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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砍價與鐵匠鋪

  米莊內,

  正對門的位置橫著一道柜臺。

  掌柜站在柜臺里,擼著袖子在那撥弄算盤,不時拿起毛筆在賬本上勾畫幾筆,

  柜臺側邊靠墻的位置,

  則擺著一排米箱。

  每一個米箱里,都盛了大半的糧米。

  這一排米箱里盛裝的糧食,主要對顧客作展示之用,

  若購買的糧食斤兩較小,自然也可以從此處盛好糧食,付錢帶走。

  米莊里進行一石及以上糧食的大宗交易,

  都是自柜臺后面那一道小門里的倉庫中搬運糧食。

  “小郎,姑娘,是要買那種糧食?”鋪子里的伙計像是比掌柜更上心此間的生意,他見蘇午領著李珠兒走進米箱查看,手里還在幫一個顧客給糙米稱重,口中已招呼起了蘇午二人。

  蘇午目光掃過那一排米箱。

  發現這座興隆米莊內,

  售賣的糧米亦只有糙米、精米、糯米、面粉、地瓜干等寥寥數種。

  米堆里插著的牌子,只標識了糧食名稱,

  并未寫明這一種糧食價值幾錢。

  與后世的超市相比,顯得頗不人性化。

  蘇午抓了把糙米看了看,等伙計空下來,正要開口說話,

  同樣檢查過糙米質量的李珠兒已然開口:“伙計,你們這里的糙米合幾錢一斤啊?”

  “糙米十文錢一斤。”伙計笑著回道。

  其見李珠兒長得可人,亦愿意與李珠兒交涉。

  李珠兒抓起一把糙米看了看:“我們前些時日來買米,糙米才八文錢一斤哩,這才過去幾天?都漲到十文了…”

  “年景不太平,糧價也是一天一個樣。

  現在莫說八文錢,就是九文錢都買不到一斤糙米了。”伙計笑著回道。

  這時,

  柜臺后記著賬的掌柜擱下毛筆,

  往李珠兒這邊看了一眼,不咸不澹地道:“現在糙米在哪里都是這個價,你們若是要買,便出錢來買就是,若是不需要,還是快快騰地方給后來人!”

  如今的年景,

  手里有糧的和手里有人都是兇橫得很,

  恰巧各大米莊皆是有糧又有人,

  掌柜的言辭不免有些倨傲。

  也是他看李珠兒與蘇午穿得比較破爛,料定二人也不會是甚么大主顧。

  李珠兒聽掌柜的言語,

  柳眉微豎,聲音都提高了幾分:“既是進門來,自然是為了買米而來,總不至于來尋你們消遣!

  掌柜的,

  你這里一斤糙米十個錢,

  那一石糙米須多少錢?也是這個數么?”

  見這小娘子似是氣不過的樣子,米莊掌柜反而放松了下來,笑道:“若你們能買得起一石糙米,我給你九錢——不,八錢五一斤的價格!”

  一石米即百五十斤。

  八個半銅錢一斤來算,一石需要一吊又二百七十五錢。

  與師父所說的一千二百錢還多出七十五枚。

  蘇午自覺這個價格可以了。

  然而李珠兒還未松口,

  他不善講價,

  就把舞臺讓給李珠兒發揮。

  內心暗想這個李豬兒還是有點用的,

  幾句話就把價格殺下來了。

  換做是他,

  便只會聽聽對方的報價,自己拿出一個報價,

  對方給的報價能接受,那就買。

  對方給的報價無法接受,但自己確實需要這東西,于是硬著頭皮買。

  如若自己不是很需要這東西,那便扭頭就走。

  當下李珠兒與米莊的講價過程在蘇午看來也是如此,

  但不知為何,

  價格就能隨之降下來,

  真是神奇。

  “我買你十石米,我要七錢一斤的價格!”李珠兒忽然道。

  掌柜本來笑呵呵地看著她,

  突地聽她主動報價,

  神色竟鄭重了幾分:“七錢一斤怎么能行?

  八錢一斤,八錢一斤是底價了!”

  “買你十石米,你還不肯給一個好價錢,我為什么要買?”李珠兒搖了搖頭,拽著蘇午作勢欲走,“再過三天,龍頭鎮也逢集了,

  我們去那里的米莊買也行!”

  她拉著蘇午,

  一邊往鋪子外走,

  一邊回頭說著話:“掌柜,不是我說,昨年年辰還算可以,大家手頭都還有點余糧,今年咱們這邊也是風調雨順,你押那么多米在手上…”

  不知是李珠兒哪句話說動了掌柜,

  掌柜忽然出聲:“七錢五,

  七個半銅錢一斤,我賣你十石米!

  丑話說在前頭,要是你們今天買不起十石米的話…”

  “有甚么買不起?”李珠兒似乎也默許了這七個半銅錢一斤的米價,她朝蘇午一伸手,“大師兄,拿錢來啦。”

  蘇午在腦海里飛速計算一番,

  發覺李珠兒把價格殺得比師父報出的價格還低,

  頓時放下心來,

  從懷里拿出那一包銀子,遞給了她。

  她攤開布包,

  露出十個足兩重的銀錠。

  朝掌柜笑盈盈道:“掌柜,用銀子買,價格是不是要給我算得更實惠些?”

  如此,

  李珠兒以七錢三厘五一石米的價格,

  在興隆米莊買了十二石糙米。

  花了八兩八錢白銀。

  掌柜拿著柜臺上的小秤,稱好了一兩的定銀,笑呵呵地同蘇午、李珠兒道:“二位客官,這十二石米待會兒給您送到何處去啊?

  需不需要雇外面那些打行的打手幫著運送?

  現在年景不太平,老朽建議你們,還是花個一兩銀子雇他們幫著運送,

  花銷雖然大了些,

  但平安最重要嘛!”

  “不請他們幫著運送,

  你們米莊不包送到地方的么?”蘇午出聲問道。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掌柜連連搖頭,“兩位是大主顧,買了我們這么多糧食,我們自是派伙計給你們把糧食送到地方的。

  只不過,若遇著兇險,我們的伙計可不會替你們出頭。

  老朽建議你們雇幾個打行的人,也是替你們著想…”

  “不必了。”

  蘇午搖頭拒絕掌柜的所謂‘好意’。

  他在此間呆得時間越長,便越能體會到一兩白銀的購買力多強。

  若用這一兩白銀買糧食,能買將近二百斤!

  可如今掌柜卻叫他花一兩銀子雇幾個中看不中用的打手?

  那這錢豈不是打水漂了?

  他自不可能同意,

  轉而向掌柜說道:“待會兒我們去外面辦些事情,回來和你們的伙計一同出發,

  把糧食給我們送到青石碾村頭的灶班子上。

  ——灶班子的師父讓我們買的這些米。”

  “原是掌灶老爺的弟子啊!”掌柜看二人的眼神微變,眼底掠過忌憚之色,臉上笑意更濃了許多,連連點頭道,“好說,好說,待會兒你們回來,

  老朽就讓伙計裝車,

  和你們一塊出發!”

  商定了此事,

  蘇午便帶著李珠兒離開米莊。

  轉而去了朱家莊東面,

  一條巷道后的鐵匠鋪。

  兩手空空的蘇午,掀開鐵匠鋪門前的布簾子,邁步入內的時候,手里已經提上了一個碩大的包裹,內里都是他從黑風流寇那里收集來的破銅爛鐵。

  鐵匠鋪子里,

  空間較為寬敞。

  正對著門的那面墻上,掛著許多鍋碗瓢盆、鐵鍬、鋤頭一類的炊具、農具。

  一個破柜臺橫在那些鐵器前,

  柜臺里并無人看守。

  反而從屋子的東側,有陣陣打鐵聲傳來。

  身上系著條皮圍裙,僅著單衣的朱鐵匠將一根燒紅的鐵條擱在鐵氈上,另一只手里攥著鐵錘,不斷砸在那根鐵條上,

  將之砸出形狀,

  砸得火花四濺!

  當!當!當!

  朱鐵匠顯然看見了走進鋪子里的蘇午二人,

  他嘴里吆喝一聲:“等會兒!”

  洪亮的嗓音壓過了鍛打鐵器的聲音,傳進蘇午二人耳中。

  二人便尋了座位坐下等候。

  朱鐵匠將那一根燒紅的、比嬰兒手臂還粗些的鐵條鍛打成片狀,又插進火爐里繼續煅燒。

  其子小朱鐵匠就不斷在爐子下扇風,

  使爐火燒得更旺。

  直至此時,朱鐵匠才有了空閑,邁步走到蘇午二人近前來,目光掃過地上那一堆被蘇午攤開的破銅爛鐵,直接向二人問道:“是要用這些東西換點鐵器?”

  “是,

  換一些炊具。

  另外請朱鐵匠為我們打幾柄兵器。”蘇午說著話,見朱鐵匠眉頭皺起,他后面跟了一句,“主要是給我們這些灶班子的弟子走南闖北用。”

  一聽到灶班子的名號,

  朱鐵匠的眉宇稍微舒展,一屁股坐在寬大的圈椅上,拍著扶手向蘇午問道:“灶班子,是停留在青石碾子村那位李姓灶老爺的灶班子?”

  “正是。”

  蘇午點了點頭。

  這時候倒沒了李珠兒開口說話的份。

  他道:“我師父讓我們到這里來尋你,說你是會打制兵器的。”

  朱鐵匠伸手扒拉著地上那一堆破銅爛鐵,點著頭道:“這哪里搜集來的鐵器,熔了倒是有將近百斤了,打幾套炊具、幾把兵器也是足夠,

  炊具有現成的,

  你們選幾套就是。

  兵器的話,也有現成的,你等會兒。”

  說著話,

  朱鐵匠便轉身到了柜臺后,

  將一個大箱子從柜臺后拖出,拖到了蘇午近前。

  一開箱,

  里面的稻草上,鋪著一柄柄明晃晃的刀槍劍戟!

  “這是我近來自己打制的,

  你看看有沒有合意的?”朱鐵匠把東西放到蘇午眼前,任他挑選,其自己則又去翻揀蘇午帶來的那堆破銅爛鐵去了。

  箱子里放著的兵器,

  多是樸刀形制,

  間有幾柄雁翎刀。

  還有兩對冬瓜錘——所謂冬瓜錘,并非錘頭如冬瓜般大,

  實際上錘頭比成人拳頭大不了多少,饒是如此,一錘子砸下去,也能叫軍陣里的騎兵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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