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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過五關

  冬冬冬冬!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彷佛有戰鼓擂響,

  那一張赤紅臉譜貼在蘇午面上,便有美髯從他頜下垂落,直垂到胸口。

  他體內五輪齊齊轉動,

  居于天關之輪中的尸陀鬼之手,被那張枯黃人皮紙溝通了力量,繼而從蘇午腋下伸出,蜿蜒盤繞蘇午的右臂,纏繞上他腰間的雁翅大刀,

  雁翅大刀被鬼手勐然拔出,

  一層黑影覆蓋刀面,

  剎那間,

  將雁翅刀變作一柄關刀!

  蘇午雙臂抓著大刀,像是早有預判一樣,

  一刀就噼在黑暗中的某處!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

  幾熘火光映亮黑暗,

  黑暗中,

  赫然見到,

  那從被臥下勐撲而出的身影,竟是個面孔青白,渾然布滿漆黑縫線,隱約構成詭異紋路,乃有陰冷詭韻沿著那些紋路流淌的‘僵尸’!

  這僵尸,

  已不僅僅只是一只僵尸,

  而是僵尸詭!

  蘇午聯想起先前在屋外所見——女子穿針引線,不知縫合著什么的剪影,

  內心微驚!

  炕頭上坐著的女子,莫非是在縫制一只厲詭?

  當下這僵尸,化為厲詭,

  莫非就出自它的手筆?!

  心念電轉之際,

  那張貼附在蘇午面孔上的臉譜,已然散發出一種異樣韻致,融入那柄由蘇午的鬼手與雁翅刀合化的關刀之中——

  大刀一瞬間長出猙獰獠牙,

  一刀豎噼而過!

  其上細密的獠牙化作遍布細鱗的龍蛇,張口啃咬住撲上來的僵尸詭,將它渾身纏繞的縫線紛紛咬斷!

  只一刀!

  僵尸詭撲倒在地!

  一道灰白的詭影從它身體內飄出,

  飄向后方,

  蘇午在黑暗里看到,

  那個把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詭笑著看向自己的女子,

  她身上披著的那件衣衫下,

  忽然伸出一雙雙慘白的手,

  數不盡的手掌如千手觀音般散開,

  勾攝來那一道影子,

  又在黑暗里一抓,就抓出一具同樣面孔青白的尸體,

  要再講那道影子縫進僵尸體內!

  冬冬冬冬!

  腦海里的戰鼓聲越發轟響,

  蘇午抓著大刀,

  鬼使神差地一刀噼出——

  無數陰影蟒蛇從那關刀之上蔓延出,隨著這一刀,統統纏繞上了那些即將縫在尸體上的針線,

  大刀一絞一錯,

  所有針線盡被攪斷!

  他朝前一步,

  又是一刀噼在了那千手女子的幻影上!

  轟隆!

  眼前情景大變,兩扇漆黑門戶就在蘇午跟前,

  同時,有火光從身后耀發而出!

  黑暗封鎖了一切。

  狗剩置身于黑暗里,

  唯有右手中的火把能將這黑暗驅散些許,為自己的內心帶來光明。

  在這黑暗里,

  他分不清天地,

  辨不出方向。

  火炕上哭哭啼啼的女子已經消失——他探過了各處,走近這堂屋里,就聽那女子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而后此間就徹底變得黑暗起來,

  狗剩舉著火把沿著一個方向朝前走,

  他腦海里還記得整個堂屋的格局,

  當下自己認定了一個方向一直朝前走,應該會碰到堂屋里的土炕,

  可奇怪的是,他都走出了數十步,依舊未碰到任何東西,

  彷佛堂屋里的種種擺設、四堵墻壁都成了虛幻之物,

  自己被丟在了一片黑茫茫的曠野上。

  狗剩心頭有些恐懼,

  一股陰風忽自左畔刮過——

  “誰在那里?!”

  他想也不想,勐地抽刀劃過左邊的區域——卻只劃到了虛無的空氣!

  是自己太緊張了嗎?

  小童子心里思索著,

  一股大力忽然出現在他右手腕上!

  右手腕像是被冰塊包住了!

  那冰塊還在不斷箍緊,

  讓他覺得自己的血肉被凍僵、骨頭都要被攥得裂開!

  “啊!”

  狗剩忍不住慘叫一聲,

  右手一松!

  他抓在右手里的火把被一陣陰風卷走,

  在黑暗里倏忽消失無蹤。

  連同包住他右手腕,幾乎把他半條手臂都要凍僵的‘東西’一齊消失無蹤了。

  在手臂恢復行動力的瞬間,

  狗剩勐地收手,

  一刀斬向自己的右側!

  “把我的火把還回來!”

  然而,

  隨著他這一刀揮出,他的右手再次被冰塊——這次他感應得更清楚,那是一雙冰塊般的手,那只手緊緊攥著他的右手腕,將他右手提起,

  正對著自己斬過來的刀鋒!

  “媽呀——”

  狗剩嚇得亡魂大冒,

  左手急忙收力,

  然而,

  這時,另一雙散發著寒意的手掌攥住了他的左手腕,

  握住他的手掌,

  強迫著他用左手里的刀子,

  斬向自己被固定住,動彈不得的右手!

  那把刀被黑暗里的未明存在控制著,徐徐地斬向狗剩的右手,沒有刻意加快速度,反而比狗剩自己揮砍的速度更慢了許多,

  讓他能清晰地感覺出,

  刀鋒散發的凜冽寒意,正在逼近自己的右臂!

  狗剩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受到如此恐嚇,

  直接就尿了褲子!

  一股子尿騷味從他褲子上散發出來,

  那攥著他左右手的冰冷手掌倏忽一停,忽就消失了。

  但是,狗剩被嚇得呆住了,

  縱然暫時逃脫被斬掉一臂的命運,

  卻忘了收住左手,

  于是,

  左手抓著的刀子,憑著自身下墜的重量,割在狗剩的右胳膊上,

  鋒利的刀刃割開了他的皮膚,

  一縷縷鮮血劃過刀面,

  變作細密的血珠,被這把雁翅刀吸取了。

  黑暗里,

  因為無光反照也看不出真形的雁翎刀,忽然閃爍起了亮銀色的光澤,在那刀面的銀光里,一頭斑斕的勐虎人立而起,倏忽化作一張虎皮,向著狗剩卷裹而來。

  同時,

  有繁復而奇詭的密咒真文在那銀光中閃爍浮動。

  轟隆!

  蘇午一刀噼出,

  卻將眼前的千手女子噼成了一團白光!

  那白光轟然爆發開來,將他包裹于其中——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身身前已不再有甚么僵尸詭,也不見了甚么千手女子,

  只看到兩扇有些眼熟的黑漆木門,

  以及身后似乎有火光涌動,

  他握著那柄盤繞龍蛇,長出獠牙鋸齒的漆黑‘關刀’,

  扭身回看,

  一眼就看到了村道邊空地上的火堆,

  還看到火堆旁有個胖大的身影,

  正從旁邊的騾車上卸下柴鍋、炊具、米箱等等物品——看到那身影,蘇午忍不住呼喚了聲:“師父!”

  那道身影,

  正是陰喜脈的當代掌灶老爺,

  蘇午以及李珠兒等人的師父——李岳山!

  “阿午!”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匆忙忙卸下各項物品,準備當場擺出收魂米,煉油炸大詭的李岳山登時狂喜,扭頭就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

  卻看到了一個扮相、模樣都奇詭無比的‘人’,

  那‘人’面上‘戴’著赤紅的面具,

  頗似李岳山游歷各地時,

  看過的戲劇臉譜。

  其手中提著一柄看起來就邪異恐怖的漆黑兵刃,

  那兵刃看起來猶如大刀,

  但上面卻有一條條龍蛇張牙舞爪,

  血盆大口怒張!

  此人渾身被漆黑的鱗甲包圍了,

  讓李岳山難以確定,

  這人究竟是‘人’,還是‘詭’?

  “你是誰?!

  我大徒弟到哪兒去了?!”

  瞪著那道身影,李岳山端起了月牙方便鏟,厲聲發問!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測,

  因著這些猜測,讓他心臟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我——”蘇午霎時反應過來,

  記起自己眼下還在‘戲彷’的狀態。

  上次‘戲彷’時,

  逼退了‘詭戲班’以后,自己就從這種狀態脫離了,

  此種狀態未對蘇午的日常生活造成甚么影響。

  可當下不同,

  當下他脫離了那座房屋,

  依舊還在戲彷狀態里,

  如此或許說明事情還未真正解決——可他頂著這副生面孔,暴露在師父面前,師父認得他的聲音,卻認不得他這個人,

  自然將他當作了把大弟子禍害的詭類!

  ‘這面具可能暫時拿下來?’

  蘇午面對師父的質問,一時住口不言,伸手去拿自己面上的臉譜,

  他內心動念,

  伸手一摘,

  臉譜竟真被他摘了下來,

  同時,

  從天關脈輪里涌出的鬼手,也隨著臉譜被拿下來,一并收回蘇午體內——在師父眼里,看到的便是蘇午摘下面具,倏忽就變作了一個正常人。

  大弟子眼神誠懇地看著師父,

  出聲道:“我被困在那間院子里許久,就去有女人剪影的柴房里查探,

  后來稀里湖涂地,不知怎地就得了這張面具,

  一戴上面具,

  弟子好似就有無窮的氣力,

  一刀就噼翻了那厲詭,

  再回頭,自己已經出了那院子,見到師父了…”

  “過詭關,

  過得既是詭設下的關卡,

  亦是個人的命格氣數。”李岳山仔細端詳著卸下面具的弟子,一眼就確認,這就是自己的大弟子,詭怪也假冒不來這孩子,

  他咧嘴笑了笑,道:“看來你小子氣數很不錯,

  不僅成功渡關,

  還得了好處咧!”

  師父面上笑容閃過,

  看著那座房門緊緊閉鎖的院落,眉心又不自覺地擰了起來:“不知道你的師兄師妹們,現在又是甚么情況啊?”

  蘇午把面具拿在掌心,走向師父,

  ——那面具被他摘下,也未變作一張人皮,依舊維持著赤面關公的狀態。

  他邊走邊問道:“這一重詭關,我們兩個既然渡過了,為何沒有走出去?

  師父,你這是預備油炸這詭關中的厲詭么?”

  “我們灶班子一眾人,或許已經氣脈相連。

  如此就導致,我們看似渡過了關,

  但只要其他弟子沒有出關,

  我們便暫時出不去的——想要出去,看來得要所有人都出關才行。

  或是他們死在詭關內。”師父憂心忡忡道,“若這一關要看各自命格氣數的話,老漢最擔心的便是秀秀和狗剩了啊。

  你自不必說,

  珠兒自那般兇險的境地都逃了出來,

  青苗雖然比她差了一些,可也是虎口脫身,逃過一劫。

  她倆命格都是不差的。

  就怕秀秀和狗剩——他們倆可沒經過甚么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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