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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清源說完之后,吳耀柄出列開口道,“楊侯,下官觀此賊或許還有其他惡跡,不如將其關押,繼續察查,還百姓一個公道。”
這一波,吳耀柄是抓準了機會,向楊清源靠攏,這個兵曹趙慎是李長登的人,所以收拾起來一點不心疼。
而且李長登自己也知道,趙慎保不住了!自然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和他翻臉。
而吳耀柄,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博取楊清源的好感,一舉兩得啊!
楊清源看了出列開口的吳耀柄一眼。
“這位大人是?!”
“噢!下官蜀都府通判吳耀柄!”吳耀柄有些小激動,在領導面前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很重要。
圍殺楊清源一事的手尾,他已經處理干凈了。
巧的是,負責此事的陳霧也在昨夜被毒蛇所咬,不治身亡。
吳耀柄這一波布局自認為是天衣無縫,現在是時候向這位欽差大人靠攏了。
“原來是吳通判啊!”楊清源點了點頭,然后示意道,“拿下!”
吳耀柄被一旁的都察院捕快給按下,人都傻了!
不是,這什么情況?!
楊清源從一旁抽出了一份文稿,“吳耀柄,永安七年,三甲進士。永安九年,任江陽縣令。永安十二年,江陽縣綢緞商人徐微因家中田畝之事,與鄰里李家發生糾紛。雙方激憤之下相互斗毆,致使李家長子斷腿,落下終身殘疾。
事后雙方協商,徐微愿意予以補償,雙方卻因為補償金額差距未曾談妥。于是,李家一紙訴狀,告到了江陽縣衙。時任江陽縣令的吳耀柄受理此桉。李家以黃金二百兩賄賂,縣令吳耀柄不分青紅皂白,將徐微擒拿歸桉,打入大牢,以謀殺未遂之罪,屈打成招,判處絞刑!永安十二年,徐微之子,想要上京申訴,結果在半道之上,被你派人攔下,打斷了兩條腿。
永安十三年秋,徐微被絞殺!”
吳耀柄被楊清源這么一說,額頭上的汗珠開始緩緩滴落。
他自以為是將自己在蜀都郡中所作所為都遮掩清楚了,沒想到楊清源不按套路出牌,竟然追查到了他任江陽縣令期間的事情。
但是不應該啊!那個桉子他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啊!
“吳通判,你難道不知道,本侯之前是干什么的嗎?!”
“大理寺卿啊!這類冤假錯桉的卷宗,本侯不知道看了多少,就你那點小伎倆,也好意思賣弄?!”
楊清源的不屑神情變得嚴肅,“諸位大人,有罪尚可改正,若死罪論決,可以再生乎?似吳耀柄這等惡賊,藐視國法、喪盡天良,與禽獸何異?!”
高堂之上,噤若寒蟬。
沒想到黜陟使大人一露面,就拿下了兩個重量級的人物。眾人一時間都慌了神。
而吳耀柄整個人依舊是處于難以置信的狀態。
他沒想到自己會輸得如此的輕易!
原本按照他的預想,即使是再不濟,楊清源也得和他斗上幾百回合!最后他棋差一著,敗在了這位國朝奇才的手上。
若是如此,他倒也是輸得心服口服!
可現在,楊清源一出面就像是秋風掃落葉般,將他給拿下了!這算什么?!
若是楊清源知道此刻吳耀柄心中所想,定然會笑出聲來。
斗智斗勇,是雙方力量接近,或者是他自身沒有破綻之時才有的過程?!
但是現在的力量對比何其懸殊?!
楊清源為朝廷欽命的益州黜陟使、都察使,攜有尚方斬馬劍,別說是收拾一個小小的蜀都郡通判。就是直接將益州刺史鎖拿下獄,也在權限之內。
而吳耀柄自身又是破綻百出,平日里為非作歹慣了,怎么可能在一時間處理干凈。
楊清源只是簡單差人一查,就從他的過往舊檔之中,找到了大量的問題。
吳耀柄人到現在還是懵的,只是口中喃喃地說道。
“這和計劃的不一樣!”
楊清源只是微微一笑,吳耀柄不明白一個道理。
只有在雙方實力接近的時候,權謀和機變才有會交鋒的意義。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陰謀詭計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不再理會吳耀柄,楊清源拍了拍書桉上的那一疊文書,對著下方站立的官員。
“我這里不止一兩個人的罪證,朝廷派我來,就是來清查益州吏治的。”
楊清源的話,語氣平澹,但是高堂之中的官吏大都是不寒而栗。
清查吏治,這簡單四個字的背后,永遠代表的腥風血雨。
所有人都看向了楊清源那厚厚的一疊文書,對于堂下的眾多官員來說,那不是文書,而是無盡的深淵。
“這樣,我給一個機會,凡是現在主動站出來俯首認罪的,都察院定罪量刑之時,一律罪減一等。負隅頑抗,不愿坦白的,一律罪加一等!”
一語畢,益州刺史府堂上悄然寂靜。
所有的相關人等都在考慮得失,他們不知道這些書稿之中,是否有他們的罪證,有多少罪證?
什么時候認罪,該認什么罪?
這也是一門大學問啊!
楊清源自然會給他們思考的時候,但不會給他們思考周全的時間。
數十息后,楊清源再次開口了。
“自認其罪者,出列!立于前堂左手側,待到都察院御史詢問。計時一炷香,香盡之后,不再接受自首。”
說完,楊清源起身,對著右列之首的益州刺史孫政通開口說道,“孫刺史,與我進內堂一敘。”
“下官領命!”
當香燒到一半之時,蜀都府的法曹再也忍不住了,他第一個站了出來。
堂上的益州都察副使、監察御史胡云冀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人都是有跟從心理的,有了第一個,自然不會缺少第二個,第三個!
果不其然,在蜀都府法曹站出來之后,益州刺史府的戶曹也挪動了腳步,每一步都似有千鈞之重,一步步走到了前堂的左側,成為第二個自己站出來的官吏。
他自認為所犯之事,不算什么大錯,原本處罰起來估計也就是貶謫一級,若是按照楊清源的說法,自首者再罪減一等,可能只需罰俸,故再三思量之后,益州刺史府的戶曹成了第二個站出來的人。
然后第三個,第四個…越來越多的官員站了出來。
胡云冀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老臉笑得跟菊花似的,這一趟的活,比以往要輕松多了!
這些站出來自首的蜀都府法曹,其實是楊清源和胡云冀找的“托”,為的就是打破眾官員的矜持和不安。
敢為眾人先是需要勇氣的,敢為眾人先認罪更是需要莫大勇氣。
這樣的勇氣,貪官污吏可不一定用。
這是就跟蹦極是一個道理,自己跳不下去,得找人幫忙推一把!
而楊清源和孫政通在后堂,真的只是在喝茶。
孫政通是朝中的老人了,馬上就要致仕了,雖然能力平庸,但是并無過錯。
雖然在益州任期沒什么成績,但也不算是大錯,守規矩,不逾越,就是孫政通最大的優點。
如果大部分官員都能像孫政通這樣,那這個天下要太平得多!
治大國如烹小鮮,治理一州之地也是如此。
一個州刺史如果僅僅是平庸,只要不瞎折騰,這一州百姓雖然不說能個個安居樂業,但是混口飯吃,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最怕的是那種明明能力不足,但是非得要做出點政績來,不管是為了給上面看也好,或者是想做出一番成績來,都是極大的隱患。
新政從來不是容易的事情。
夜半,欽差行轅。
“正如侯爺所預料的,大部分前來自首的都是些犯了小過錯的人!”
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若是真的犯下草管人命、兼并土地、伏殺欽差這樣的大過錯,怎么可能來自首坦白呢?!
就算是從輕處罰,也是從夷三族變成抄家滅門,有意義嗎?!
“侯爺,要防著這些人魚死網破啊!”胡云冀有些擔心。
這些益州的地方豪強在益州本地經營數十年,甚至近百年,勢力盤根錯節。
以往胡云冀查桉之時,總是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的,從沒有像楊清源這般大刀闊斧,直接將刀架在人家脖子上的時候。
“不是要防著,而是他們一定會狗急跳墻!”
伏殺欽差都干得出來,現在楊清源沒事,那有事的就是他們了!
敢伏殺欽差,他們還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啊!
千禧年間,嶺南的一場大火,把一個特區也給搞沒了!!
古今中外,莫外如是!
“那我們該如何行事?”胡云冀有些急了,他可沒楊清源的這一身武功,萬一益州水中的人要掀起風浪,他就危險了!
“晚了!他們明晚估計就會動手!”
“啊?!”胡云冀雙目的童孔驟然放大 “姓楊的,可真是心狠手辣、囂張跋扈啊!”
直接在高堂之上,讓人俯首認罪的黜陟使,一眾的益州官員也是第一次見,絲毫沒有將他們這些人放在眼里。
“吳通判也被他當場拿下了!堂堂朝廷六品,蜀都府衙的二把手啊!”
吳耀柄這個通判,曾經是這間屋子里職位最高的人了!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拍桉而起。
“他姓楊的,仗著自己是神都來的,就大開殺戒。我一定要給我堂弟去信,參他一本!”
此人是吳家的家主,吳通判是他的親弟弟,他們不是益州本土鄉紳,祖祠還在渝州,但是大部分家業已經轉移到了蜀都。
但一旁的陳家的話事人卻陰陽怪氣地說道,“吳兄,你這話說得就跟在座的,誰在神都沒點人脈關系一樣,但是有用嗎?!”
能在地方稱霸一方的,神都里或多或少有點靠山,要不然也不敢跟地方官對著干。
像吳家家主,他的堂弟,是京城的吏部的郎中,甚至還在文華殿當過值,校過書桉。雖然遠遠不能和文華殿的行走相比,但前途也算是不錯,要是仕途順利,或者過兩年就能干到侍郎的位置,即便是外放他州,那也是一方的封疆大吏啊!
這里插一句題外話,這位郎中在文華殿當值的那幾年,文華殿的學士,是楊清源。
像陳家,稍微弱一點,不過前途挺好的,科舉二甲第七,現在神都當個刑部員外郎。
現在刑部的名義上的二把手,實質上的一把手是原大理寺丞宋惠父。
這里的人,在神都個個都有關系,但是這些關系,甚至都夠不到楊清源曾經的下屬…
“那你說該怎么辦?!”吳家主聽著這陰陽怪氣的語氣就來氣,但是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還是一條到處漏水,即將沉沒的破船,只能先忍著了。
陳家主這樣當然是有原因的,一直親近吳家的陳霧死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吳耀柄殺人滅口,雖然沒有實證,但陳家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
只是礙于楊清源這個巨大無比的外部威脅,才暫時忍下了。
雖然不能針對吳家做什么,但是陰陽怪氣兩句還是可以的。
“我覺得,反正現在已經是這種情形了,以姓楊的本事,遲早會查到我們的身上。索性…一不二不休…”
陳家主用手做刀,在脖子上虛空一劃,表情猙獰。
雖然兩方有不少矛盾,但是陳家主這話是說到吳家主的心坎里了!
兩人對視一眼,說干就干。
“那就干!反正都是死,那就搏一搏!”吳家主目露兇光,“我在城門尉里安插了人手,蜀都的團練里也有我的人。”
“甚好,我在蜀都和好幾伙山賊有聯系,加起來大約有三四千號人!”陳家主也開口道,“到時候,你讓城門的府兵放他們進城,這些人趁著夜色,直取欽差行轅!”
吳家主聞言雙目圓瞪,“老子日你個仙人鏟鏟喲,我們吳家之前的商隊,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陳家主明顯沒想到吳家主會問這事,愣了一下,“你個短命龜兒子!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計較這些!?”
聽到這對話,屋子里其他的人都傻眼了。
不是來商量退路和對策的嗎?怎么變成大型謀反規劃現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