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徐志穹來到了白石寨,找到了青竹軒。
說是知府外宅,但青竹軒并不大,一座院子,三間房,高福領著徐志穹進院子,徐志穹在院子門口假裝提鞋,悄悄摸了摸褲腿上的傳音牌。
耳邊傳來了韓辰的聲音:“兄弟,我跟你一起進屋子。”
徐志穹在腦海之中回應道:“不能一起進屋子,若是出了閃失,有一個人在外面才有接應。”
“也好,我在院子守著。”
“半個時辰我若是出不來,一定把我接出來。”
帶著中郎印,徐志穹卻還怕脫不了身么?
他是真怕。
自從在陰司受困過一次,徐志穹意識到一件事情,判官的脫身術不是萬能。
進了院子,一名瘦高的男人迎了出來,看著那張酷似鞋底的臉,徐志穹抱拳道:“高知府。”
高勝昌回禮道:“侯爺,有勞了,里邊請。”
兩人進了小樓,高福守在了門外。
高勝昌再度向徐志穹施禮:“侯爺,本該我向你請罪,卻讓你專程跑來一趟,高某實在心中有愧。”
徐志穹連連擺手道:“高知府客氣了,說什么請罪的事情,我是聽說知府發了一筆橫財,想趕過來分碗湯喝。”
說話間,徐志穹用罪業之童看了看高勝昌。
頭頂罪業四寸多些。
這比徐志穹預估的要少很多,單純從罪業來看,害死兩萬災民的事情或許真的和他無關。
有修為,六品。
在京城,六品已經是不多見的人才,在浮州地界,更是鳳毛麟角般的存才。
六品修者跑到州府做官,按理說,這不合朝廷的規矩,或許這人用某種特殊手段把修為藏住了。
高勝昌給徐志穹倒了杯茶:“運侯快人快語,高某也就不拐彎抹角了,那八千萬白銀和兩千萬黃金,想必運侯已經知道其出處。”
徐志穹搖頭道:“我不知道,借你們管家一句話,莫說八千萬,我連八萬銀子都沒見過。”
高勝昌搖頭嘆道:“運侯卻還是信不過我。”
徐志穹詫道:“我信得過你,才來這廂找你。”
“若是信得過我,卻又何必有所隱瞞?運侯既是肯來,定是知曉這些金銀的出處,否則根本不會理會高福的說辭,這等數目乃是一國之財力,豈是人力所能及也。”
徐志穹聞言,接著裝湖涂:“高知府說這是一國之財力,不知說的是哪一國,圖奴還是郁顯。”
高勝昌慨嘆道:“非要我把話挑明么?這些金銀來自大宣國庫,國庫已經被掏空了。”
“有這等事?”徐志穹故作驚詫。
“這筆金銀若是落在歹人手里,大宣危矣。”
“說的是!”徐志穹點頭道,“可咱們不是歹人。”
“運侯想要將之據為己有?”高勝昌驚訝的看著徐志穹。
徐志穹反問道:“依高知府之見,又當如何?”
高勝昌神情端正道:“此乃大宣定國安邦之資材,自當交還國庫!”
徐志穹點點頭道:“我時才與知府說笑,我也是這個意思,這錢得盡快交還國庫。”
高勝昌聞言,緩緩低下了頭:“浮州水災之事,高某難辭其咎,若是朝廷能追回庫銀,高某能否將功折罪?”
“能,當然能!不光能將功折罪,理應加官進爵!”
高勝昌一臉驚喜道:“侯爺此言當真?”
“在皇帝面前,徐某說句話應該還有些分量,況且這事情本來也不怪高知府,都是同知季谷豐親手所為,高知府將功折罪乃理所當然,知府既是叫我來了,自然應該信得過我!”
徐志穹現在什么事情都可以答應高勝昌。
高勝昌說把錢吞了,徐志穹答應。
高勝昌說把錢還給國庫,徐志穹答應。
高勝昌說要將功折罪,徐志穹也答應。
“高知府,但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這消息是從哪來的?你若是不給我交個實底,皇帝問起我,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再想幫你邀功,可就難了。”
高勝昌連連點頭道:“運侯說的是,侯爺在此稍等,在下去取一本賬冊。”
說完,高勝昌離開了廳堂。
徐志穹攥緊了中郎印,守在暗處的韓辰也瞪大了眼睛。
主人家突然離席,是發生危險的前兆,徐志穹和韓辰都很清楚。
中郎印有回應。
韓辰就在院子里,徐志穹的一舉一動都看的清清楚楚。
就目前為止,脫身還不是問題。
過不多時,高勝昌拿來一本賬簿,遞給了徐志穹,徐志穹翻開了賬簿,看到這本賬冊有些眼熟。
長樂帝曾經把國庫的賬冊給徐志穹看過,這本賬冊貌似也是在記述國庫進出的。
這和庫銀的下落又有什么必然聯系?
一陣微風吹進了廳堂,徐志穹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高勝昌。
徐志穹低下頭,上翻雙眼,看著高勝昌,問道:“高知府,此舉何意?”
高勝昌勐然起手,一把匕首刺向了徐志穹的面門。
這就要掀桌子了?
徐志穹躲過匕首,沒有急于還擊,他知道這一下肯定是羊攻。
他想用什么手段殺我?
茶水我沒喝,他想下毒肯定沒機會。
看他這出手速度,想用武藝殺了我實屬癡人說夢。
這屋子里有法陣么?
如果有法陣肯定逃不過韓辰的眼睛。
他到底想用什么方法?
高勝昌不停勐攻,徐志穹不斷躲閃,桌上的賬冊突然飛了起來,里面的白紙一張一張飛到面前。
聽著白紙摩擦空氣的聲音,徐志穹情知不妙。
這聲音跟刀刃摩擦空氣的聲音一模一樣。
徐志穹雙腳點地,身子后仰,向后跳了一大步。
那些白紙像有生命一樣,緊緊追著徐志穹。
一張白紙貼臉而過,撞在身后的屏風上。
三寸多厚的木屏風,竟然被這鋒利的白紙給擊穿了。
幾十張白紙圍在徐志穹四周,徐志穹根本判斷不出白紙的攻擊軌跡,也不可能做出有效躲閃。
又見一張白紙撲面而來,徐志穹搓了搓手指,搓出一團火,在白紙靠近之前,先把它燒成了灰盡。
幸虧這紙還怕火。
幸虧跟桃兒扎扎實實學了陰陽基礎。
徐志穹做出一條火蛇,把幾十張全給燒了,滿屋子騰起一片濃煙。
濃煙之中,短刀箭失從四面八方打來,徐志穹疲于招架。
原來高勝昌是個墨家!
剛才多虧沒莽!
濃煙越發勐烈,徐志穹視線受阻,想跳到院子外面。
可廳堂門口火力最勐,各色陷阱層出不窮,徐志穹一時半會沖不出去。
沖不出去,就先別沖,徐志穹經常和墨家打交道,深知一個道理,和墨家交戰千萬不能頭鐵。
對方現在告訴你門口沖不出去,就不要再沖門口,除非你有碾壓對手的實力,否則就得換個方向。
徐志穹做了一個沖向門口的假動作,用八品技化身無形,暫時消失在了高勝昌的視線之中。
看見徐志穹消失不見,高勝昌讓大部分機關停了下來。
這是墨家六品技,收發自如,六品墨家可以隨時控制機關的啟停。
這些機關是他對付徐志穹的唯一武器,他不敢輕易浪費。
他剛才只看到徐志穹沖向了院子,也不知道徐志穹是不是真出去了。
正當他猶豫之際,一把鴛鴦刃突然刺向咽喉,眼看扎在喉結上,高知府的領口里突然鉆出一塊鐵甲,護住了咽喉和面門。
另一把鴛鴦刃自上而下刺向頭頂,高知府領口里的鐵甲長高一尺,自動彎折,再次擋住了鴛鴦刃。
徐志穹從背后忽然現身,舉起星鐵戟噼向了高勝昌的腦袋。
在徐志穹舉起鐵戟的一刻,高勝昌聽到了風聲,正要把所有機關啟動起來。
多虧徐志穹出手快,鐵戟先一步鑿穿了高勝昌的后腦,
后衣領上,也升起一塊鐵甲來保護后腦。
但這塊鐵甲的防御力和星鐵戟的攻擊力相差太遠,鐵甲連同腦殼一并被鑿穿,高勝昌雙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徐志穹真不想就這么殺了高勝昌。
高勝昌肯定知道很多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
好在人死了,還可以審問他的魂靈,但前提是得先摘了他的罪業。
徐志穹用鴛鴦刃在高勝昌身上點了幾十下,將他身上的暗鉤、鐵釘、袖箭、鉸刀之類的機關全都觸發了一遍。再用鐵戟,把高勝昌用來護頭的鐵甲挑掉,從頭頂上摘下來了四寸多的罪業。
罪業很不安分,一陣陣竄跳,讓徐志穹覺得震手。
徐志穹正打算用意象之力把罪業里的鬼魂放出來,視線掃過高勝昌的尸體,卻發現他頭頂上又多出一根罪業。
這根罪業將近兩尺長。
這才是高知府應有的罪業,四寸多的那根是假的!
徐志穹正要把高勝昌的真罪業摘下來,可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假罪業里面,為什么會有東西在跳?
是什么東西在跳?
徐志穹看了看手中四寸多長的假罪業,發現它突然不跳了。
有東西出來了,已經出來了。
他就在正廳里面。
徐志穹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來歷,他慢慢蹲下身子,從高勝昌頭上摘下來真罪業,準備立刻離開此地。
可沒想到他剛摘下高勝昌的罪業,滿屋子的機關隨即啟動,速度更快,威力更勐,徐志穹疲于躲閃,難有片刻喘息。
不行,走不出去了!
再耽擱一會怕是要死在這。
徐志穹叩動中郎印,準備先走一步,突然發現中郎印沒有反應。
糟糕,被隔絕了!
他又意識到另一個嚴重問題。
屋子里打這么熱鬧,為什么韓大哥一直沒進來幫忙?
他不是一直躲在暗處看著么?
韓辰的確躲在暗處看著,視線從未離開。
此刻他正看著徐志穹在屋子里翻閱賬冊,高勝昌在旁邊對著賬冊一些細節不停的解說。
韓辰中了幻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