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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托付

  “尊者,

  已然照見法性了嗎?”

  廣愿跪坐在蘇午對面,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道。

  他的疑問其實有刺探蘇午修為之嫌,

  若是蘇午對他之所問不悅,那他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可他偏偏又好奇得很,一時未忍住,就把心中困惑問了出來。

  話說出口,又連忙想要補救:“弟子無心刺探尊者修為,只是內心求知若渴,弟子逾矩了,

  尊者不必回答弟子之問…”

  話剛說過,

  蘇午就搖了搖頭,靜靜地看了看廣愿,才出聲道:“如非你方才所言,我卻也不能立地頓悟。

  確實是心愿盡矣,

  照見了法性。”

  見蘇午并未怪罪自己,廣愿也放下心來,雙手合十,向蘇午躬身行禮道:“懇請尊者解惑,何能照見法性?”

  “《金剛經》中,

  須菩提問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三藐三菩提心,因云何住,云何降服其心?

  佛說:應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

  蘇午出聲說話,

  竟真為廣愿細細解釋了起來。

  廣愿亦知這般機會千載難逢,強壓下顫抖的心神,仔細聆聽蘇午教誨。

  他更知道,對方愿意將這般頓悟心得告訴自己,

  其后必定跟著讓自己無法拒絕的要求。

  但事已至此,他既把話問出口,也就有了答允蘇午要求的決意,

  此后蘇午有什么要求,

  他都會,不惜性命去完成!

  畢竟,朝聞道,夕死可矣!

  “一切眾生,本就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

  如此,

  如何降服其心?

  何能照見法性?

  只需放下而已。

  放下我執,離一切相,即能照見法性。

  這般道理,想來不必與你多說,你也明白。”蘇午慢聲說道,“可是,當我說放下的時候,

  你內心必然已將它‘拿起’,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唯有‘如是觀’而已。

  性理變化,應作尋常,

  應如是觀!”

  如是觀…

  廣愿聽得蘇午為自己講法開示,卻覺得蘇午每一言每一語里都滿帶禪機,讓自己聽得云山霧罩,

  彷佛聽明白了什么,

  又好似什么都未有聽明白。

  他明白了照見法性,須要‘如是觀’。

  所謂如是觀,在自身追求‘阿耨多三藐三菩提心’之時,便自行闡發。

  那就是法性的光輝。

  可是,自我雖偶能映亮法性光輝,

  卻終究不得安住其心。

  此后修行種種,便是‘作如是觀’,以‘如是’之法門來安住法性,使法性長在,方能恒久照見。

  直至當下,

  廣言才懂得,原來像尊者這樣突然地立地頓悟,背后亦有著雄厚的積累。

  如不是遍覽經綸,飽讀典籍,

  又如何能夠引經據典,從一句句佛偈中了悟法性?

  正是這數不盡的經綸典籍,

  鋪就了一道道階梯,使得尊者最終能踏上臺階頂端,叩開那扇頓悟的門戶!

  廣愿看管藏經樓已經十余年,

  當下面對蘇午的知識量,

  卻也自慚不如。

  他再度向蘇午叩首,出聲道:“多謝尊者為弟子講法開示,弟子受益良多,今后一定精研經綸,

  以求照見自我法性。

  尊者愿為弟子傳授真傳,

  弟子亦當投桃報李,

  凡尊者之要求,弟子必定竭盡全力達成!”

  蘇午笑了笑,道:“廣愿上師在這大雪山寺里呆了多久了?”

  廣愿還以為蘇午會當場提出什么要求,

  未想到對方會有此問,

  愣了愣,才道:“已經十余年了。”

  “十余年時間,便能在大雪山寺內有立足之地,成為紅袍僧侶,廣愿上師的悟性天資可見是極不錯的。”蘇午點了點頭,心里有了數。

  這人能在競爭激烈的大雪山立足如此久,

  要說沒幾把刷子,則是根本不可能。

  如此一來,一些事情倒是可以托付于他。

  “弟子不敢隱瞞。

  與弟子同時入寺的百余位師兄弟,在這十余年間,大都死的死,傷的傷。

  能成為紅袍僧侶者,確是少數。

  弟子亦有些微運氣,得到經綸院長老的賞識,才能晉位紅袍僧侶。”廣愿恭敬答道。

  “在無想尊能寺內,

  紅袍僧侶已是地位崇高的僧侶了。”蘇午道,“不知在大雪山寺,紅袍僧侶處在哪個序次?”

  廣愿答道:“大雪山寺有長老、大執事僧、執事僧、紅袍僧、黃衣僧、外門僧侶幾個序次。

  弟子今時在第三個序次。

  不過因為弟子看守藏書樓已滿十年,

  查漏補缺,修復了諸多古籍經卷,又有開了心脈之輪的修為在身,過不多久就要出任‘修典執事僧’了。”

  這個廣愿言談非常坦誠,

  知道蘇午或許有事要讓自己幫忙,

  但需要看他的能力如何。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必然要設法遮掩,以此來推卸別人安排給他的事情,

  結果廣愿不僅沒有遮掩,反而盡力向蘇午展示自己的實力,希望能為蘇午看中,幫到蘇午一些。

  蘇午點了點頭。

  對廣愿的心性越發滿意,開口道:“廣愿,我預備渡第三密關了。”

  “第三密關?!”

  廣愿聞言震驚,抬頭看著蘇午。

  三大密關之試歷來皆在經綸院進行,

  身為經綸院的老人,廣愿孰知三關之兇險,

  是以聽到蘇午竟真的準備渡過第三密關,他自然驚駭非常——哪怕是照見自我法性,

  渡過第三密關的幾率也不高!

  這位尊者渡過第二密關,今又照見法性,只要平穩修行,日后可謂前途無量,緣何還要渡第三密關?!

  “尊者,請恕弟子直言。

  弟子在大雪山寺呆了十余年。

  也見了十余次第一、第二密關之試,

  而第三密關之試,每五年才開啟一次,選擇渡第三密關之人,至今未有一個活著走出經綸院!”廣愿神色凝重地提醒道。

  “此事我自有定計,

  你不須為我考慮渡關之難。”蘇午笑道,“今時我想請你幫忙的事情,

  實是如我在大雪山寺這段時間里,

  出了某種變故的話,

  想將我那個不省心的小仆人托付給你,希望你能護他周全,帶他回到無想尊能寺去。

  此事或涉兇險,

  你擅自出離大雪山寺以后,大雪山寺也必定不會再對你敞開門戶。

  所以,我可以‘金剛胎藏灌頂’,

  為你灌注‘虎衣明王勐厲殺生大咒’,此后你依止虎衣大士,修持其座下種種密咒,便再無障礙。

  同時,

  亦會有幾件法器予你防身。”

  蘇午說完話后,便靜靜看著廣愿,等候對方的回復。

  而廣愿斟酌了片刻。

  乃叩首道:“弟子一定盡心竭力,如若尊者在大雪山寺出現任何變故,就將尊者那位下仆,帶回無想尊能寺,

  從此護持尊者下仆,

  除非弟子身隕,

  否則必不叫他受到任何損傷!”

  他沒有問蘇午緣何如此看重一個小仆人,

  也不去想蘇午會在大雪山寺遭遇何種變故,

  只做自己本分的事情,

  讓蘇午非常滿意。

  “好,

  你把腦袋伸過來,

  我即刻為你‘金剛胎藏灌頂’。”蘇午如是說道。

  如此,

  蘇午為廣愿灌頂過后,

  又將自己收藏的幾件法器放置于何處,都告訴他,還留了一張字條,令他在關鍵時候拿出來,展示給丹加,免得丹加疑心太多,不肯跟他離去。

  一番囑托,

  直到天色近黃昏,

  他才離開經綸院,回到居處。

  廣愿受了他的灌頂,便自動要遵循種種誓言,不得有絲毫違逆,卻是不可能泄露蘇午的絲毫秘密。

  七日時間一晃而過。

  很快就來到了要渡‘生死密大關’的時間。

  這日一早,

  丹加和蘇午一起在居室里,在一張桌臺上用過餐飯,她收拾好桌子,

  外面就有個不熟悉的經綸院黃衣僧過來,

  請蘇午前去經綸院,入試第三密關。

  ——生死密大關。

  “尊者,要小心呀!”丹加眼眶紅紅的,暗含擔憂。

  蘇午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好生修持功課,待我回來再檢查。”

  “是,

  我一定好好修持!”丹加聞言用力點頭。

  目送蘇午和那黃衣僧出了院子,

  身影走出老遠老遠,

  漸漸變成一個模湖的黑點。

  她心里隱約縈繞著某種不好的預感,可仔細去探尋,那種預感就又倏忽無蹤了。

  丹加只好壓下心思,

  暗暗祈禱蘇午能成功通過聽說非常困難的‘生死密大關’。

  從居處去往經綸院的路,蘇午走過許多遍了。

  不用黃衣僧指引,

  沒多久,

  他就帶著黃衣僧進了經綸院。

  依舊走進那間靜室內。

  靜室里也依舊燃著熏香。

  地板上的血跡、臟污的蒲團都被清理出去,此間明凈亮堂,根本不像是會讓人產生心理陰影的地方。

  蘇午選了局中的位置落座,

  不多時,

  又有一個黃衣僧將‘卓瑪尊勝’引了過來。

  黃衣僧在卓瑪尊勝身后關好靜室木門。

  卓瑪尊勝向蘇午躬身行禮,盈盈淺笑:“尊者。”

  “佛子。”蘇午點頭行禮。

  看著卓瑪尊勝坐在自己身邊,未置一詞。

  “今次只有我們二人入試生死密大關。

  假若你我二人渡過此關,

  那么其他那些待選佛子,倒不用消耗性命來渡此密關了——他們會自動成為諸院長老的親傳弟子。

  如此,

  我們也算是功德無量呢。”卓瑪尊勝笑吟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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