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徒弟的疑問之語,赤龍真人看著盤坐神臺上的祖師遺蛻,竟‘嘿嘿嘿’地笑出了聲:“某之性魂被帶入祖師廟系以后,便看到了旌陽祖師運轉正法,從自身修持,到開辟廟系的全部演示過程。
他稱那正法為‘坐胎功’。
令他之遺骸之所以能有這般重量,遺骸之上,尤有神韻流轉的最重要原因。
即是這門‘坐胎功’。”
說著話,赤龍真人轉而看向蘇午,忽然轉換了話題:“你今時已然升授第四階符箓了?不錯,不錯。你升授第五階符箓之時,便有了習得閭山獨門秘術‘正氣袋’的資格。
只是那時我正打算往真閭山去一趟,一時也顧不得教你。
如今正好將這門秘術傳授給你——”
赤龍真人言語跳脫,突然轉換話題,換做其他人必然會不適應,一時間跟不上他的節奏,蘇午倒全然沒有這種感覺,很快就向師父問道:“正氣袋,與祖師研修出的‘坐胎功’有相互傳承之處?二者一脈相連?”
“是極,是極!”
赤龍真人連連點頭,也不避諱其他弟子——坐胎功之玄異,是正氣袋的百千倍,除了他門下首徒蘇午以外,其他弟子距離真正接觸、參悟此功,還有遙遠路途。
便是一個正氣袋,
也只有將授五階符箓的鼎靈能夠修成。
如此,赤龍自然不擔心門下其他弟子會泄露秘密出去。
他直接說道:“某曾教授過你,符箓升授,最正本之道途,即是不斷與祖師交感,借助廟系之中降下的大道紋韻、神韻梳理自身符箓法體,進而從符箓中感悟法的存在,拼湊法的雛形,以此來不斷接近根本符箓的廟系。
直至從廟系中摘得大道神韻!
你今時從五階升授四階符箓,對此應該有了一個真正的認識。”
“是。”蘇午點了點頭。
“今時某要告訴你另外一點——廟系之中,大道神韻紋韻流雜,但道人從一座廟系之中,只能摘得一道大道神韻。
譬如某,從真武廟系之中,只得了‘鐘馗神韻’。
而到了這個地步,符箓修行也近乎已經到了盡頭。
是以茅山巫教才要走奇路,修奇法《魔身種道大法》,試圖將這條路開辟得更寬,延伸得更遠!”赤龍真人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蘇午在旁亦暗暗點頭。
玄字輩三位長輩對中祖‘八生七死’、對《魔身種道大法》的態度,足以說明,他們確是在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試驗,為的就是把符箓派的道路貫通得更遠!
赤龍接著道:“而在摘得一道神韻以后,乃有一法,可以令人棲身于廟系之中,于廟系之中坐胎歷劫,升轉神韻,從自身的‘命’中得見諸般與自身相契合的大道神韻。
最終脫離廟系,
修成‘至人’。”
“這部大法,便名為‘坐胎功’?”蘇午出聲問道。
“正是。”
赤龍真人點了點頭。
蘇午看著盤坐于神臺之上的枯槁祖師遺蛻,又問道:“旌陽天師開創坐胎功,今時是否修成了‘至人’?”
“已然修成。”赤龍真人肯定道,“某被帶入祖師山洞廟系之中時,他的遺蛻尚有氣息,有余力,為某演示了坐胎功的全部過程。”
此言一出,引得蘇午眼神一凝。
師父這番話無疑是在告訴他,生于晉時的旌陽天師,也不過是近來才漸漸斷氣殞命而已!
從晉時至今,須有千年之久了!
千載壽元,超脫世俗,化氣化虹,已然‘無我’,如此境界,不是‘至人’,又是甚么?!
茅山巫教復興三祖之中,‘中祖常靜幀’乃是唐時人物,其生死轉劫未曾圓滿,突然復蘇的時候,正值明崇禎年間——中祖歷經‘八生七死’,亦橫跨了千余年的歲月。
由此來看,‘魔身種道大法’與‘坐胎功’竟好似不相上下!
但是,
‘魔身種道大法’就蘇午的了解,還未有人真正達成‘九生九死’,功行圓滿。
而這位旌陽天師,卻是真真正正地將自身修煉成了至人!
從這一點上看,‘坐胎功’又比‘魔身種道大法’更勝了一籌!
“某之所以問你‘氣息是否有重量’,亦是因為,當時某親眼看到祖師遺蛻化作了煙嵐萬丈,百道霞光,又倏忽聚縮成當下這枯槁尸骸。
所以才有此問!”赤龍真人跟著向蘇午說道,“不過,這部‘坐胎功’雖是正法,只要能從廟系之中摘得一道大道神韻,修煉此功穩扎穩打,幾乎不會厲險。
但與此同時,道士修行此法能獲得的最高成就,幾乎也是一眼就能望見的。
——參修此法,能達到何種程度,全看自身最初從廟系之中摘得的神韻高低。
坐胎功將三山廟系下諸般神韻分為九品二十七等。
能摘得上三品神韻者,最終成就便與旌陽天師一般,能得千載壽元,脫離三山廟系,可借六天故鬼之神譜,大開自我的廟系。
摘得中三品神韻者,則壽八百,可以脫離三山廟系,但無法獨開山廟。
摘得下三品神韻者,壽二百至三百五十,終身皆須留守廟系之中,一旦脫離廟系,立刻形銷骨立,壽元耗空就此殞命!”
“而且…”赤龍真人頓了頓,看向蘇午,道,“如修坐胎功,自身受神韻指引而能棲身廟系,于廟系之中坐胎——此時卻須要將自身容納、背負之種種厲詭盡數剝離,即身修煉。
如將厲詭亦帶入廟系之中。
厲詭說不得會反過來,比活人更早一步成就,進而殺死廟系中的人,在廟系中成就即神即詭的存在,披著神皮的厲詭,會更加恐怖殘毒!
——那虺神神譜之上,有許多廟系山洞里,都有厲詭沉寂于其中,靜等時機復蘇!
它們沉寂之時,可為黑角山毛巫操縱行事。
待到它們復蘇之后,
首先就會把黑角山眾毛巫都吃干抹凈!”
赤龍師父所言,令蘇午油然想起那遍覆虺神須發的一座座幽深山洞廟系,孰能想到,那般讓人看一眼就深覺恐怖的廟系之內,竟還可能為厲詭占據了?
想到此節,蘇午心中就生出一種緊迫感。
——必須在虺神、真閭山復蘇顯世之前,就設法令二者再沉寂下去。
二者一旦復蘇,不知會釀出多大災禍。
群詭亂舞之下,覆滅整個閩地都非難事!
至于師父言及的修煉‘坐胎功’的種種限制,蘇午倒不覺得有甚么遺憾——正法有正法的妙處,奇法亦有奇法的好處,若他有朝一日真從廟系之中摘得了大道神韻,亦有‘魔身種道大法’、‘坐胎功’兩部大法供他參考。
他總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條路。
“總算有坐胎功這般正法,可以傳諸北閭山門。
日后法脈遭逢大劫,有此法延續,
尚能為山門留下一線香火。”蘇午如是說道。
赤龍真人本想斥弟子烏鴉嘴,凈說些不中聽的話,但他念及如今厲詭頻現的世道,便連斥責的話也說不出了,只是看向鼎靈、顯真及門后諸弟子,道:“你們且先出去,我先為鼎陽傳法!
有朝一日,等你們升授四階符箓之際,你們的師兄、師父——鼎陽,亦會將坐胎功傳諸你等!
否則,提早傳授正法,于你等修行無益,反而令你等橫生妄念,怠慢修行,貽害無窮!”
“是。”
弟子們盡皆畢恭畢敬地應聲。
鼎靈與顯真躬身退出了破廟,并閉鎖了廟門。
赤龍真人劍指朝廟門上虛點了一下,就有一道金紅符箓貼附在廟門上,收斂住了破廟內的所有聲息。
他旋而走到祖師遺蛻身后,雙掌按在旌陽祖師遺蛻雙肩之上,向蘇午說道:“你自己來看,這‘坐胎功’的法門推演!”
話音一落!
大道紋韻就從師父身上漫溢而出,交織于祖師遺蛻之上。
祖師遺蛻的身形,于剎那間變得模糊。
一道大道神韻從它頭頂沖出,倏忽間投入道門三山神譜之中,漫游在一一座座慶云簇擁的廟系之間——那道大道神韻猶如游魚,此間紛繁廟系即是釣客!
“第一步,誘神法。”赤龍真人的聲音為蘇午坐著講解,“每日放大道神韻于神譜之中游動,直至有廟系被其所誘,有所動作——”
從祖師遺蛻頭頂沖出的大道神韻在諸神譜廟系間未有游動太久,慶云之上某座廟系忽然大方神光,一條由大道神韻虬結形成的慘白手臂倏忽伸出,直接將那道大道神韻往自己廟系之中拉扯——
“第二步,釣胎功。
引廟系拉扯自身大道神韻之時,即刻以神韻與自身符箓法體相連——二者系出同源,神韻與符箓相連之一瞬間,二者便將相互融為一體,在此間隙,以性魂躋身神韻之內,又憑性魂與肉殼之間關聯,將軀殼亦容納入神韻中。
——至于此時,廟系必然放開拉扯自身包容了性魂肉殼的大道神韻,須要自身以強力手段,沾附住廟系,使之不得松脫,令之將自身帶入廟系之內。
此時,可以交感自身大道神韻,化為神祇,強行攀扯廟系,棲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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