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想身外明點寂靜不染,
進而移轉入眉心輪脈當中。
假若己身之‘意’足夠強大的人,可以做到在一兩日間修成第五重次第。
練成‘大日光大明神’次第以后,
不論是本尊修行,還是系縛修行都將事倍功半,同時,自身一言一行都會受到‘意’的加持,
可以接觸修行某些高端的冥想法門。
冥想法門!
我先前所接觸種種觀想,其實已經觸碰到了‘冥想法’的門檻,不過‘冥想法’對于一般僧侶而言,實在太過高端,
連無想尊能寺這樣的雙層法座傳承,
對于冥想法都是語焉不詳。
看來,真正的‘冥想法’,或許在大雪山頂才能一窺端倪。”
蘇午閱覽著銅鑄經卷的第五頁,
將‘大日光大明神次第’的修煉方法盡數銘記于腦海之中。
他并未當場嘗試修煉第五重次第,
每一重次第練成,自身都會有種種顯兆。蘇午練成第一重次第時,面目赤紅,眉心生火蓮,
幸而當時他是在浴桶中練成了這一重次第,
身旁沒有外人。
他自知己身的‘意’極強大,若當場修煉第五重次第,未有所得還好,要是即刻修成‘大日光大明神’次第,
可能會驚動諸多僧侶。
如此會讓蘇午的謀劃出現變數。
先把銅鑄經卷合攏,蘇午回到房中,又開始對照著諸地獄圖,參修自己帶進密藏域的‘地藏三經’。
丹加看他在房內參悟經卷,
就自覺守在了門口。
若有外面的僧人進院子,她會第一時間給蘇午發出提醒。
現在,隨著一遍遍閱覽、研究地藏三經,蘇午隱約覺得自己觸碰到了讓‘眼地藏咒印’出現變化的關檻,
但始終還差臨門一腳,
讓他無法徹底邁入關檻之中。
此種情況卻也急切不得,
要么時機恰當,自身可以當場頓悟,
要么就靠水磨工夫,
徐徐磨穿這層阻礙自身的關檻。
臨近中午的時候,
經綸院的僧侶們收走了《鵬王摩日大法》,沛旺端來了豐盛的飯食。
蘇午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用餐,
兩個小仆人站在一旁。
密藏域等級森嚴,
大僧侶與農奴之間,相差了何止一個等級!
現下,丹加與沛旺都是蘇午名義上的仆人,仆人就是奴隸,在密藏域律條規定之下,他們本就只有等著吃剩菜剩飯的份兒,
這種森嚴的律條體現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在不知不覺間將人‘馴化’。
好在蘇午一直有意識地抵抗來自于密藏域的整體環境,對己身的馴化。
每次用餐前,他都會讓沛旺、丹加把餐飯分成三份,兩個小仆人縱然不能和他一起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但他們可以回到自己房中,享用屬于自己的那一份餐食,自不需要吃什么剩菜剩飯。
丹加看到有僧侶走進了院子里,
便向用餐的蘇午稟告道:“佛子,廣明上師過來了。”
“讓他自己進來就是。”
蘇午點了點頭,
依舊在慢條斯理地吃著食物。
供物僧廣明邁進院子里,狗屋中的鬼獒‘邱楊切’裝模作樣地沖他吠叫了幾聲,
便被沛旺喝止。
它昨晚明明專門去與廣明送過信,
當下卻裝作不認識這個僧侶的樣子。
廣明被沛旺迎進了屋室內,向蘇午行禮過后,便將幾包藥材交給了兩個仆人手下,
開聲道:“佛子,
這是你要的幾味飼喂獒犬的藥材,
聽到你需要這幾味藥,我抓好以后就給你送過來了。”
“好。”
蘇午咀嚼吞咽下一條肉干,
漱了漱口,
眼神看向廣明。
他未有開口,
廣明已經主動低聲匯報道:“昨夜收到佛子的消息以后,我便借著給戒律院送供物的機會,
把您的指令告知了廣海。
今早我得到消息,
廣海與廣全兩個人,昨夜便離開了僧院——該是去做您交代他們辦的事情去了。”
“我知道了。”蘇午點了點頭。
面上隱約流露一抹笑容。
他向廣明問道:“最近可有人關注你的行蹤,追蹤你?”
“倒是沒有。”廣明搖了搖頭,道,“我依著您的囑咐,盡量減少直接與您見面,
凡是您需用的東西,
我都假托他人之手給您送過來,
一個月都不一定能見佛子一回,那些人縱然眼睛再尖,觀察得再仔細,也查不出我與您有什么勾連。”
“你心思縝密,
這些事情做得都很不錯。
如今諸事都快要了結,越是這個時候,你們就越松懈不得。
——等到此間事了,
我答應你們的種種賞賜,不會短缺一分一毫。”蘇午平靜道。
“惟愿永生永世侍奉佛子尊者左右,
除此以外,
弟子別無所求!”廣明聞言,誠惶誠恐地躬身行禮。
蘇午未再多言,
向其擺了擺手:“下去做事吧。”
“是。”廣明恭敬應聲,退出房屋,轉身離開了此地。
“把這些餐盤都收下去吧。”蘇午站起了身,走進院子里活動著身形,
下午就是大雪山頂的僧官,約定過來考校他的時間,
他只能留守在居處,
等候消息。
沛旺與丹加把一個個裝飾精美的餐盤撤下,忙活一番后,丹加找著時機跟在蘇午身后,
本在喂狗的沛旺見狀,
也連忙湊了過來。
兩個小仆人的丑臉上都是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的表情。
看著他們故作姿態跟在自己身后,就是不主動開口問話的樣子,蘇午忍不住笑了笑,手指虛點了點二人。
他這個動作,以童子身做出來,
像是小童子故作老氣橫秋之態,被外人看去只會覺得滑稽。
但兩個小仆人卻絲毫不覺得蘇午這動作有什么滑稽的,臉色依舊都很緊張。
“想問些什么?
快問吧。
待會兒我去應僧官的考校,可就沒時間與你們多說了。”蘇午如是說道。
沛旺與丹加相視片刻,
后者壯著膽子開口道:“佛子,方才我聽廣明上師所言,可是佛子安排廣海、廣全兩位上師離開僧院?”
“對。”蘇午點了點頭。
接著道:“他們離開僧院,不是去別的地方,正是拿著你們各自原來的家族信物,去你們各自的家族搬救兵去了。”
廣全二僧已經離開大半夜加一整個上午的時間,
蘇午就算把此事說出去,也無人能再阻撓二僧什么,他看兩個小孩子忍得辛苦,索性就幫二人解答了他們心中期盼著解開的那個困惑。
“呀!”丹加驚叫一聲,神色間滿是掩飾不住的喜悅與期待。
縱然她背后的帕佐拉呼圖克圖家族,只拿她當一枚棋子利用,但那個家族里畢竟有她的父母兄弟,
更讓她從小享受到優渥的生活,
她對‘帕佐拉呼圖克圖’依舊深有感情。
沛旺也是驚喜莫名。
他被脅迫來做了蘇午的仆從,
被動脫離了從前養尊處優的生活,一直以來,都盼望著佛子會兌現承諾,讓他與自己的父母親族團聚。
而今看來,這一天總算不遠了!
“今日以后,
僧院內的局勢便會愈發緊張。
可能會有人想要捉拿你們二人,拷問你們,你們只要記得,莫要往人少的地方去,
遇到有人來挾持你們,
你們躲避不過,首先便將消息傳給身邊的僧人,
請他們帶話給我。
如此可保性命無虞,明白嗎?”蘇午看著兩個小仆人,他留二人在自己身邊的最大意義,
不是讓二者服侍自己,
給自己做牛做馬,
而是用這兩個人,撬動他們各自背后的家族力量!
如此,自然不能讓二人在自己手下殞命,甚至還要極力避免他們受到傷害!
兩個小 仆人都是比較聰明的孩子,
聽著蘇午的話,
內心的高興與期待也漸漸冷卻下來。
沛旺看著蘇午,囁嚅著嘴唇,磕磕巴巴道:“若是、若是被抓了該怎么、怎么辦啊?”
丹加聞言翻了翻白眼。
即使蘇午用易容丹給她捏了副丑陋面容,
依舊難掩她那股靈精的勁:“當然是為佛子保守住秘密,等候佛子來救我們!
若是我們把秘密泄露出去,
對他們沒有了價值,只會死得更快!
我說的對嗎?佛子?”
“對了一半。”蘇午笑了笑,臉色嚴肅下來,順勢囑咐二人道,“你只是咬緊牙關,莫非他們不會對你用刑么?
如若真的面臨被傷害的情況,我不介意你們把一些秘密告訴那些僧人。
以此來保全自身。
不過,你們自己也要有些腦子,不要一股腦全說出去。
全把秘密傾倒出去,便如丹加所言,只會死得更快!”
兩個小仆人聽得蘇午所言,感到驚訝的同時,也各自皺眉沉思起來。
蘇午未有打攪他們,
繼續在院里踱著步子。
這兩個小仆人所知的、關于他自身的秘密實在太少太少了,就算全抖露出去,也無法對蘇午構成威脅。
現下,
他已經在無想尊能寺里站穩了腳跟。
二院長老已經很難憑借小孩子的幾句妄語,就將他打落塵埃,收回他的權柄!
這時,
一個黃衣僧走進了院子里。
他在與蘇午相隔還有兩丈遠的位置站定,向蘇午躬身施禮,隨后起身,笑著向蘇午說道:“佛子,大雪山頂的僧官已經到了戒律院,
戒律長老請您去戒律院,
接受僧官的考校。”
僧人言談隨意,
雖然對蘇午表現得較為親和,卻恰恰暴露出一個問題——這個僧人只把佛子看作了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孩子,
根本未將他佛子的身份放在眼里!
這僧人的態度,
亦是二院諸多僧侶的態度。
蘇午對此并不在意,
乃至戒律長老如今都不再親自來向他傳遞消息,只派了個黃衣僧,就要著他過去面見大雪山頂的僧官,
好似他是被家長叫去見輔導老師的小學生。
如此種種,皆是蘇午此前爭取達到的效果。
現下看來,效果很不錯。
他沖黃衣僧點了點頭:“好,我這就跟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