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簫?”在腦海中搜尋了一番,元慎找到了這個答案。
是了,也唯有此人,才會讓師伯放心。
“正是。”虛塵真人的回答更是肯定了元慎心中所想。
“師伯力薦,元慎自是信得過,只是不知峨嵋掌門是否會念及昔年之事而為難玄簫,更不知玄簫此去之后,是否還愿回到武當來。”元慎還是有幾分躊躇。
“看來,你也知曉他的功力已恢復得不差,既然如此,他還會不會回來,你心里應該也很清楚。
只因對恩師的臨終一諾,即便是修為被廢,即便為武當、為天下正道所責難,他依舊對武當不離不棄,他的青春年華是在暗無天日的禁閉室度過的,在逐漸恢復如初后,武當秘洞那點小機關更早已困不住他,可他至今仍未選擇擅自離去,足見他的重諾鐘情。”虛塵真人先是回答了元慎后面的問題,而后接著道,“至于靜一,早在對玄簫處以刑罰之日,她便已將心中的偏見放下了,唯有你,至今還看不清么?”
“是元慎心胸太過狹隘…”元慎垂下頭,頓了頓,似是做了什么決定般,開口道,“元清、元魁、元瑞、元凌、元培、元治、元道聽令。”
“在。”武當七長老道。
“我知爾等七人無甚野心,于門派之事亦是興致索然,但元慎還是在此拜托眾位師兄師弟們,今后還請各位多費些心思在門派之事上,凡事相互商量,相互體諒。”元慎的話語在七長老聽來有些不對頭,七人面面相覷,不知掌門真人意欲何為,姑且只能靜心聽下去了。
“元清,從今日起任代掌門之位,另六人輔之,玄簫若從峨嵋功成歸來后,考察些時日,若其依舊盡心于門中之事,且富有領導才能,便讓其接替武當掌門的位置,爾等七人便盡心相輔。若玄簫并非良選,則由元清暫任掌門之位,打理武當諸事,之后還請虛塵師伯和七位師兄弟費心在玄字輩中挑一二可塑之才耐心教導指引,為武當的今后早做準備。”三言兩語間元慎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最后閉眼低聲道,“武當確實不該再這么下去了。”
聽罷元慎之言,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但細想之后,元慎所言實屬無奈之舉,此番之事后,且不說此事會否在武當內部傳開,于元慎自身而言,他已無顏繼續擔任掌門之位了,退位讓賢才是更好的選擇。
而今的武當可說百廢待興,元慎若不退身,難換武當前行,即便要在風雨飄搖的江湖中避而不出,那也需具備無人敢輕易挑釁的實力,否則,終將是滾滾歷史車輪中碾過的塵埃罷了,武當急需一個賢者的領導,而玄簫能否擔當得起這份重任,已是后話。
在元慎做出決定后,常在一片靜寂,元魁遲疑著開了口:“那掌門師兄你呢?”
“元慎自知罪孽深重,武當掌門實該卸下了,若師伯和眾位師兄師弟覺得元慎之命還能茍留,那元慎自請去武當秘洞中,受玄簫一十三年之屈,自閉思過,若師伯和師兄師弟們覺得元慎之命不當留,那當下元慎愿自我了斷。”說罷,元慎朝著虛塵和七長老同在的方向,雙膝跪地,拾起地上的無念劍,雙手高托而起。
“這…”
“不…”
七長老今日的情緒可謂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元慎的話語再次讓他們始料未及,驚愕萬分,竟一時語塞,只能將目光挪向虛塵真人的背影求救了。
“生殺之權在爾等手中,全由爾等定奪。”雙手負背的虛塵真人抬頭似在仰望著什么,這些七長老無心關注,他們只想只知道虛塵真人對元慎所言的態度,沒曾想虛塵真人竟直接將此事與自身撇清干系,令得七人不知所措。
“唉,元慎之于武當,雖說罪行累累,但往事已隨風,錯過的已難挽回,況且這十余年間沒有元慎事無巨細的前后打點,武當恐怕還難保全今日之景,他的苦勞爾等心知肚明,雖功不及過,卻也難換迷途知返,浪子回頭,之后之事爾等自行決定,我累了。”話音一落,虛塵真人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眨眼間已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虛塵是真的累了,心累,元慎這十余年間,給武當留下的,除卻門派猶在外,便只有失望了。
“師伯的意思是,掌門師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是留掌門師兄一命,讓他去武當秘洞思過了?”七長老中較為年輕的元道揣測著虛塵真人離去前所說的話。
“自是如此。”元瑞捋著白須接道。
“那便讓師兄起身吧,別這么跪著了,還有外人在當前呢。”肯定了大伙的態度后,元凌著急道。
“掌門…師弟,師伯既已如此表態,那便是不讓你以死謝罪了,你之于武當的付出,我等朝夕間也是看在眼里,絕無異議,自也無意要你性命,武當秘洞思過之事,若你堅持,我等也不會阻止,至于門中之事,我等會依言盡心而為。”元清代七人表態道,可一時竟不知該當如何稱呼元慎。
“罪人元慎,謝過師伯和眾位師兄師弟的不殺之恩。”元慎放下了無念,向七長老叩首道。
“思過之事,自要履行,不知有哪位師兄或是師弟愿與我一道同行,去往后山,請出玄簫?”元慎問。
“師兄,我陪你走上一遭吧。”胖乎乎的元魁走上前一步說道,他本不愿在這當口多事,但元慎如此出言定也是覺得由自己獨去恐怕不受玄簫待見,而他心中亦是擔憂玄簫一見到元慎會情緒失控,想到他和玄空師徒二人好歹天天為玄簫做飯送飯,玄簫應會顧及一些情面,因而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如此,先謝過師弟了。”元慎發自肺腑地感激道。
“欸,師兄師弟間,何需說謝。”元魁笑呵呵地走至元慎身前將其攙起,“那我們便先走吧?”
“好。”元慎答應著,而后沖元清等人說道:“還需勞煩師兄、師弟們將峨嵋派的那位小道友請出來,待元慎向其道歉。”
“師弟放心,我等自會打點好一切。”元清回。
“元慎今日風度無存,令武當蒙羞,也在此向眾位小友道歉了。”元慎來到姜逸塵六人身前,深鞠一躬以表歉意。
六人默然受之。
在元慎轉身離去之時,卻聽得身后之聲響起。
“或許小可沒資格指點前輩所為,但小可還是要說,亡羊補牢,知過而改,善莫大焉,前輩當下的決定,是前輩之幸,亦是武當之幸。”姜逸塵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脫口出言。
“小友所言甚是,也望能如小友吉言,天幸我武當。”元慎回過了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出言的少年,終是回想了過往之事,“現在回想起來,昔日錦衣衛上我武當鬧事之時,殿外的身影似乎正是小友無誤,想來虛塵真人能趕來護住武當顏面,當是你的功勞,小友于我武當,可謂大恩之人吶。”
“皆是天之佑于武當,在下愧不敢當。”姜逸塵自謙道。
“呵呵,天佑武當,有趣有趣。”元慎笑道。
在元魁的陪伴下,元慎取路去往后山,看著那離去的背影,掌門真人往昔間的道骨仙風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自認罪徒,步伐略顯佝僂的,白發蒼蒼的中年老道。
沒有任何意外,水如鏡確實是在武當中,八日前,她踏著血路,一路艱辛地來到武當山上。
同今日的三個師妹一般,水如鏡在太和殿中,在武當掌門和七個長老面前下跪叩首苦求,誰知她一人一嘴,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奈何卻動搖不了元慎和一眾武當長老安于自閉,不愿沾惹是非的執拗,終被禁足于已多年無一來客的客來峰,著急與無助成了她唯一的伙伴。
但她并未放棄希望,她知道只要西江之事了結,而武當又毫無動靜的話,那個少年必會來到武當,盡管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比起她而言,可能更不會被武當掌門待見,可不知為何,她覺得,只要這個少年在此出現,那再大的困難亦會迎刃而解。
便也是在今日,水如鏡心想事成,姜逸塵果然來了,而她也終得脫困,得見天日,更讓她驚喜與意外的是,她的兩個妹妹都還存活。
“蒼天有眼,待我水如鏡不薄,如鏡愿以今世的一切,換恩人此生永福。”水如鏡心中默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