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你只需要專心打造兵器就好。
蘇醒的殺生石,交給我們兩個來對付!”
虎徹站在蘇午左側,沉聲說話。
他與安綱分別站在蘇午一左一右,將蘇午夾在中間,周身入墨圖倏忽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非人的手爪從身上延伸出,不斷壓制侵染著煅燒爐內盛開的紅蓮!
蘇午沒有理會虎徹大匠師,
其心神處于一種奇妙的狀態中,
游離于現實與意識之間,
在此種狀態里,鍛煉刀劍就顯得游刃有余。
每進行一個步驟,自身的意識都能分裂成‘親歷者’與‘旁觀者’兩種不同視角——‘親歷者’全心投入到鍛造刀劍之中,‘旁觀者’則在旁不斷勘驗,提出錯誤,令‘親歷者’得以不斷修正。
這種狀態,并非‘天人感應’。
而是將自身全部浸入了‘心之鍛’的修煉中,
此時,蘇午只要再進一層,借助‘鬼神’之力溝通天地,就能與天地合道,踏入‘天人感應’的狀態——但他身上紋刻的入墨圖,卻不足以讓他能催發出鬼神之力。
所以,
在安綱看來,這個絕好的、進入‘天人感應’的機會,只能因為蘇午無法催發鬼神之力而就此作罷。
安綱內心甚為惋惜。
這個時候,蘇午眼看煅燒爐中的刀胚已經變作通紅之色,其上覆蓋的刃土將要被烈火焚燒成虛無——
他勐然出力,將刀胚從煅燒爐中抽了出來,
按在鐵氈上!
那柄被抽出煅燒爐的刀胚之上,長滿了一朵朵火焰蓮花!
火焰蓮花在刀面上密集排布,內中翻騰的火焰里,不斷響起凄厲的叫聲,翻騰的焰火也好似化作了惡詭的面孔!
安綱、虎徹看到此般情景,皆是眼神一凝!
他們相視一眼,各自拿起了一柄鐵錘,在旁靜候。
以他們的判斷,‘阿布’僅僅以凡人之身,只怕壓制不住這道刀胚里爆發出的‘殺生石之悲火’,需要他們借由鬼神的力量,幫助‘阿布’鍛打刀胚,
助力刀胚真正成形為刀條。
而一旦他們這么做了,
必定導致自身與‘阿布’的契合度不高,引致整把刀的品質都隨之下降,跌落品質!
兩人當下握著鐵錘,暫時沒有動手。
他們還想再觀望一下,
假若蘇午真地無計可施,他們再出手壓制‘殺生石之悲火’,也為時不晚!
“殺生石之悲火,怎會在這時爆發得如此徹底?
上一把刀我以鬼神之力刻意激活殺生石,
都會引致它釋放悲火…
可惜了,
實在太遺憾了!”安綱連連搖頭。
‘殺生石之悲火’被引動爆發,對于他這樣的大匠師而言,又是一種難得的機緣,可以將刀劍那種‘神詭莫測’的特性更激發出來,打造為‘鬼神之刃’也并非不可能。
但對于阿布這樣初出茅廬的鑄劍學徒來說,
就只能是極大的兇險,
沒有將兇險轉變為機遇的能力,便只好任由它從手中熘走!
蘇午‘物我兩忘’,雖然耳聽得安綱的惋惜之語,但未令之在自己心神中留下一絲痕跡,
他一手奮發力量,壓制住顫抖不休,遍生紅蓮的太刀刀胚,
一手揮舞鐵錘,從旁觀者與親歷者統合之下,一致認為的‘最佳角度’砸落鐵錘!
鐵錘打在那遍布紅蓮的刀胚之上,卻只撿起朵朵焰火,未有分毫改變刀胚的形狀!
蘇午的意從眉心流轉出,演化為燦烈大日,大日光芒覆蓋于刀胚之上,
強勐的意能量幾乎化為實質,覆于刀胚上,便壓得刀胚上的朵朵紅蓮都凝固不動!
鐵錘再一次落下!
這次,力道雖觸及刀胚表面,卻無法深入刀胚紋理,調整其質量!
安綱與虎徹見此情狀,雖然不知蘇午緣何能定住刀胚上的紅蓮之火,但亦知對方此下已無計可施,二人嘆了口氣,身上延伸出的非人手爪攥住鐵錘,照著刀胚就要砸下——
“餸哈哞!
撻瑪雒撻!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剎那間,一種晦澀難明的語言在兩位大匠師心神中一瞬流轉過!
他們看到——對面的蘇午周身好似被純金的羽毛覆蓋了,天地間無形的氣機簇擁著蘇午身上那件羽衣,推動著他的‘意’,在這個剎那強行與安綱、虎徹二人散發出的‘鬼神之力’相交融!
蘇午竟要借助‘鵬王尊能密咒’將‘萬流歸海,諸法加諸己身’的特性,強行役動兩大匠師自有的鬼神之力,
以自身的意,交融別人的鬼神之力,
借此來駕馭‘鬼神鍛’,
沖入‘天人感應’的狀態中!
兩大匠師都震驚了!
他們不知那種晦澀難懂的語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蘇午在這個剎那,彷似獲得了‘天照大神’的卷顧,渾身都散發出太陽的雄烈氣息,那根根黃金羽毛化為金液,融入了他們身上延伸出的種種非人手臂之中。
而‘阿布’的意,隨著那些金液暢游于他們的入墨圖內,
在下一個瞬間,
他的意徹底與他們的入墨圖相融合——
“庝鉿恰哞捩恰冬吽!”
蘇午的意在邁入‘天人交感’的這一瞬間,四下里一切好似都靜默了,變作了石凋泥塑,連煅燒爐里的火焰都凝滯了。
就在這諸般凝滯靜默的狀態下,
他聽到了一句晦澀難明、充滿黑暗與安寧氣息的‘語言’。
站在他左右的安綱、虎徹二人,周身延伸出的手爪抓起四下散落的鐵錘,紛紛砸落在那柄刀條之上!
當當當當當當當!
火星四濺!
朵朵紅蓮化作合攏的蓮胎,交結疊落在刀身之上,
形成細密繁復,玄奧詭奇的紅紋。
蘇午的‘意’勐地從那凝滯靜默的黑暗里疊落出來。
那句方才還響徹在他耳畔的‘語言’,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遺忘了那句語言。
鐺啷啷!
兩大匠師周身延伸出的非人手爪,丟下鐵錘,化作一股股黑火歸回他們自身。
他們身上的入墨圖漸漸恢復色澤。
安綱抓起被鑄造好的刀條,看到刀條被一層鐵黑色包裹著,不經過打磨,就難見其真貌——他看了蘇午一眼,見蘇午擰眉沉思,也未打擾對方,和虎徹對了個顏色,拿著刀條去隔壁打磨去了。
——他要親自為這把品質難明的太刀打磨!
“天人感應…”
蘇午低聲自語。
他有種清晰的感覺,自己在剛才的那個剎那,確實進入了‘天人感應’的狀態里。
但這種狀態,因為自身交融的并非源自于自我的鬼神力量,而導致它無法持續太久,讓自身僅僅只在此種狀態里停留了一瞬間,就從中跌落了出去!
在‘天人感應’的狀態里,
自己究竟‘感應’到了什么,
也因為‘鬼神之力’是借用自別人,而無從去記錄、記憶。
“下一次要用自己的鬼神力量,來進行天人感應——不知道意與自身容納的厲詭詭韻相交融,能夠打開‘天人感應’之門?”
腦海里轉動著念頭,
良久后,蘇午吐出一口氣。
不論如何,
自身哪怕沒有在‘天人感應’中的記憶,至少自己將這種狀態,留在了所鑄的刀劍上。
現在,就看自己鑄造出的刀劍會是什么品質了。
上品?
還是可以稍稍期待一下的‘極上’?
至于‘無上級’,蘇午當下想都不敢想。
未過多久,
一臉嚴肅地安綱捧著一柄以絲絹包裹的太刀走進了鑄劍室內。
虎徹尾隨其后。
安綱捧著那柄刀,目光掃視過在場的兩位入墨匠師、吉良、蘇午四人,虎徹從其身后走出,將一道神位擺放在了鐵桌臺上,
立下香爐,奉上線香。
“大勇、剛木、吉良,你們須在天照大神前立誓:走出屋子以后,不得透漏先前在屋子里看到的所有情景,不得向任何人泄露這把刀的情報!”
安綱神色嚴厲。
被喊到名字的三人,頓時知道事態十分嚴重。
他們都點頭應聲,
各自立下‘神前誓言’。
這‘神前誓’反應到蘇午這邊,轉瞬就被他的‘遮跋陀見誓咒’給收攏了,一旦他們違背誓言,東流島所謂的最高‘天照大神’是否懲戒他們,尚未可知,
但蘇午的‘遮跋陀帝’,一定會施與他們最酷烈的懲罰!
安綱神色微微放松,目光看向了蘇午:“燭照小友。”
他一邊說話,
一邊揭開刀身上包裹的精致絲絹。
寒光如水,
其上朵朵蓮胎交疊錯落紋路殷紅如血的刀條,呈現于蘇午眼中。
這根刀條僅僅是經過了打磨,還未裝配上刀柄、刀鐔,卻亦已顯發出一種凜冽的美感。
“極上!
此刀品質極上!”
安綱加重了聲音。
虎徹神色肅穆,捧來一整套契合的漆木魚皮刀鞘、刀柄、黃銅刀鐔。
這位一直未出聲的大匠師,甚至拿出了一個小鐵錘、一把小鑿子。
他眼神希冀地看向蘇午,
安綱同樣以如此眼神看著蘇午:“燭照小友,不知欲為此刀取何刀銘,刀銘之上,是否要加上匠師的名字?”
蘇午聞言,
瞬間明白了二人為何有如此企盼的眼神。
二人想要在刀銘上留下他們的名字!
甚至于,
聽到安綱的話后,
蘇午身后那兩位入墨匠師,乃至吉良,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幾分。
他們同樣有如此想法。
一柄‘極上級’的太刀,在當前的東流島內,存量不超過十把,任一把都是一個大貴族、公家傳續后代的名刀!
若將自己的名字留在刀銘之上,
相當于自己也將因此而流芳百世!
“兩位大匠師協助于我良多,我欲將兩位大匠師的名字留在刀銘之上!”蘇午從善如流。
至于身后的三人,他也顧及不得。
相信安綱、虎徹會給予他們合適的獎勵,讓他們不至于為此事而心生怨恨。
虎徹聞言咧嘴笑了起來。
安綱也松了一口氣,
但他卻搖了搖頭:“此刀請以燭照小友與我虎徹弟之名留于刀銘之上!”
虎徹聞言,又是不解又是感激地看著安綱。
卻聽安綱接著道:“燭照小友接下來如若有鑄刀之計劃,我當在旁全力輔左——刀成之日,請在刀銘之后綴以我名!”
虎徹張了張嘴,
原來安綱兄在這等著呢!
當,當,當!
虎徹拿著小錘與鑿子,在刀條的尾端刻下一行繁體漢字:大紅蓮胎藏虎徹燭照。
隨后為刀條加裝刀鐔、刀柄,收入鞘中。
將‘大紅蓮胎藏’交給了蘇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