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在劍橋大學的草坪上,遇到那個自稱梅涅克·卡塞爾的男人開始,昂熱便以為仁慈的上帝終于開始注視他,愿意給予他溫暖與家人。
他的身邊出現了認可他的老師,愿意與他勾肩搭背的同伴,邀請他去寢室共用晚餐的兄長…
而在那之前,他度過了孤獨的童年與少年時光。
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像他的人生從凜冬走入了盎然的春日,繼而邁入了盛夏時分。
他在劍橋讀書,暗地里參與秘黨的活動,獅心會的每個人都是他的家人,他的魅力在家人的支持下得到最大的綻放,女生們對他青睞有加,男生們以跟他結交為榮,他是學業和風度俱佳的時尚青年。
他有著看似無限光明的未來,但對希爾伯特·讓·昂熱來說,這一切都來自于他背后的家人們。
而在那一天,他的光明被人熄滅了。
當他從昏迷中醒來,見證了一生中最悲慘的景象,眼前尸體堆積如山,人類和死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相互擁抱,卻并非諒解而是野獸般的撕咬。
他用雙手埋葬了那一張張面龐無比熟悉的友人,他輕聲喚著他們的名字與綽號,卻再也無法迎來回應。
上帝似乎是殘酷的,讓他從凜冬中走出,沉浸在春夏的美好,卻勐地一把將他再度拉入凜冬。
所有人都以為他必然會倒下。
見過了夏的蟬,又該如何忍受寒冬的烈風?
所有人都這么下了判斷,他們幸災樂禍于獅心會的落幕,卻在晚宴中虛偽地哀悼于那批優秀的年輕人就這樣離開了他們,可誰也沒想到,在他們眼中必將墮入深淵的年輕人爬出了深淵,他展現出了驚人的活躍,直接邁入了秘黨的高層,以鐵血的手腕繼承了死去同伴們的意志。
慢慢的,無數混血種仰望著他站在混血種世界巔峰的玩世不恭與花花公子,有些老家伙或許能看出他面具下的真容,花花公子只是他給自己的偽裝,真正的他其實已經淪為孤高而鐵腕的掌權者。
他們敬佩他,仰望他并羨慕他,卻沒有幾個人知道,見了夏的蟬,見了光的蛾,要忍受怎樣的苦痛與煎熬才能繼續在無光的凜冬中前進。
他在漫漫積雪上留下一個個帶血的腳印,可身后的人只能看到他挺直而孤高的背影。
他列好了一份長長的復仇清單,立誓要消滅上面的所有名字。
其中有一個名字,叫做弗里德里希·馮·隆。
他是一個背叛者。
在昂熱眼中他甚至比當年圍攻他們的死侍和李霧月還要可憎。
他一直很想找到他,問一問到底為什么,為什么要背叛大家,為什么要一藏就是這么多年…
可這一刻。
昂熱再無這樣的念頭,只剩滿腔殺意。
他只是沉默著,然后暴起,揮舞著斬馬刀正面沖進死侍群中,時間零極致綻放下,無數血花與頭顱幾乎在同一時間飛上半空,他在一瞬間完成了無數次斬殺,然后拖著長刀,在死侍們顫栗和躁動的圍堵下慢慢前進。
那些原本主動撲向他的死侍開始畏畏縮縮,銘刻在基因中對血統與力量的敬畏,讓它們開始踟躕不前。
昂熱微微喘氣,拖著斬馬刀向弗里德里希的所在慢慢走去,帶血的刀鋒在地面上拖拽著,途中他甚至拄刀而立,為自己點了根雪茄。
既是給敵人無形中的壓迫,也是抓緊一切時間恢復體力。
“你已經老了,昂熱,當年的你不需要這樣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來恢復體力。”老人輕嘆道,“不過當年的你,時間零也遠遠沒有到當下的地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的你就擁有現在的實力,或許你能完成反殺,畢竟當時的李霧月沉睡太久了。”
昂熱緩緩吐出一口煙,沒有回答他。
他叼著雪茄,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次死侍群沒有再繼續后退,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命令,它們如圍攻雄獅的鬣狗們,四面八方圍堵著上前。
昂熱沉默著前行,舉刀,斬下,血花濺起。
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的確有恨過自己為什么不能再快點,如果他還能再快點,他就能阻止那個叫做莫德勒的醫師喚醒李霧月,那么這一切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他們仍會面對死侍群的圍攻,但在獅心會的面前沒有龍王帶領的死侍只是待宰的獵物。
但多年后的昂熱很清楚,人生沒有如果,他也回不到過去。
他能用時間零放緩時間,卻無法讓時間倒流,他挽回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
他只能活在當下,完成遲到了百年的復仇,讓背叛者付出應有的代價,而后讓他跪在大家的墳前懺悔。
對方不配合,他不介意打斷背叛者的雙腿,讓他哀嚎著跪在碑前,用痛哭來祭奠逝去百年之久的友人們。
這一刻無論弗里德里希說什么,昂熱都保持著絕對的沉默。
他沒有與之辯駁的興趣和念頭,有的只是斬下他頭顱的殺意。
你會想和一個死人談人心聊未來嗎?
他只是前進,前進,再前進,以手中的長刀斬出一條血淋淋的道路,無論攔在他面前的是什么,最終都淪為一具冰冷的尸體。
他掌握的是時間零,在沒有初代種的常規戰爭中,他就是無敵的。
秘黨元老們不是沒有人的言靈序列遠在他之上,但這些老家伙們甚至沒有機會在他面前完成言靈的念誦。
到了最后,弗里德里希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他不再開口,只是靜靜地望著那向著自己逼近的身影。
在仿佛無窮盡的死侍圍堵下,昂熱已經開始重重喘氣,就如他說的那樣,昂熱已經老了,他擁有了相較年輕時幾乎無敵的時間零,卻也失去了年輕的體魄。
他看到了昂熱冷漠的眼神,知道自己的這位老朋友已經連和自己說兩句的興趣都沒有了。
唯一剩下的,或許就是砍下自己頭顱的執念。
真是令人傷感啊,沒想到這么多年后的久別重逢,卻是生與死的永別,不是昂熱殺死自己,就是自己送走昂熱。
弗里德里希揮了揮手,身后有全身裹在黑袍下的人走了出來,一共七位,每一位都裹著遮蔽全身的黑袍。
他們沉默地走到弗里德里希的身前,扯下了黑袍,露出半龍化的身軀,沒有被龍鱗覆蓋的地方上紋滿了神秘的圖騰,似藤蔓又似虬龍般蜿蜒的樹枝。
昂熱將斬馬刀插入地板間的縫隙,神色凝重。
最后一頭死侍倒在了他的身邊,鮮血汩汩流淌在他腳邊,死侍的尸體鋪了一地。
昂熱知道這七人才是弗里德里希的底牌,甚至于他還藏著其他手段。
僅憑倒在地上的這些尸體,可還遠不足以讓漢高如此狼狽,更不可能成為弗里德里希時隔百年后主動找上他的底氣。
不需要去思考,昂熱完全能篤定弗里德里希就是幕后之人派來解決他的負責人。
以弗里德里希的脾性,他現在必然有九成把握能在今晚解決自己。
昂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左手折刀,右手重握斬馬刀。
接下來的,將是一場血戰。
“昂熱,雖然知道你不會同意,但我還是想問一句。”弗里德里希輕聲道,“投降吧,至少你能活下來,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昂熱終于給予了他首次回復。
他的嗓音沙啞而嘲諷,就像看著丑陋的小丑。
“弗里德里希,只有將我拉入和你同等的境遇,才能讓你稍稍安心,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嗎?看來這些年你活的并不開心,你居然還殘存了些屬于正常人的道德與人性,而這份殘留的人性在這些年里源源不斷地審判你自己嗎?這真令我欣慰。”
弗里德里希的眼中終于流露出了陰翳。
他冰冷地看著昂熱,一字一頓道:“殺了他。”
地面瞬間開裂出數十道裂痕,六道半龍化的身軀勐地突進,在同一時刻來到了昂熱的身周,其中一道停留在原地,伸手張開了無形的領域。
這是這些死侍們首次在今夜展現言靈的力量。
如昂熱所預料的那樣,這幾人不是尋常的死侍,他們是真正的古龍侍從。
而這個言靈是…戒律?!
昂熱心中一沉,戒律是范圍領域,且不分敵我,看似雙方都失去了言靈,而敵人足足有七人,自己賺了,可實際上失去了時間零,他也失去了在這些龍侍面前最大的倚仗。
就在同一時間,昂熱開啟了爆血,直接從三度開始!
三度爆血!
他在一瞬間獲得了龍類的外表,突破了血統的限制,與這些怪物站在了同一起跑線。
他不退反進,身形在剎那間與迎面而來的龍侍們正面對上,對方的力量遠在他預料之內,他只能借力側身,抬腿膝蓋勐地頂在龍侍的小腹處,將其頂飛向后方。
他放棄了斬馬刀,這樣狹小的空間內與六位肉體速度不在自己之下的龍侍的近身戰中只會成為累贅。
被頂飛的龍侍連連后退,卻是毫發無傷。
昂熱面無表情,避開了右側方抓向他心口的龍爪,折刀旋舞,劃過其脖頸,對方勐地沉身,折刀從他頭頂掠過。
簡單的幾個交鋒后,昂熱就知道了正面戰自己幾乎沒有勝算,除非他能繼續將爆血推向下一個未知的領域。
而即使是他,這百年來也只敢將爆血推到第三層,迄今為止都沒有嘗試過向著更深的層次進發。
他忽然有種釋然。
正如他曾經向楚子航說的那樣,爆血是禁忌的技術,你對力量的無限渴望會將你推入深淵,可很多時候人們甘愿墜入深淵,也要得到扭轉一切的力量。
正如此刻的他。
老實說元老會不同意讓他帶領一支小隊去全球范圍追殺弗里德里希的時候,他還挺不滿的,就連貝奧武夫都表達了反對。
好在此刻間弗里德里希主動找上了門。
昂熱的意識開始變得模湖,他再次釋放了心中的殺戮之心,血統向著深淵般的地獄前進,那一刻維持戒律的龍侍神色漸漸變幻。
它察覺到了戒律對于昂熱的壓制開始變得不穩定。
就像一頭被束縛住的巨龍,即將掙脫開枷鎖的囚禁。
就在其余人見狀不妙,一擁而上時,有古奧森然的龍語回蕩在他們耳邊,那一瞬間有人以龍文釋放了皇帝,莫大的威嚴讓龍侍們膝蓋一軟,險些跪坐在地。
金發的身影沖入了此間戰場,他先在是狠狠給了狀態不對,仿佛積蓄的火山即將爆發的老頭一拳。
“昂熱校長!”愷撒吼道,“不要再繼續了,爆血會吞噬你的一切!”
他也掌握了爆血的秘法,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昂熱校長的異常狀態。
一旁的弗里德里希的神色皺眉,愷撒怎么會來的如此之快?
他再度揮手,并給予了釋放戒律的龍侍一個眼神,后者收起了言靈。
七道身影一擁而上,宛如鬼魅般出現在周圍,伸手抓向昂熱的心口。
而迎接他們的是愷撒的反擊,他怒吼一聲,反手握住昂熱遺棄在地上的斬馬刀,單手揮舞著斬馬刀,將所有來犯的敵人統統砸翻了出去!
弗里德里希神色微變,這一刻的他居然從愷撒身上感受到了威嚴!
愷撒究竟完成了什么樣的蛻變,卡塞爾的尼伯龍根計劃效果如此強橫嗎?
原本停留在原地的弗里德里希如箭失般沖向愷撒,他在這一刻展現出的速度還在七個龍侍之上!
他的體表同樣出現了龍化,得到了龍類的外表,也打破血統進化法則,成為了真正的純血龍類。
他躲在七個龍侍之后,在第二次的進攻被愷撒掃蕩開的間隙中,勐地伸手抹向昂熱的脖子!
這一瞬間愷撒驚怒交加卻來不及出手,卻有人在剎那間抱住了弗里德里希的手臂!
“出手!”
昂熱怒吼道,他的雙手宛如鐵鉗般死死鎖住了弗里德里希的手臂。
愷撒沒有猶豫,被龍鱗覆蓋的手毫不留情地貫穿向弗里德里希的心口。
他在先前的剎那同樣完成了二度爆血,讓本就接近純血的血統,徹底邁入了純血的地步。
熾盛的金光在他眼中點燃,他目光狠辣,右手半深入進了弗里德里希的體內,只可惜在抓住心臟捏碎前,就被弗里德里希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