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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灶班子

  ‘收魂米’竟然是以百姓自愿投入灶班子米箱里的糧米作為主材料,才能炮制出來。

  現下,師父的灶班子積蓄的收魂米并不多,

  光是這次收押厲詭,已經消耗了八九成。

  偏偏他選擇第一次立灶的這個村落,也并不富裕,

  各家的存糧都緊巴巴的,

  如此就可以預見,

  到明天開廟裝臟的時候,當地村民投入米箱的糧米必定會極少,

  若收獲糧米不多,

  也就難以炮制出更多的收魂米,

  收魂米太少,關押厲詭也將變得極其困難——這樣就會構成惡性循環,說不定師父的這個灶班子,剛立下灶,轉眼就要面臨倒灶的結局!

  蘇午思索了片刻,

  開口向李岳山提議道:“師父,你看弟子這個提議是否可行?”

  說著話,

  他領著師父到了排子車前。

  木排子車上,當下就剩下一堆破銅爛鐵,以及一堆用布蓋著的東西。

  先前胖老者只顧著把錢抱在懷里,

  忽略了排子車上的那堆被布蒙著的東西,

  當下走近了,

  鼻子一嗅,就嗅到一股肉腥味。

  李岳山狐疑地看著蘇午,就見蘇午掀開那塊布,露出了底下整整齊齊碼放好,用大量鹽巴腌制起來的雞鴨、豬肉。

  “收魂米既是需要以百姓自愿投入米箱的米糧作為主材,才能炮制出來。

  我們是否可以贈送百姓等值之物,

  讓他們給我們的米箱中投入更多米糧?”蘇午向李岳山詢問道。

  胖老者一聽蘇午所言,

  初時還眉頭擰緊,覺得這是便宜之道,并非正途。

  但仔細一想,

  卻又發現,

  這個方法確實可行,

  并且能走得通!

  他眉頭漸漸舒展,看著排子車上將近二十只腌雞、腌豬肉,笑了起來:“你的腦瓜子倒是靈得很,這法子確實可行,確實可行,

  你是想用這些腌雞來和當地村民換糧食?

  ——這些也是從山賊窩里搬出來的?”

  “那倒不是。”

  蘇午搖頭道:“這些腌肉,本是十里河村的民戶自行養殖的雞鴨牲畜,

  可恨那伙山賊屠滅了整個村子,

  把這些帶不走的禽畜,全都拿十里河村民戶積攢的鹽巴腌制了帶走。

  它們本來就是屬于百姓自己的東西。”

  他接著道:“我覺得,時下兵荒馬亂,米糧最為珍貴。

  用這些本屬于百姓的東西,

  從他們手里換得米糧,縱然他們不知內情,但弟子心中有虧。

  而且,這些肉食雖然好吃,但終究不如糧米能頂餓,可以吃得更久。

  所以,我們不妨用現銀再買一些糧食,

  搭配著這些雞鴨腌肉,贈送給此處的百姓,

  也請他們明日能多往米箱里投入一些米糧。

  師父以為如何?”

  李岳山聽著這個大徒弟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他連連點頭,

  待到蘇午把話說完后,他定定地看了蘇午一會兒,

  忽然嘿嘿直笑:“你這小子——嘿嘿,老漢倒是沒選錯人。

  就按你說的辦!

  這附近最大的米莊,也在二十里外了。

  再去買米回來,估計天都要殺黑。

  那就等到明日一早,你和狗剩子一塊去買米,

  買回來后,我召集里長把這事一說,搭著這些腌肉給各家各戶分一些,

  只希望他們能多給咱們米箱中投點米糧吧。”

  “可以把此事提前知會里長,令他告知村民。

  而后我們一邊開廟裝臟,

  一邊給他們分糧食。”蘇午又道。

  李岳山聽得此言,

  心中咂摸了一陣,

  看了看蘇午,又點點頭:“這樣倒是最好,就按你說的辦!”

  窮山惡水,

  百姓們都掙扎在溫飽線以下,

  為了一口吃的,所謂道德廉恥,所謂重信重諾卻是都顧不得的。

  若是提前給百姓們分了米,

  屆時他們未必愿意投哪怕十分之一到米箱里。

  但若是當場一邊分米,

  一邊開廟裝臟,請他們往米箱里投入米糧,

  多數村民見可以因此多得不少米糧,還能得贈一大塊滿是鹽巴的腌肉——當下食鹽可不容易獲得,大概都會愿意多往米箱里投一些米糧。

  蘇午的考慮周全,

  顧念了仁義的同時,亦考慮到了施予恩惠的限度,

  不多不少,不近不遠,

  讓李岳山頗為滿意。

  越發覺得蘇午將來就是能承繼自己這個灶班子的最佳人選。

  他心里轉動著念頭,

  伸手從排子車上拿下一條腌豬肉,嘴里道:“咱們給了當地百姓那么多恩惠,吃他們一條豬肉,想來他們也怪罪不得。

  今晚師父就給你們燒一鍋豬肉燉菜吃吃。

  阿午,你去看看玉蘭他們忙活好沒有?

  忙好了就把他們都叫過來,

  師父得正式給他們排個順序,立個長幼出來,這樣以后才不會亂套嘛。”

  “好。”

  蘇午轉去了竹林后,

  新修的廟子里,招娣把破床褥拿到附近的溪邊清洗去了,

  崔玉蘭正在廟里鋪著新被窩,

  狗剩與啞女站在墻角,等著這位姐姐把床褥收拾好。

  把師父的話給他們帶到,

  狗剩自告奮勇去把招娣叫回來,

  蘇午領著崔玉蘭、啞女又回到了竹林前的空地,

  各自在條凳上做好。

  不一會兒,

  招娣就抱著洗好的床褥,和狗剩也轉回空地上。

  ‘陰喜’脈灶班子全員聚集在此。

  ‘開大會’以前,李岳山照例點了一袋煙,在嘴邊吧嗒吧嗒地嘬著,不時咳嗽幾聲,

  他目光打量著當下自己這一班弟子,

  眼睛里是幾乎都要溢出來的滿足感:“咱們陰喜脈灶班子,最初在灶王神教里啊,也是六條正脈里的一支,不過后來的后人不行,

  敗光了師祖爺爺們的基業,

  到了老漢這里,

  它就淪落得連‘三十六支脈’都比不上了。

  不過有老漢我在,

  咱們陰喜脈遲早有一天,

  還是會成為那六大正脈之一,

  說不定,老漢的弟子里——也就是你們之中,還有人能擔一個‘灶王爺’的稱號,能從‘人初灶’里,續一支灶王神的薪火出來呢?!”

  李岳山說著話,

  不時看一眼蘇午,

  其他人也紛紛觀察蘇午。

  蘇午面無表情。

  這時候也不流行鼓掌甚么的,大家都安安靜靜地聽著。

  聽李岳山講了一會兒陰喜脈的歷史,

  講了一會兒灶王神教的淵源,

  據傳,

  灶王神教原先就根本不成教統,組織極其松散,可謂是根本沒有組織,

  不過到了后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人初灶’出現了,

  當時的灶主打起‘民以食為天’的名號,到處關押詭類,糅合了一些江湖游散班子的習氣,迅速在九州各地聚集起一批教眾出來,

  灶王神教的組織架構因此而初具雛形,

  并經過一代代演變,

  成了今時的模樣。

  灶王神教以‘人初脈’為源頭,

  傳續人初灶的薪火——據李岳山老爺子所說,人初灶的薪火,乃是從真正的‘灶王神’身上脫落的烈火,‘可以燃燒空氣而使自身在沒有燃料的情況下,亦能永不熄滅’。

  人初灶的薪火傳續諸脈,

  經過不斷演變,形成了今日的六正脈,三十六支脈,以及不計其數的旁脈的教統架構。

  越是接近主支正脈的傳承,

  他們灶里的薪火愈是威能顯赫,

  在一次次的開廟裝臟中,薪火的威能也跟著不斷被提升。

  這薪火究竟是如何煎熬詭類,將之封絕,

  又是怎樣在一次次的開廟過程里,威能得到提升的?

  胖老者對此并未多提,

  而是看向了蘇午,

  咧嘴笑呵呵道:“這次立灶,要不是有阿午你的話,師父一個人來做,只怕是要半途倒灶的!

  阿午,

  明日開廟裝臟的時候,

  師父有一份大好處給你,嘿嘿,可別覺得師父小氣,看你給灶班子做了那么多貢獻,卻一毛不拔。”

  蘇午搖頭道:“師父多慮了。”

  “賞罰分明總是必要的。”

  李岳山神色漸漸變得嚴肅,

  又立下了自己這個灶班子的幾條規矩,

  多是不準允擾亂民眾,借助自身灶班弟子的身份生事等等。

  如此一番話說過,

  胖老者終于說到了今天把大家召集來的正事——排位置。

  “李午是老漢的第一個弟子,

  又為班子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立他為大師兄,

  你們可有人反對啊?”

  一眾弟子紛紛搖頭。

  李岳山咧嘴笑著:“大弟子以后便是要繼承灶班子的,除非大弟子死了,才會輪到老二,老三來,師父我把話給你們說明了,

  也免得你們因為這點子事生出別的想法出來。

  立了大弟子,

  其后的順序便按著你們的年齡來罷。

  招娣,你排第二,

  玉蘭,你排第三,

  狗剩子——你這名字不行,招娣這名字也不好,待會兒師父得給你們改個名字!

  小閨女,你是咱們灶班子最小的弟子了。”

  被李岳山喊到名字的幾人紛紛應聲,磕頭行禮。

  啞女也從條凳上起來,向胖老者磕了個頭。

  胖老者看著狗剩、招娣等名字不好的弟子,

  目光轉動,

  看向了蘇午:“阿午,

  你來給他們取名字吧,你認得字,老漢卻是不認得字的。”

  “那怎么能行?

  師父是尊長,取名字的事情該由師父來做!”蘇午搖頭推脫,他并不想在這事上費心思。

  李岳山聞言瞪著他:“我看你是嫌麻煩,不想做這事,

  還提甚么尊長不尊長的!

  就你了,給他們各自取個名字,

  這是老漢命你做的事情——是尊長命你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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