在這邊說著風涼話?”
老楊大驚失色:“啊?逮蟲子?公子,不應該是擒龍么?”
趙昊嘴角抽了抽,還是決定跟他說正事,便捏著蟲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認識這個東西不?”
老楊和洛水兩個人,都是神情一肅。
好家伙!
都是見過世面的!
老楊憂心忡忡道:“公子,咱們是被妖族盯上了?”
如此強的朝圣蠱,自然不可能甘心被養蠱者養,很明顯是妖族那邊的。
洛水有些自責:“我的失職!”
他們也沒想到,竟然連著給趙昊漏了兩次妖。
趙昊擺了擺手,笑嘻嘻道:“整天指望別人救我,我尸體早就掛在墻頭了。”
洛水張了張嘴,卻沒有反駁出聲。
因為好像的確如此。
以前她倒是暗中幫趙昊解決過一些小毛賊,但從內河事件開始,自己這一品武者的修為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倒還真是趙昊在自救。
趙昊瞅了一眼她自責的神色,感覺自己可能在職場PUA,便揉了揉她的腦袋:“莫要裝杯跟哥混,不然大哥挨鋼棍!”
頭發被揉得亂糟糟的,洛水有些不高興,不過還是悶悶地點了點頭,感覺自己的確需要加強一下保鏢的專業素養。
只會打架,那不就是粗鄙的武夫么?
趙昊把朝圣蠱丟在地上,一腳踩死,然后招了招手道:“走吧!把兩只狐貍帶走,天香閣里面不安全。”
的確有些不安全。
畢竟只是一個單純做生意的場合,妖族只要不搞大事兒就能隨便接近,哪有將運籠罩的鎮國府來得實在?
于是。
兩個一品高手一人扛著一只狐貍,飛檐走壁,趙昊在大街上撒丫子狂奔。
鎮國府深處,地下密室。
老楊把昏迷的老母狐貍卸了下來,有些不滿道:“公子,你看洛水,她非要搶著扛那個年輕的。”
洛水冷笑一聲,都沒理他。
趙昊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想啥呢,這是我大姨子。”
老楊笑著撓了撓腦袋:“公子,你對大姨子有想法么?”
“沒!我有那么畜生?”
“那俺想跟公子當連襟,俺接受二婚…”
“滾你娘的蛋!一把年紀了,還想霍霍人家小姑娘?你這是典型的為老不尊!”
“公子,我跟你說過了,我只是看著年紀大,其實才四十歲出頭,正值風華正茂呢。別別,公子別打。不過這好不容易來一趟內院,臨滾前我能看一眼四胞胎么?”
“不看!過完年,帶你去峨眉山看猴!”
“行吧…”
老楊有些失落,依依不舍出了門。
他已經確定過了,這兩只狐貍受傷極重,再嚴重一點就會喪命的那種,在公子面前只能任他擺布,有洛水看著不會有任何危險。
將兩根鎮魂釘從兩個人百會穴里抽出來,兩只狐貍很快就醒轉了過來,縮在地上瑟瑟發抖了起來。
趙昊盤著腿坐在她們面前:“知道這里是哪么?”
老嫗感受著周圍龐大的將運壓迫,上下牙床不停打著架:“鎮國府?”
“哎!真聰明!”
趙昊笑瞇瞇道:“所以你們現在徹底逃不出去了,而且想死都死不掉,真為你們擔心啊!”
老嫗沉默了。
胡檸兒也是咬著牙不說話。
趙昊笑了笑:“我也算心狐一族的女婿,所以我也清楚,心狐只要互換了心玉,就一心想著過自己的小日子,況且心狐本身就剛從極北之地沒多久,所以每天都在找家園的路上。你們來到這里,別管是不是找姜崢算賬,其實目的都是為了過上安逸的日子,對么?”
胡檸兒剜了他一眼,馬上口吐芬芳。
趙昊直接用鎮魂釘釘住了她的嘴巴,轉身看向老嫗:“我知道你們的骨頭硬,也沒打算活著離開,但這痛苦不是假的,所以接下來咱們可以好好說說話,行么?”
說著,晃了晃手指頭,兩指之間捏著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鎮魂釘。
老嫗縮了縮脖子,忽然感覺趙昊說的有點道理,于是點了點頭。
趙昊終于看到了一絲希望:“所以你們此行,還是為了安心過日子。”
老嫗點頭:“嗯!”
趙昊盤著腿:“現在還沒到姜崢履約的期限,如果有機會,你們會不會逼著姜崢履約?”
“嗯!”
“當然看你們的樣子是不指望姜崢了,所以先找上了我,因為你們相信,只要聽信另一家的指揮,你們就有覓得新家園的機會。對吧?”
“嗯!”
趙昊擼起了袖子:“那我問你啊,那家在妖族里的信譽好么?”
“以前它們給過你們實實在在的好處么?”
“心狐一族剛剛搬遷過來,所以肯定很多事情不知道,很早以前異族聯手佛道妖好多年都攻不下一個王朝,那就是一坨扶不上墻的爛泥。現在他們又對我們荒國頻頻用兵,不出意外到最后該滾蛋還是滾蛋。
所以我問你啊,它們給你們畫的大餅,該不會是把荒國攻下來分你們一塊地吧?”
瞅著她一臉沉默的模樣,趙昊都快氣笑了:“也就是說,他們一沒實力二沒信譽,你們就傻乎乎地替他們賣命了?”
老嫗終于生出了一絲煩躁的情緒:“總比人類騙子好!”
瞅她這副拽著救命稻草不撒手的模樣,趙昊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試探地問道:“心狐一族情況不妙?”
“嗯!”
“你們投奔的那家取信你們的方式,該不會是娶了一個心狐族新娘吧?”
“嗯!”
“姜崢也娶了一個,他都被扣上了背信棄義的帽子,你說他們會不會也一樣?”
她仿佛陷入了極大的掙扎,看著她們這模樣,趙昊知道今天恐怕問不出更多的東西了,便拍了拍手站起身來:“感情呢,講究的是雙向奔赴。不能我這在這邊一句又一句,你平均每句回我不到一個字兒,所以我很不開心。”
于是就取出幾根鎮魂釘,給她們扎了進去,冷冷地拋下一句:“你們好好想想清楚。”
然后,拍拍屁股直接就走了。
門外。
洛水正拿著一條尾巴,一臉為難地比劃著,看到趙昊出來,當即向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戴!”
趙昊笑著擺了擺手:“不必,先晾她們幾天。”
雖然什么卵問題都沒有問出來,但貌似挑撥離間似乎成功了一丟丟,晾晾她們反而效果更好。
洛水卻有些生氣,直接把尾巴丟在了地上:“浪費時間!”
“哎?”
趙昊樂了,笑嘻嘻地撿起尾巴:“不浪費不浪費,她們不看,你給我看啊!”
洛水面色一變,還沒等他向前兩步,就直接化作一道殘影消失了。
乾清宮。
姜崢斜靠在軟榻上翻著奏折,地上則是躺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女人。
這個女人,很漂亮。
就是一雙倒三角眼,讓人看得很不舒服。
這是個蛇妖,純的。
此時身上鱗片外翻,已經受了極重的傷。
姜崢笑著問道:“還是不說?”
蛇妖咬著牙,沒有說話。
姜崢嘆了口氣,擺了擺手:“殺了吧!”
“是!”
桂公公應了一聲,幾根銀針飚出,蛇妖當即七孔流血而死。
他微微躬身:“皇上,最近京都里面的妖越來越多了,它們好像在尋找什么東西。”
“嗯!”
姜崢淡淡應了一聲,這些大多都是三品不到的小妖,別說刺殺皇運在身的自己,就算是隨隨便便一個官員,他們都不敢輕易接近。
但它們還是悍不畏死地漫灌京都,就連皇宮都敢失了智地滲透進來。
方才,他輾轉難眠,便臨時起意去懷念一下舊人,沒想到竟然遇見了這么一條蛇妖。
這些妖…
在找什么呢?
姜崢有些頭疼,擺了擺手道:“通知飛魚衛,殺妖!”
“是!”
桂公公笑著點頭,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卻又聽姜崢補充道:
“狐族除外!”
“是!”
待到桂公公離開,姜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如囈語般呢喃:“飛翎,崢哥馬上就能履約了。”
“再這么下去,恐怕趙昊連履約的機會都沒有了。”
齊國懷京,云霧茶莊,寧婉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就在剛才不久,她剛與主戰派各家派來的代表開了一個會,已然有些心力交瘁了。
這些天,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但最終還是決定,出錢讓楚國幫忙協防,齊國的軍隊自己去打異族。
有仗打,當然是好的,至少能練練兵。
至少不是給楚國出錢的同時,又給荒國出錢協防異族。
但納貢派明顯是看中了主戰派的死穴,那就是缺錢。
而且,寧婉梨始終覺得,這次楚國的協防可能有鬼。
別的不說,他們為什么那么篤定,荒國會同意暫時與異族僵持,調兵與楚齊一起攻魏?
他們,還有什么后手?
寧婉梨很不安,但僅僅靠李氏的財力,最多只能維持一支軍隊,如此一來相當于直接把主戰派耗在山海嶺了。
軍中男兒皆已做好死戰準備,但就是沒錢寸步難行。
如今軍隊已經向山海嶺開拔,李氏的財力已經被牢牢鎖死了,現在她手頭上只剩下了應急的錢。
偏偏袁家的生意幾乎沒有任何起色,袁家人近乎滅門,原本的關系網蕩然無存,銷路幾乎砍了一大半。
云霧茶的確好,但不是沒有替代品。
以前袁家家大業大,大家愿意給面子,所以才能碾壓所有競品。
但現在,袁家無了,大家又不相信僅憑一個寧婉梨就能把云霧茶給撐起來,所以自然砍了大部分銷路,只留一部分提供給不喝云霧茶就咳嗽的死忠粉。
這可以看做他們倒向了納貢派,如今納貢派在朝堂上幾乎占了壓倒性的優勢。
但這并非死局,因為納貢派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根本不是一個“派”,它只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商人形成的共同體。
只要袁家能夠為那些人提供足夠大的利益,他們該跟袁家做生意,就還會跟袁家做生意。
所以寧婉梨一接手袁家,就立刻派人四處搜羅茶道大師,看能不能在制茶的各個環節有所精進,只要云霧茶的質量上來了,情況就能有所改善。
但寧婉梨也知道,這件事實在太難了。
一是云霧茶是袁家經營上百年的成果,可改進的空間本來就不大。
二是即便云霧茶能夠改良,但只要不是壓倒性的優勢,就依然舉步維艱。
寧婉梨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致,她應急的錢不少,足以短時間內支持一支軍隊,如果楚國那邊真有什么異動,她至少擁有破釜沉舟的資本。
但如此一來,她手中最后一張底牌就沒了。
到時若袁家生意再沒有起色,她基本也就完了,四舍五入,約等于殉國。
在齊國,沒錢寸步難行。
但錢又不是那么容易賺的。
寧婉梨從沒想過,自己有天竟然缺錢缺到這個地步。
在荒國,她示弱數次,直到姜崢覺得她容易操控,才給了戰馬渠道。
但她現在卻空有戰馬渠道而不能用。
若自己能造出趙昊那樣的香水和酒水該有多好,這種足以碾壓整個市場的貨物握在手中,不愁沒有人跟自己做生意。
這個時候,天空傳來一道破空聲,是穿云梟!
穿云梟是齊國最快的傳訊鳥,速度幾乎是箭鴿的三倍。
穿云梟在云霧茶莊盤旋了三圈便飛了下來,落在矮樹上,靜靜地看著寧婉梨。
“這是誰家的?”
寧婉梨心中疑惑,卻又臉色沉靜,沖穿云梟招了招手,待它飛來便取下了它腳上的信件。
拆開的一瞬間,她眼睛驟亮。
“沈家!”
“拿到荒國酒莊在齊國的代理權,并且成了荒國酒莊的主要供糧商?”
“沈家寫這封密信給我…”
寧婉梨又是狂喜,又是擔憂。
喜的是,終于有錢了,至少這次打仗不會完全被動了。
憂的是,荒國的手伸得更長了,原以為自己只需要壓制他們通過戰馬渠道派來的總管就可以了,好不容易把那個人壓制下去,現在又來了一個沈家。
姜崢這算盤,打得太響了。
短時間來看,的確是好事,可長此以往,如果自己麾下沒有足以與沈家相互制衡的財源,遲早要出事。
雖說不管怎么出事兒,都比讓國家被納貢派玩壞強。
但如此被荒國掣肘,還是讓她有極強的危機感。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把袁家給撐起來。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
寧婉梨連忙把信件收起來,正色道:“請進!”
一個身穿錦緞的中年人走進院子,恭恭敬敬道:“公主!”
這人原本是李氏布行的管家,現在臨時調到了袁家。
寧婉梨淡笑道:“陳管事,這么晚找我,所為何事啊?”
陳管事當即躬身:“大好事!”
“嗯?”
寧婉梨愣了一下,陳管事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能被他稱作“大好事”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能不為之動容。
陳管事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恭恭敬敬地呈給寧婉梨。
寧婉梨打開一看,發現是一顆顆潔白的小顆粒,她不由好奇道:“這是…”
“吃的!”
陳管事笑著說道。
吃的?
寧婉梨微微點了點頭,便拈起一撮放在了舌尖,只覺一縷清流在舌尖散開,化作甘甜的津液沁入心田。
她雙眼短暫失神了一陣,世上竟有如此甘甜之物。
這,絕對是一條賺大錢的路。
她聲音激動:“這是誰帶來的?”
陳管事說道:“溯城,羲和天!”
“羲和天?”
“就是以前袁氏的姻親,陸家!”
寧婉梨頓時就想了起來,那次丙級拍賣會雖然她沒去,但是寧無垢去了,自然清楚這陸家是被一個神秘人收購的。
沒想到才一轉眼,羲和天就拿出了如此驚艷的調味品。
“快快有請!”
“是!”
不一會兒,陳管事就帶著一個容貌普通的中年女子到來了。
女子客氣地拱了拱手:“民婦范氏,見過公主。”
寧婉梨微微一笑:“免禮,這…”
范氏不卑不亢道:“此物喚作白糖,乃是我家主子煉丹時無意間偶得。我家主子不喜歡拐彎抹角,希望以此物換得在齊國為官的機會。”
寧婉梨微微揚眉,她忽然想到了羲和宮,曾是晉國境內盛極一時的道家宗門,煉出過不少駐容養顏延年益壽的丹藥。
只不過百年前,被擅長煉制五石散的宗門給打垮了,如今已經是杳無音訊了。
莫非…
雖然也是不懷好意,但用他們來制衡姜崢,再合適不過。
她笑著問道:“多大的官?”
范氏反問:“公主認為,值多大的官?”
寧婉梨沒有回答,而是問道:“這白糖,價值幾何?”
“百金一斗。”
“百金一斗…”
寧婉梨心中暗忖,一斗就是十升,算下來倒也不是特別貴,只要產量夠,足以撐得起一個家族。
她張了張嘴,正準備開出價碼。
范氏卻搶先說道:“公主莫要心急,待民婦為您烹茶,再開價碼也不遲!”
寧婉梨驚奇道:“你還會烹茶?”
“懂一些!”
范氏微微一笑,開口問道:“莊內可有云霧茶與鮮奶?”
寧婉梨微微一笑:“云霧茶莊怎能沒有云霧茶?至于鮮奶,不遠處便有農戶,現擠便是。”
說完,她便轉頭將事情吩咐給了張管事。
一炷香后。
寧婉梨盯著范氏手中的炒鍋發起了楞,不由問道:“世上還有如此的烹茶方式?”
她的確有些傻眼,長這么大,還真是第一次見用炒鍋烹茶的。
范氏笑了笑:“我家主子烹茶,都是這么烹的!”
說著,便把白糖和茶葉加在了鍋底,一滴水一滴油都沒有加,就這么干炒。
滿滿的,白糖出現了焦黃色,空氣中也彌漫出一股焦香。
范氏微微一笑,便把鮮奶加了進去。
這么混在一起,叫做什么?
茶奶,還是奶茶?
寧婉梨迷亂了,但同時又有一絲期待,就這么緊緊盯著范氏把偏褐色的奶茶倒在了茶杯中。
她的手下意識地就伸了過去。
“公主,小心燙!”
“無妨!呲溜呲溜…”
寧婉梨沉默了。
這奶茶口感雖是上品,但若沒有白糖,其實算不得絕味。
然而它卻能助云霧茶沖破茶的限制,開辟新的市場。
用趙昊的話說,就是不用跟那些同行卷了。
再加上本身味道就極好,還有白糖帶來的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她很確定,袁家的生意要被盤活了。
她神情多了一絲凝重:“你家主子,想要什么樣的官?”
范氏笑道:“納貢派能做的官,我家主子也能做!”
寧婉梨:好家伙!
天已經蒙蒙亮。
鎮國府。
趙昊在紅苓懷中陡然驚醒,就這么一抖,把紅苓都給抖醒了。
紅苓迷迷糊糊睜開眼,伏在趙昊的耳垂旁,輕聲呢喃道:“公子,你的身子骨越來越好了,昨晚我都累死了,你卻還能做那種夢…”
“不是那種夢。”
趙昊咧了咧嘴:“是噩夢!”
紅苓在被子里面摸索一下,頓時相信了趙昊說的話,不由問道:“什么噩夢?”
趙昊面色有些古怪:“夢見我爹娘爺爺遇到了危險,芷羽遇到了危險,你也遇到了危險,都快死了的那種,好特娘的嚇人,幸虧我醒得早。”
紅苓有些感動:“原來在公子心中,我竟然有如此地位。”
“那當然了…”
趙昊鄭重地點了點頭,心中默默補充道,還有老楊、洛水、凰禾…
長這么大,他很少做噩夢。
今天的噩夢,明顯有些不太正常。
內視過去,妄語戒尺懸在心頭,隱隱有佛光閃動。
看起來大有一言不合就抽自己的架勢。
但是吧,想抽,又沒有完全想抽。
他輕輕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卡BUG成功了。
他跟寧婉梨非親非故,那狗婆娘甚至連黑絲長腿都不愿意給自己摸一下。
而且,事業心太重,一看就鎖不到被窩里。
若自己是閑云野鶴,說不定還會跟她當朋友。
但如此境地,還是算了吧!
妄語戒尺懸在心頭,時時刻刻盯著他當日立下的誓言,盡余力助寧婉梨登上帝位。
我這算盡余力了。
不過是想多討點好處而已。
就算我不想討好處,白糖的技術免費給你,你寧婉梨敢要么?
幸虧這妄語戒尺識相,給了自己卡BUG的機會,不然剛才的噩夢就做到底了。
這特娘的切身體驗一波,失去至親的痛苦,還真有點毛骨悚然。
趙昊搖了搖頭,心頭略微輕松了一點。
也不知道寧婉梨究竟怎么樣了,這段時間他了解了不少齊國的近況,這才知道寧婉梨在齊國處境究竟有多么慘,空有武將和戰馬渠道的支持,結果是整個主戰派都在軍費上被卡脖子。
而民間…
百姓這種生物,就是只要能活得下去,只要有飯吃,就沒有太多反抗的心思。
用捉襟見肘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現在的她,估計很高興吧。
一方面,是沈家天降。
另一方面,是羲和天力挽狂瀾。
這狗婆娘一定高興得鼻子冒泡了,然后幻想著用羲和天和姜崢相互制衡。
嘖嘖嘖…
等著吧!
還不夠。
過幾天,我還會給你送去一個開啟民智的大禮物。
趙昊感覺自己好像很陰,但又感覺自己很冤枉,因為一開始他只想靠羲和天暗中幫她一手,順便再撈一點好處。
但誰能想到。
姜崢缺軍費準備賣酒的時候,齊國最大糧商好死不死地趕了過來,偏偏荒國還缺精糧,偏偏齊國主戰派缺錢,偏偏姜崢還想操控齊國。
袁家又剛好垮臺,偏偏自己又知道怎么做奶茶。
許靈韻這個偏執的藝術家,又偏偏想要回齊國開啟民智,而自己又偏偏知道一些符合齊國國情的戲本和戲曲。
這么多偏偏,可都是我跟你簽過合同以后發生的事情啊!
你說,事情怎么能這么巧呢?
趙昊也有些無奈,只希望寧婉梨別登上帝位,不然到時候發現選手和裁判都是荒國人,那場面真的很尷尬…
“公子,你怎么笑得那么詭異?”
“啊?有么?”
“有!你是不是騙我,其實你做的根本不是噩夢?”
“不是又咋地?”
紅苓朝趙昊身上湊了湊,在他耳垂上輕輕一咬,呢喃道:“還有半個時辰天才亮…”
趙昊:“…”
半個時辰后。
紅苓嘴角噙著一絲微笑,滿心歡喜地給趙昊洗漱,幫他把衣服整理好。
心中卻不免有些悵然,等到趙昊成婚后,這種日子恐怕很難過上了。
好在趙昊足夠疼她。
各種意義上的疼她,老疼了…
又稍稍纏綿了一會兒,趙昊便朝前廳走去。
出院門以后,好一通伸懶腰,心想沒有真氣在身,身體底子再厚,都有些扛不住這么造。
沒想到,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老爺子的身影就在前方出現。
只見他左手拿著醫書,右手攥著九花穿心丹的瓶子,雙眸之中滿是赤紅,激動道:
“昊兒!走,爺爺幫你修復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