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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閻魔口噬極惡大輪

  “佛子,

  待到見了大雪山頂來的僧官,您得靈醒些,卻不好像平日里這么隨意了。

  他問什么,

  您便如實作答就是。

  大雪山頂的僧官,一般都是大雪山當代佛子的經綸師傅,地位高貴,不好怠慢的。”

  蘇午跟在那黃衣僧的身后,聽著對方一路不停的囑咐。

  他皺了皺眉,

  故作懵懂地道:“莫非大雪山當代佛子的經綸師傅,會比呼圖克圖還要尊貴嗎?”

  “這…”黃衣僧聞言臉色一滯。

  扭頭看了蘇午一眼。

  不知道蘇午此言是有意為之,

  還是懵懂之語?

  他看到蘇午臉上表情,心里升起的一絲疑竇就又消失了,搖頭笑道:“經綸師傅,只是經綸師傅罷了,

  怎及呼圖克圖地位崇高?

  哪怕是一座小僧院的呼圖克圖,那也非是一個參修經綸的大僧侶可以比擬的。”

  蘇午聞言點了點頭。

  走在前面的黃衣僧亦不再多言。

  方才那番話,不僅讓他意識到就算是大雪山的僧官,在地位上也比不得自己身后看起來懵懂蠢笨的佛子,

  而且也讓他明白,

  自己更比不得大雪山的僧官,

  更需要看身后這位佛子的臉色,而不是讓佛子看自己的臉色。

  他就此沉默了下去。

  蘇午方才出言,本就是為了讓他停止聒噪。

  眼下有了收效,更樂得清靜,慢條斯理地跟在黃衣僧身后,沿途所見一應僧侶,

  不論身著黃衣紅衣,都紛紛停駐腳步,向他躬身施禮。

  他則一概不理,跟著黃衣僧走進戒律院中。

  黃衣僧將他引到戒律院的主殿前,立在臺階下,同他說道:“佛子,大雪山頂派來的考校僧官,與東西二院長老都在主殿里,您自行進去就是。

  弟子不好作陪了。”

  “好。”

  蘇午點點頭,

  邁上主殿前的臺階。

  聽到了主殿里傳出來的交談聲。

  康雄的聲音都帶著笑意:“使僧,我聽外面聲音,當是我們的佛子到了。

  我們二院長老教授佛子多時,

  亦未見他能領悟妙諦,提煉出一道密咒來。

  但愿使僧一番點撥,

  能叫他醍醐灌頂,大徹大悟。”

  “佛子只是貪玩了些,然而天資靈慧,經過雕琢,仍不失為一塊美玉。”康智的言辭里隱含著反駁康雄的意蘊。

  幾個月下來,

  原本精誠合作的二院長老之間,也漸生出了裂隙。

  蘇午已經看出來,康智雖然并不愿當下就交出權柄,讓自己順利登位‘住持尊者’,

  但其更加清楚,三五載后,

  住持尊者的權柄依舊會歸于自己手中。

  而康雄與康智則遠遠不同,

  此人已經生出了‘鳩占鵲巢’的想法。

  康雄對于掌握法脈密修傳承的欲望,一日高過一日,至今已漸漸不加掩飾。

  二者立場、傾向不同,

  自然就導致他們互相之間漸行漸遠,背向而行。

  這時,

  蘇午又聽到那位大雪山頂派來的僧官含笑說道:“既能為我佛選中,成為佛子,

  又豈會是庸人?

  佛子究竟如何,

  還是須要考校過,方才能知。”

  他言辭不偏不倚,

  蘇午聞言,在內心點了點頭,

  跟著邁過了主殿的門檻。

  首先看到那尊鳥首人身的大明神幾條手臂上,把持的四件大明神系縛之器。

  側過頭來,

  就看到了康雄、康智,以及含笑看著他的白須老僧——其身份自不必說,就是大雪山頂派來的使僧。

  “佛子。”

  三個大僧侶盡皆躬身,

  向蘇午首先行禮。

  蘇午神色靜定,亦點頭回應:“康智長老、康雄長老、使僧師傅。”

  使僧,

  既是來考校佛子,

  自然也可稱之為‘師傅’。

  當下蘇午對三人的稱謂、禮儀都極得體,沒有出現一絲差錯。

  看著他面上平靜無波的神色,康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內心同時升起了某種不妙的預感。

  ——怎么覺得佛子當下,與從前那個貪玩懶惰、好吃笨拙的小童子比起來,很不一樣了?

  “佛子不必拘束,

  你從前在別處是什么樣子,當下在這里也放開就是。”康雄在旁故意出聲提醒道,“使僧只考校你一二問題,

  待會兒你便可以回去玩耍了。”

  “康雄!”康智在旁忍著怒意,低喝了一聲。

  阻住康雄再在使僧面前胡言亂語。

  “戒律長老覺得今日之我,不像從前之我,

  所以有此一說么?”蘇午面色淡淡,看向了康雄,他本只是一個不到身材高大的康雄腰帶高的小童子,

  然而此時與康雄對視,

  康雄看著他的眼睛,

  反而內心一陣發緊,

  竟訥訥片刻未有言語。

  這時,蘇午已接著道:“萬般真如法性,皆在空中,萬眾生靈塵埃,亦在空中。

  戒律長老若能觀空,

  便知今日之我與從前之我,皆只是外在的顯相罷了,本來自性從未更迭,只是長老未能看破。”

  他徐徐出言。

  康智聽著他的話,低頭沉思不語。

  而康雄張口結舌,一時腦海空白,更不知該如何與這個一直以來都表現得貪玩懶笨的佛子辯駁。

  使僧眼光微亮,

  面上笑容更真誠了幾分。

  蘇午方才那番話所蘊佛理其實并不深刻,但透過他這番話,已經足以讓使僧改變對他先前固有的那般印象。

  在內心隱隱覺得,這位佛子只怕沒有僧院的戒律長老說得那般不堪。

  他自大雪山下來,

  途徑數州,

  路遇頗多兇險,數度遭遇詭類,依舊要在諸法寺中選拔人才,送往大雪山,

  為的不是給諸法寺添光彩,

  而是令大雪山法脈傳承不衰,

  永遠的保持宗脈的統治力!

  今時,

  既然遇到一個可能為優良根苗的童子,使僧卻沒有放過的道理,他請蘇午在自己身前坐下,

  自己亦跟著盤腿落座。

  笑著道:“佛子,我已跋涉數州,考校數十座法寺的佛子,所出題目往往大小不一。

  所謂大,即是泛泛之概念,無有拘束,隨意作答即可。

  所謂小,小至密咒修行,根本領悟,諸步修法。

  今日我亦有三問于佛子。

  方才佛子既言及了‘空’,

  那我便有第一個‘大’問——佛子,何為空性?”

  問話完后,

  他便揣著手,笑看著蘇午。

  蘇午神色平靜,連眼底亦沒有一絲波瀾生出,

  渾若那些禪定數日,猶如枯槁,行將就木的老僧。

  康智在旁推轉著念珠,亦默默注視著佛子,內心隱約泛起波瀾。

  其只是詫異于佛子今日迥異于以往的表現,心中隱泛波瀾而已,在其身側的康雄,此時心中堪稱是怒波紛涌、驚濤駭浪——康雄內心升起的不妙預感越發凝實!

  他隱約覺得,有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東西二院長老內心想入非非,眼神都看向了蘇午,想看蘇午如何回答使僧這第一個大問。

  然而,

  蘇午端坐在蒲團上。

  沒有任何動作,

  眼神都寂靜若枯井。

  根本不曾回答使僧提出的問題!

  這是什么意思?

  康雄皺眉看著蘇午這番作態,張口想要暗暗刺蘇午幾句,卻聽那位使僧連連點頭,大笑了起來:“一切皆空,萬法皆空,本無一物,又如何說得‘空性’?

  空性空性,話在,名在,相在,如何能空?

  佛子已然了悟此中妙諦!”

  蘇午微微一笑。

  他在此前,已然在現實里閱覽過諸般禪修、佛門的辯經案例,知道所謂禪機佛理,其實就是機鋒的無休止糾纏而已。

  從未沒有所謂‘空’,

  那些大和尚、大禪師爭相證空,

  其實恰恰是在證‘有’!

  是不需要證的,

  如他方才,不發一語,無有任何展示,此即是空——本無一物!

  這個使僧所謂的‘大問’,

  亦是一種機鋒糾纏罷了。

  就像兩個小孩子吵架,一個說‘我反彈一切攻擊’,另一個說‘我反彈你反彈的一切攻擊’,

  如此無限循環,

  到最后只是浪費了唾沫與力氣而已。

  使僧逐漸收斂臉上的笑意,在東西二院長老恍然大悟的目光中,興趣盎然地看著蘇午,問出了第二個大問:“何為摩訶?”

  蘇午皺眉沉思一陣,

  作答道:“摩訶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

  諸佛剎土,盡同虛空。

  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復如是。

  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善人惡人,善法惡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

  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若見一切人惡之與善,盡皆不取不舍,亦不染者,心如虛空,名之為大。故曰摩訶。”

  蘇午徐徐誦念著六祖壇經中的一段經綸,

  他恰巧在現實里的舊書店中,

  翻閱過這部經卷,

  恰巧就用在了當下的模擬里。

  他本就覺得這段話深有哲思,

  當下隨著自己張口徐徐誦念出,自身的意被勾動了,先前閱讀過的一部部經卷都被‘意’所卷動。

  偏在此時,

  密藏域本身那種詭異的力量于無聲無息中侵襲而來,

  浸染了蘇午的雙眼。

  他的‘意’盤卷成黑龍,

  不斷絞碎侵襲而來的詭異力量,

  又有新的詭異力量不斷化生。

  最終,

  蘇午左眼中的詭異氣息被驅逐個干凈,

  而他的右眼里,

  部分化生出的詭異力量,與蘇午的‘眼地藏咒印’、‘意能量’相互結合。

  模擬器的提示音在他耳畔響起:“你右眼中的‘眼地藏咒印’產生了變異。”

  “已變異為‘閻魔口噬極惡大輪(殘缺)’咒印!”

  蘇午右眼一痛,

  眼睛里的光線暗了暗。

  漆黑眼眸中盤旋的螺紋徐徐消失,

  一個血紅的牛首圖案張口,啃咬出了一圈圈紋絡,那一圈圈紋絡加起來,宛若一重重嵌合轉動的輪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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