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霖淪落妖界已經二十年,他有時候會想,以他武道三品的修為,應該能活個兩百年。
活得久,有時候是一件好事,但有時候,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淪為妖獸的階下之囚,張春霖有時候反倒羨慕那些修為不如他的人,死了,反倒是干干脆脆。
他如果想死,當然也是有機會的,但是他不想自決,他心中還有希望,有朝一日,若能逃出妖獸的魔爪…
雖然知道這個希望十分渺茫,就算能從這個妖獸手里逃出去,在這妖界,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你,給我出來!”
這一日,張春霖被一個妖獸粗暴地從地牢里拽了出來。
說是地牢,其實就是一個地窖,陰冷潮濕,環境逼仄。
張春霖被突兀地陽光刺激地眼前一黑,等他適應了光線之后,便看到眼前出現一個陌生的妖獸。
那妖獸外表長得和人一模一樣,張春霖知道,這種人形妖獸,修為起碼也有武道一品。
他不知道這么一個一品妖獸,為何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大人,我手里就只剩下這么一個人族俘虜了。”
張春霖聽到關押他的那個二品妖獸諂媚的聲音說道,“這個人是我當年參加演武的時候捉回來的,本來是想拷問一些關于人族的秘密,結果這家伙嘴硬,我折磨了他這么多年,也沒多大的收獲,既然大人想要,那邊給大人你帶走吧。”
張春霖朝著聲音看去,只見那個關押了他二十年的,像一頭狼一般的妖獸,正佝僂著巨大的身軀,在那人形妖獸面前說著。
他那樣子,讓張春霖想起一個詞,卑躬屈膝。
不知道為什么,他心中騰起一股爽快之感,該死的妖獸,你也有這么一天!
可憐那些與他一起被抓來的同族,卻是看不到這一幕了。
“諸位,我很快便要來與你們相聚了。”
張春霖心中暗自道,看起來,他要落在這人形妖獸手里了,在人形妖獸的手里,他一個武道三品,莫說現在修為被限制,就是巔峰時期,也是毫無逃生的機會啊。
“哼,少不了你的好處,回頭允許你參加虎力妖王的晉升大典。”
張春霖聽到那人形妖獸說道,“到時候,妖王隨便上次你點什么,你都賺回來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那狼一樣的妖獸諂媚地弓著腰,連連說道。
然后張春霖就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帶著飛上了天空。
他努力回頭看了一眼,想要把那拘禁了他二十年的地方給記在腦海之中,有朝一日,若他能脫困——
“砰——”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春霖感覺自己從空中掉落下來,砰得一聲砸在地上,骨頭都差點散架。
他呻吟著,掙扎起來,抬頭一看,整個人都愣了。
在他周圍,有幾十個人,沒錯,是人,不是人形妖獸,正直勾勾看著他,眼神和他一樣的詫異。
“各位——”
張春霖嘴唇動了動,忍不住開口道。
“別問,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個人嘶啞著聲音說道。
眾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殘留著飽經折磨的痕跡。
所有臉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轍。
絕望,沒錯,就是絕望!
張春霖甚至能夠感覺到一股心如死灰的氛圍在周圍彌漫著,這些人雖然還活著,但是他們更像是已經死了。
張春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種氛圍,讓他感覺十分難受,比他被一個人關押在黝黑逼仄的地牢之中還要讓他難受。
他很想大喊一聲讓大家振作起來,但是他也知道,面對強大的妖獸,毫無逃生希望,他們如何能夠振作得起來?
“踏踏——”
張春霖還沒有想好要說什么,忽然腳步聲響起,抬頭看時,正好看到剛剛那個把他帶回來的人形妖獸,跟在另外一個人形妖獸身后,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張春霖心中騰起一個念頭,那帶他過來的人形妖獸,現在看起來完全像是之前那個狼妖獸一般,卑躬屈膝,一臉諂媚。
完全像是走在他前面那個人形妖獸的門下走狗!
張春霖忍不住自嘲他,自己一個要死的俘虜,還有心情嘲笑人家是門下走狗。
周恕跟著妖俊來到這里,看到一眾比乞丐還要乞丐的人族,他心中閃過怒意,不過臉上并沒有表示。
接著他就看到一個人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這一幕,和其他面如死灰的人族截然不同。
周恕心中有些好奇,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笑得出來的人族,這心理素質,很不一般啊。
“妖俊,你做得不錯。”
周恕開口說道。
“多謝大人夸獎。”
妖俊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他開口說道,“這些就是所有我能找到的人族俘虜了,一共是一百三十七人。”
“很好,你先退下吧,我跟他們聊聊。”
周恕擺擺手說道。
“大人——”
妖俊猶豫了一下,說道。
“怎么,你覺得他們能傷到我?”
周恕冷哼道,“我只是為了打穩根基,否則我現在就能突破到大妖境界,區區幾個人族俘虜,也能傷我?”
“是,我想多了。”
妖俊連忙道,“我就在附近等著,有什么事,大人你盡管喊我就成。”
妖俊這門下走狗的姿態擺的十足,對周恕言聽計從。
等妖俊走了之后,周恕的目光才再次落到張春霖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周恕背著手,冷淡地開口問道。
張春霖抬頭看了他一眼,看到那一雙猩紅的眼眸,張春霖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恨意。
“爺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張春霖是也,妖崽子,有本事,你殺了爺爺!”
張春霖啐了一口。
周恕閃身避開,并沒有動怒,心中反倒是微微點頭。
雖然看起來狼狽一些,但精氣神不失,比其他那些人族俘虜強多了。
“從現在開始,這些人,歸你統領了。”
周恕淡然說道。
“你想讓我投靠妖族?給你們當走狗?”
張春霖勃然大怒,“你做夢!”
“我張春霖就算死,就算死一萬次,也絕對不可能聽你的命令!”
周恕的話,也讓那些死氣沉沉的人族俘虜眼神之中閃過恨意。
他們要是愿意投降妖族,那早就已經投降了。
他們活著唯一的信念,就是他們絕不向妖獸低頭!
周恕現在的話,是對他們最后信念的侮辱。
周恕嘴角微微一揚,“識時務者為俊杰,良禽擇木而棲——”
“我呸!”
張春霖怒罵,“你以為學了幾句人言,就有了人的模樣?可惜你學不會!三分人樣還沒學出來,七分獸性,卻是根深蒂固!”
“你們這種無惡不作的妖獸,根本就不配做人!你們也不是人!”
周恕表情淡然,任由張春霖辱罵。
良久,張春霖罵的都累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還有罵人的力氣,看樣子死不了。”
周恕淡然說道,“死不了,就得干活,都起來吧。”
“你——”
張春霖氣得渾身顫抖,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妖獸,他都罵到這種程度了,你難道不生氣?不應該勃然大怒,一下子把我打死嗎?
他一心求死,幾乎把自己能想到的罵人的話全都傾瀉而出了,罵的那叫一個痛快,一身的怨氣,都宣泄出去大半,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
要是能就這么上路,那也不錯。
沒曾想,眼前這個任性妖獸,竟然一點都沒生氣,他還在自顧自地吩咐自己。
他難道聽不懂人話嗎?
我都說了,寧死也不會聽他的命令!
“你殺了我吧,我們人族,絕不為奴!”
張春霖怒視周恕,體內傳來砰砰的響聲,他試圖沖破體內的禁制,想要死得壯烈一些。
“你是哪一國之人?”
周恕忽然開口道。
“大夏張春霖,妖族的畜生,你去死吧!”
張春霖怒吼道,猛地朝著周恕撞了過去。
“啪——”
周恕只是抬起手,已經把張春霖按在了地上,張春霖,無論怎么掙扎也是再動不得分毫。
“大夏?那倒是巧了。”
周恕開口說道,他抬起手,一道光芒,將他和那張春霖籠罩在內。
眾人族俘虜,全都感覺眼前刺痛,眼睛一時間無法視物。
一股無形的力量彌漫開來,連聲音,都好像在天地之間消失了一般。
等在不遠處的妖俊,臉色微微一變,他下意識地抬起腳步,不過片刻之后,又重新放了下來。
他應該相信妖慶大人,那些人族俘虜,就算全盛之時,也傷不到妖慶大人,更何況,他們就只剩下半條命。
一群廢物,就算他妖俊,都能輕易鎮壓,更何況是妖慶大人?
那股氣場波動,眨眼功夫便平息下來。
妖俊心中暗道一句,果然,妖慶大人想要鎮壓那些人族,不過是反掌之間。
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周恕背手站在那里,張春霖整個人呆立當場,怔怔出神。
過了足足有一刻鐘,他才咬咬牙,深深鞠了一躬,沉聲說道,“張春霖,遵命!”
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族俘虜全都臉色大變。
“姓張的,你畜生!你竟然投靠妖族,你簡直就是人族之恥!”
那些人族俘虜,幾乎同時破口大罵。
張春霖臉色復雜,求助一般看向周恕。
“交給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讓他們乖乖聽話。”
周恕冷淡地說道,“不該說的,不要說。”
說完,周恕轉身就走。
“都給我閉嘴!”
周恕走了,那些人族俘虜還在咒罵,張春霖惱怒地大喝道。
“姓張的,你竟然給妖獸當走狗,你不配做人!想讓我們與你同流合污,做夢!”
人族俘虜咒罵著,掙扎著朝著張春霖撞了過去。
張春霖又羞又惱,一群沒腦子的家伙!
他身上爆發出強烈的氣勢,砰砰的聲音之中,一眾本就剩下半條命的人族俘虜,全都被他鎮壓下來。
張春霖,竟然恢復了修為!
“一群混賬家伙,想活命,就聽我的!”
張春霖罵道。
“你做夢,有本事就殺了我們!老子就算死了,化作厲鬼,也絕對不會放過你這叛徒還有那些妖族混蛋!”
人族俘虜喝罵道。
“罵,就知道罵,要是能罵死妖獸,那倒是省事了!”
張春霖惱怒道,“你們以為我不想弄死那些混蛋妖獸嗎?想死很容易,你們現在就可以去死!”
“但是活著,才有希望報仇!才有希望,保護我們的家園!”
“如果你們只是一心求死的懦夫,那我張春霖無話可說,我可以親手送你們上路,以免你們被妖獸侮辱!”
“但如果你們相信我張某人,愿意像個男人一般等待報仇的機會,那就聽我的!”
“我張春霖用我祖宗十八代的名譽保證,我,絕對不是妖獸的走狗!終有一日,你們會明白我的清白!”
張春霖聲色俱厲,面目猙獰地吼道。
一眾人族俘虜,都被他的反應給弄愣住了。
看他的樣子,好像不是作偽。
“姓張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妖獸,到底是讓你做什么!”
一個人族俘虜沉聲道。
“要做的事情,不會有害人族,這一點,我用性命來保證。”
張春霖壓低聲音,沉聲道。
“我們可以相信你一次,但是一旦讓我們發現你有任何危害人族的舉動,那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眾人族俘虜低聲商議了片刻,然后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要是敢騙我們,那我們這些人,便是化作厲鬼,也絕對不與你干休!”
“放心,我張春霖忍受了妖獸二十年的折磨,可不是為了給妖獸當走狗!”
張春霖沉聲說道,“我為的,是有朝一日,能讓我人族,再不用擔心妖界的威脅!我要是愿意投降妖獸,也不會等到今天了,就算為了不讓我這二十年的苦白受,我也絕對不會投靠妖族的!”
“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信任,也希望他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張春霖抬頭看向一個方向,表情有些猙獰,這一次,他可是賭上了一切,只希望,自己沒有賭錯!
若是賭錯了,他張春霖一世英名,可就真的徹底沒了,就算萬死,也換不回這一身的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