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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傳度

  日光自頭頂林木間隙里傾瀉而下,在鋪滿腐草枯葉的地面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亂石錯疊之間,

  小溪向下潺潺流淌開去。

  溪水邊,

  玄照老道一層一層揭開蘇午身上的藥物,看著蘇午周身被雷霆撕裂的皮膚已然恢復原狀,甚至未留下多少疤痕,老道長不禁嘖嘖稱奇:“這般嚴重的傷勢,放在尋常人身上,幾乎是必死。

  就是放在我們這些道士身上,也得好幾個月才能修養好。

  這才過去幾天啊?

  從牛角山到茅山,八九天的路程,你這一身傷勢就都復原如初了!

  嘖嘖嘖…天賦異稟,天賦異稟啊…”

  蘇午默不作聲地聽著玄照老道的嘮叨。

  不遠處,

  玄清、玄玦兩位道長清理出一塊平整干凈的土地,拿溪邊的石頭壘砌成一座高臺,繼而開始往上列對燭,燃香爐,列法器,擺法壇。

  “不過,通過你請召來的雷霆威能那般強橫,在老道一生中,也是甚少見識到的了。

  你當時若能看到什么,聽到什么的話,

  那也不枉費自己受了這么嚴重的一身傷勢了。

  ——日后你若修煉雷法,便會明白今時經歷的寶貴!”玄照把藥布撿到溪邊開始搓洗,一陣陣藥味從溪水中彌散開來。

  蘇午眼神澄凈,

  他赤著上身,衣服圍在腰間,低頭看了溪邊浣洗藥布的玄照一會兒。

  三位道長當時施‘雷經’咒法,讓他偶然間進入了天人交感境界。

  在天人交感之境中,

  自身的所見所聞,所思所聞,皆沒有如東流島進入天人交感時那般消散,而是留在了自己的記憶中,之所以自身能記住當時在天人交感境界中看到的畫面,

  蘇午推測,

  一是因為體內‘萬法宗壇符旨’的緣故。

  再有,

  則是因為那個從雷池里爬出的骨瘦如柴身影。

  ‘它’讓蘇午記住了天人交感境界中的一幕幕!

  “雷祖是詭,雷祖是詭…”

  在他思及這次天人交感的經歷時,腦海中頓時又浮現出那枯瘦身影的陰冷告戒聲…

  它為何要告訴自己這個消息?

  是因為自身獲得了‘雷祖神韻烙印’這道咒印,

  觸動了它,

  所以它會如此告戒自己?

  蘇午低頭看著身側潺潺流淌的溪水,溪水映照出他的面孔,他的眉心未曾生出底色昏黃,有三顆黑紅眼仁的豎眼。

  見到溪水中自己的面容,蘇午下意識伸手去抹眉心,

  手指一碰,

  當即摸到一只始終睜開、不曾合上的豎眼。

  那只豎眼就好似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手指觸摸到眼珠的時候,登時感覺豎眼里傳來一陣陣痛而澀的感覺!

  這只眼睛不存在于他人的眼中,

  不存在于現實世界鏡子、水面的映照中。

  難道它本也不存在于這個世界,而是存在于一個類似陰間一般的世界里,同時又長在了我的眉心上?!

  太多的謎團占據了蘇午的思維,

  蘇午無從解開其中任一個。

  他收斂了思緒,不再去想這些遠遠非是如今的自己所能接觸到的謎題。

  玄照洗好了藥布,將藥布掛在一棵樹枝上晾曬,轉回頭來看蘇午還赤著上身坐在溪邊發呆,便瞪眼道:“你這孩子,現在傷勢也已經痊愈了,還要老道給你穿衣服不成?

  天氣還冷,坦著上身也不怕著涼了!”

  說著話,他卻還是走過來要幫蘇午穿好一身玄色的道袍。

  蘇午拒絕了老道長的幫忙,

  自行穿好道袍,

  把漸長的頭發盤起一個發髻,拿木簪別好,在溪邊洗了一把臉。

  旁邊的空地上,玄清正與玄玦盤坐在地上閑聊著,見蘇午和玄照一同走來,二人目光都聚集在蘇午身上,一時間未有作聲。

  直到蘇午走近以后,

  玄清拍了拍大腿,忍不住贊嘆道:“雖然紅粉顏色最終也不過是一抔黃土,不過人長得英俊些,總還是有許多好處的。

  能多日幾個女人。

  若李午早在我們茅山巫做道士,咱們茅山巫平日里來上香的女客必也要多出一倍來。

  我曾在南藏書樓的歷練室內看過一本書,

  書中說從前有個道觀,那里的道士主修陰陽交丨媾大樂賦…”

  “師兄!”

  玄玦黑著臉打斷了玄清的話:“莫在提那些歷練室里的破書了!”

  “怎能說是破書?

  凡書籍者,皆各有各的用處。

  歷練室里那些書籍,最能助道人穩住道心,更不能說是破書了。”玄清搖頭晃腦地反駁。

  玄照聽二人說話云里霧里,便忍不住也問了句:“那南藏書樓的歷練室里,究竟都有些甚么書?也叫二位師兄有這般爭議?”

  自他拜入師門以后不久,

  南藏書樓即為雷火焚燒干凈。

  他自是無緣去南藏書樓的歷練室內歷練道心了。

  “各位,

  不要再說甚么南藏書樓的事情了。

  當下須盡快為李午傳度授箓。

  此后,

  我們還須商榷該如何解決‘茅山巫祖庭’今時之困。”玄照的褡褳袋內,一枝桃枝悄悄伸出來,打在玄照臉上,桃枝頂端的那朵花包里,悄然浮現一道似真似幻的女冠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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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冠細小的手掌捏著玄照的一點點耳垂,就讓玄照疼得齜牙咧嘴。

  她抿嘴輕笑著,空靈的聲音落入眾人耳中。

  “是是是,正事要緊,正事要緊!”玄照連忙附和三師姐玄璧的話。

  玄清、玄玦也都點了點頭,

  止住繼續就南藏書樓歷練室辯論的話頭。

  玄清神色一肅,朝李午招了招手,李午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來:“李午,今時茅山巫祖庭有難,我等不能為你在祖庭傳度授箓了。

  當下儀范簡陋,望你莫要因此心有怨懟。”

  蘇午搖了搖頭。

  玄清站起身,與玄玦同立在法壇后,他指了指法壇前,令蘇午去法壇前坐定,隨后又開口吩咐道:“灶君李岳山已是道門正神,你既是他的弟子,今本該由他為你傳度誓戒,不過,他今時無法在場。

  是以便請他為護壇大法師,

  以我、玄玦、玄璧、玄照我們四個為你傳度誓戒。

  如何?”

  “好”。蘇午盤坐在法壇正前方,點頭答應道。

  “入道修持每一道法門皆有各自不同的戒律,譬如修‘天蓬神咒’,須遵‘北帝黑律’,另有‘大五十戒’、‘中三十戒’、‘小十戒’等等,對應種種不同符箓法門。

  今時你初拜入道門,

  我等亦與你有過約定,

  是以只需你遵守‘初五戒’即可。

  此五戒即一:不得詆毀宗派。

  二:不得親近邪佞。

  三:不得作奸犯科。

  四:不得加害他人。

  五:不得自戕自殘。

  這‘初五戒’,你可能遵守?”

  “弟子愿一生遵守。”蘇午應聲道。

  “好。”

  玄清點了點頭,

  搖晃帝鐘,續上線香,徐緩地念禱著一篇經文,隨著他念禱經文,在他身前法壇上,一張黃紙飄忽而起,被香火燙烤出焦黑的痕跡,那些痕跡逐漸組合成云芨符箓。

  他持桃木劍,一劍貫穿了那道符箓奏表,

  將之在燭火上點燃了。

  隨即喝道:“上清法壇為證,茅山歷代宗師在上,今有織錦山灶莊人士李午者,生年不詳,生月六月,生日十五日,生辰午時!

  得授‘上清盟威經箓’,領受‘從四品上清玉府上卿五雷使’者,茅山弟子‘玄玦’;

  得授‘上清盟威經箓’,領受‘正四品九天金闕御史知天樞密院事’者,茅山弟子‘玄清’;

  得授‘上清盟威經箓’,領受‘正四品上清玉府上清五雷大使領雷霆都司事’者,茅山弟子‘玄璧’;

  得授‘上清三洞五雷經箓’,領受‘從二品九天金關少宰九天御魔使’者,茅山弟子‘玄照’!

  為生年不詳,生月六月,生日十五日,生辰午時,織錦山灶莊人士‘李午’者傳度誓戒!

  玄清、玄玦、玄璧、玄照四箓士及其師門長輩所修種種符箓法咒,皆為‘李午’大開方便之門,‘李午’皆可隨意修習!

  ‘茅山巫教’諸般法門,

  ‘三山法脈’非宗主脈法門秘道,‘李午’皆可修行自如,無有障礙!

  ‘李午’拜入茅山巫教,

  須遵‘初五戒’,

  如有違背,法門符咒自棄,道門修為盡喪!

  今向茅山歷代宗師、祖師奏表于此,

  請降法旨,收‘李午’入茅山巫門庭!”

  玄清念誦完這一大段話,沒有任何停頓,左手并起劍指,往法壇上的一疊黃符紙勐然一指——

  黃符紙旁的朱筆倏忽立了起來,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操縱著,在那黃紙上勾勒出云芨符箓,

  莫名神韻在此時流轉!

  朱筆倒下之時,

  一道云芨符箓已然勾畫完成。

  玄清、玄玦、玄照、玄璧四人的符箓印紐各自在那道‘法旨云芨’的四角蓋了一下,留下印簽。

  茅山大師兄劍指朝向那道法旨云芨,

  道一聲:“起!”

  那道法旨云芨便飄忽而起,

  投向法壇后的蘇午,

  在臨近蘇午的瞬間,那道法旨云芨就像一個幻影般,忽然與蘇午的身形重合,消失無蹤!

  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隨即縈繞在蘇午心間!

  蘇午再看那法壇上羅列的一道道符咒,

  再沒有了從前那種與符箓有極深隔閡,看每一道符箓皆如鬼畫符的感覺,

  現下,

  他雖仍看不懂那些符箓中隱含的真意,

  卻已能感應到符箓中特有的‘大道紋路’散發出的法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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