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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2、桃源李彘

  蘇午心頭微沉,正自念頭飛轉,手掌上涌動起金色薪火之時,匯攏向山頂的真空家鄉會弟子之中,忽然迸發出四道火光!

  如月光般的銀色火焰覆蓋住了諸多相殺相爭的真空家鄉會弟子。

  漆黑火焰隨在銀色火焰之后,攀附在眾弟子周身。

  隨后一道全由薪火聚化形成的斑斕巨虎猛撲而出,掀翻了攻向眾弟子的大秦教洋道士,那斑斕薪火巨虎踏著眾多燒成火炬的大秦教洋道士,朝蘇午這邊奔赴而來——

  在巨虎之后,大勢至菩薩心咒霎時響起,一片赤紅薪火聚成火焰輪,覆護著一猶如玉菩薩般的身影,懸滯于半空中:“嗡!巴雜!嘿!嗡!巴雜!詹雜!摩訶嚕呵吶吽嘿!”

  赤紅薪火化為一件件盔甲,覆護于諸真空家鄉會眾周身!

  蘇午感應著四周勃發的一股股薪火,內心油然生出與這四道薪火‘血脈相連’般的感覺!

  他心神悸動,倏忽轉頭看向那奔赴向自己,虎臉上甚至流露出喜色的斑斕薪火巨虎——一道‘倒垂血十字’在此時猛地烙印在了那薪火巨虎的眉心——

  如月光般的薪火之上,浮現倒垂血十字;

  如火焰輪般的薪火之中,浮現倒垂血十字;

  四道火光,在頃刻間被‘紅騎士’的死劫規律侵染了三道,伴隨著三者的薪火被死劫規律侵染,那被覆護于薪火之下的真空家鄉會弟子,一個個被火焰點燃了渾身衣裳!

  薪火從不會害人!

  薪火從不會傷害活著的生靈!

  可此下的薪火,被‘紅騎士’的死劫規律扭曲了,竟將真空家鄉會眾弟子的衣裳、毛發統統點燃,他們一個個在火焰中凄厲地叫號了起來!

  轟隆!

  咔嚓!咔嚓!咔嚓!

  蘇午眉眼間流淌著赤金色的雷霆,一道道赤金雷霆撕裂了猩紅色的天幕,蔓延交織于天地之間,匯集于蘇午身后,形成一道千百丈的豹尾旗幟!

  那旗幟迎風搖蕩!

  鬼蜮傾蓋的世界被瞬時定住!

  天地重歸于白晝!

  象升!

  蘇午由‘人神’轉為‘人王’之后,雖還未經歷第二次‘象升’,仍處在‘初醒人王’的階段,但由人神成就人王,本就是一次極大的躍升——他未進入第二次象升之時,但從前的‘人神象升’仍得到全面的提升!

  象升旗幟卷動之下,猩紅天地歸復正常。

  豎立在天穹各處,甚至插滿了天地劫運之中,猶如一道道墓碑的倒垂血十字,在此時盡皆陷入沉寂!

  如戰爭幽靈般在猩紅中飄飄蕩蕩的‘紅騎士’,厲詭本形亦被隔絕在這白晝之外!

  那些被烙印上倒垂血十字的滾滾薪火,此下薪火中雖仍有‘倒垂十字’的黑色焦痕,但‘紅騎士’的死劫規律在此剎被完全壓制住,不得顯發半分!

  將要把所有真空家鄉會弟子吞噬殆盡的薪火,終于依照他們主人的本愿,為真空家鄉會眾帶來種種加持與覆護!

  先前被隔絕于紅騎士死劫規律之外,禁錮于各處的道韻,于此時順暢地奔流了起來,匯集向蘇午,令他體內那顆金丹飛快剝脫下片片丹殼。

  他成丹在即!

  “天亮了!”

  “我的頭發——”

  “翠娘,快披上我的衣服!”

  ‘真空家鄉會’弟子們亂做一團,他們的頭發、衣裳,皆被方才薪火一瞬間的反噬給燒去了,此下暫脫劫數之后,都頂著一個個黑漆漆的光頭,穿著破爛焦黑的衣裳,叫喊吵嚷了起來。

  在眾人的后脖頸上,‘倒垂十字’的黑痕仍舊清晰可見。

  ‘死劫’從未真正從此間遠離。

  只是被蘇午的‘象升’暫時隔絕于外。

  驚慌吵鬧的人群之外,四道火光徐徐轉動著,匯集在蘇午身前不遠處的位置。

  如虎紋般斑斕的薪火里,濃眉大眼、圓頭圓腦的矮個青年人身形若隱若現;

  似月華般清冷的薪火中,膚色若白玉,連眉眼也溫柔若白玉觀音的女子,靜靜地凝視著蘇午的面容;

  火焰輪內,盤著梳丫髻的粉衣少女,不停地用手背抹著自己的眼角。

  那道沖天而起的漆黑火焰里,未有顯出任何人的形影,它停駐在蘇午的不遠處,漆黑薪火里似乎有一雙眼睛,凝望了蘇午良久良久,黑色火柱倏地顫抖了一下,在此時反而更遠離了蘇午幾步,它又不肯走得太遠,便躲在三道火光之后,時時看向蘇午,不愿收回目光——

  四道薪火之中,除了那道漆黑火焰之外,其余三道火焰之中,仍留有‘倒垂十字’的黑痕。

  今時場中,除了蘇午與那道漆黑薪火,余者無不被‘紅騎士’的死劫規律鎖定!

  “師兄…”

  這時候,一個有些畏怯的女聲在虛空中響起。

  蘇午聽到那個女聲,心神一顫,便將目光投向了那置身于月輪一般的薪火中的溫婉女子,他張了張口:“青苗…”

  他的目光倏忽回轉,又落在那道自始至終未顯出身影的漆黑火柱之上,那道火柱又復倒退,距蘇午更遠。

  師弟李虎、師妹李青苗、師妹李秀秀俱在這里了。

  ‘珠兒’必然也在這里。

  但她卻始終未與蘇午相見。

  “終于在今時見到了大師兄,也不枉費這數百年在薪火中的煎熬…”月輪中的李青苗,嘴唇未動,她的聲音卻縈繞在四下,“師兄,我們今時已非人身了…

  我們已經死了…”

  死了?

  死了!

  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蘇午的心神間,他挺直的腰背猛地塌下去了幾寸。

  那道躲在青苗、李虎、秀秀三人身后的漆黑火柱,急趨向前——又在半途退了回去。

  火光里的三個師弟師妹們臉上都帶著笑容。

  李虎更是大笑了起來:“我們死都死了這么久,還沒有死透——師兄,我們已經夠本啦,你別替我們難受甚么!

  還是當下事最要緊啊!”

  “珠兒、珠兒…”蘇午轉頭四顧,目光最終又落在那道漆黑火柱上。

  那道即便在白晝象升之中,仍舊未顯出絲毫被壓制之跡象的漆黑火柱,此下靜靜地停駐于蘇午對面數丈之外,她既未閃躲,亦未向蘇午接近,令蘇午在忽恍之間,好似看到了當年師妹一身花布衣裳,踩著繡鞋,俏生生地站在彼地,眉眼彎彎,眼神里滿是歡喜地望向自己。

  “珠兒的情況,比我們更復雜些…”青苗抬眼環視四下,她看到這遮蔽去恐怖死劫規律的‘白晝’,在此時已經搖搖欲墜起來,“但她今時就在師兄眼前。

  師兄,還是先解決當下事吧。”

  蘇午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好。”

  他取來一些紙張裁剪成的紙人,在紙人之后書寫上‘李彘’的名字,旋而捏著紙人,心念一轉,手中紙人無火自燃。

  裊裊青煙飄入冥冥之中。

  這時候,邵道師、麻仙姑亦走上了山頂。

  他們與蘇午打了招呼,并未與蘇午過多寒暄甚么,神色嚴肅地站到了一旁。

  隨后,一頂紅轎子在諸多紙扎成的‘樂師’、‘鼓手’、‘轎夫’等隨員的簇擁下,出現在山頂,那頂轎子遠遠地停在山邊上,未有主動與場中任何一人招呼。

  蘇午掃了那頂紅轎子一眼,微微皺眉。

  他未開口說話,轎子里傳出一陣分辨不清男女的聲音:“山下的滿清妖人,暫且被攔住了,攻不上山來——照當下的情形來看,不管是八旗軍,還是紅哀會的‘哀主’,多半都趁這機會逃跑去了,這個熱鬧,他們斷不會來湊了。”

  紅轎子里的‘人’雖未標明身份,但其言語態度,已然說明了自身的立場。

  至少TA與蘇午一方非是敵人。

  “這次紅哀會摻和進來的妖人,竟然是紅哀會的‘哀主’嗎?

  貧道不知閣下是‘紙娘娘會’里的哪位娘娘當面?”邵道師適時出聲,向那‘紅轎子’問了幾句。

  ‘紅轎子’中,又傳出一陣辨認不出是男是女的笑聲。

  那陣笑聲漸漸沉寂下去,轉而有言語聲從轎內傳出:“方才在山下的時候,‘真空四使’才與那紅哀會的詭東西交過手,應該能試出那詭東西的成色呀?

  那個詭東西,只能是‘哀主’親臨了。

  嘻…”

  聽到轎子里傳來的不陰不陽的笑聲,蘇午皺著眉頭,朝那頂紅轎子看去。

  紅轎子中的笑聲倏忽收住。

  麻仙姑見此情景,目光在蘇午與那頂紅轎子間轉了轉,神色未變。

  邵道師不覺有異,接著道:“傳聞‘紅哀會’的哀主已不是從前那個‘王傳貞’了,好似名作‘胡蘇蘇’,其行事比先前那個王傳貞,更為狠絕,有重振紅哀會魔威之相,‘真空蓮鄉會’的各位,未在‘胡蘇蘇’手上吃虧罷?”

  說話之間,邵道師目光看向了真空四使——那四道薪火。

  青苗、秀秀、珠兒皆默不作聲。

  李虎則出聲道:“閣下不必擔心,我們同門聯手,斷不會叫紅哀會在我們手里,討得甚么便宜去!”

  邵道師捋須而笑,眼神贊賞。

  他當下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真空四使’,見得四人各有神異,心中頗有結交之念,當下還想與李虎再攀談幾句,陡見蘇午身畔似有一陣水波蕩漾——伴隨著虛空升起層層漣漪,那一道道漣漪之中,似乎有一道人影由淺至深,由虛化實——

  膚色古銅、作獵戶打扮,五官與地上的李黑虎竟有三四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驟然間出現在了蘇午身畔!

  李彘被蘇午借助一道紙人,從桃源村引召到了此畔!

  他陡一出現,令四下人皆沉默下去,暗暗觀察打量著他,都未在此時出聲言語甚么。

  李彘站在蘇午身旁,目光從蘇午身上掠過,看向了倒在地上,肩膀上留有倒垂十字焦黑痕跡的李黑虎,中年男人眉毛一揚,即轉頭看向蘇午,道:“蘇朋友,請借我些錢。”

  四周的人們還以為這陡然出現在此間,卻也未在此間留下任何因果的中年男人,會對當下局勢有一番真知灼見,未想到對方一出現在這里,目光就好似黏在了地上虎頭虎腦的青年人身上一樣,并且張口就是問蘇午借錢!

  眾人更加無言,愈發地沉默了下去。

  蘇午對李彘的請求,卻似早有預料。

  他取出一只得自桃源村的紙元寶,直接交給了李彘。

  李彘向蘇午點點頭,也不避諱甚么,當場將紙元寶點燃了,四周虛空如水波傾動,一根翠綠的釣竿從水波里延伸了出來。

  中年男人握住釣竿,輕輕一拉一提——

  就將一尾活蹦亂跳的鯉魚從冥冥之中釣了出來。

  他捧住那尾看似普通的青鯉魚,捏開李黑虎的嘴,在李黑虎駭然的目光中,將那尾鯉魚整個‘續’進了李黑虎嘴里。

  魚兒入口即化作一股津液,周流于李黑虎五臟六腑之間,暫時覆護住了他的臟腑!

  他反而越發地駭然,越發看不懂當下場面了。

  “后人太不肖,也未給子孫后代們留下些甚么。

  我們在桃源村,生活也過得緊緊巴巴,手里頭沒有余款,叫蘇朋友見笑了。”做完這一切,李彘方才站起身來,面色平靜地看向蘇午,向蘇午說著抱歉的話,臉上倒是未見有甚么歉意。

  蘇午更不在意這些,看著四周漸漸沉寂下去的‘漣漪’,乃道:“今時情形,李大哥也看得分明——我今雖能在這‘紅騎士’死劫之中不受任何影響,自由出入此間,但我的這些同伴、此間眾多無辜之人,身上卻皆留下了‘死劫烙印’。

  一旦我之象升傾翻,死劫規律必將在他們身上再度顯現。

  是以,我想再用一用‘那個東西’的死劫規律,將紅騎士徹底封押起來,免去此間降臨的末劫。”

  而今山頂之上的眾人里,唯有蘇午、珠兒‘寄神’的漆黑薪火、邵道師與麻仙姑身上,未有出現‘倒垂十字’死劫烙印,那紙娘娘會的某位紙娘娘,身上是否留有死劫烙印,亦未可知。

  除了他們幾人之外,余者身上皆已留下死劫烙印,被‘紅騎士’的死劫規律鎖定!

  他們幾人固然能在紅騎士死劫之下暫時不受影響,可剩余人卻難免會陷入‘相殺’之中,隕亡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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