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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暮歸

  誤解,隨著胡濟的致歉而告終。

  甫一來相府任事的鄭璞,性情再剛愎,亦不可能為此事大動肝火。

  避席不接禮、口自謙遜兩句,此事便過去了,讓主薄署內又是寂靜的各自忙碌。

  只是氛圍卻是有了些不同。

  鄭璞依舊心無旁騖,專心致志的署糧計之事。

  而其余那些主薄,卻是在批注完一案牘時,偶爾亦會側頭瞥一眼顧來。

  眼眸之中,有類似于詫異、新奇或匪夷等情緒一閃即逝。

  時光于專注中,疾速流逝。

  不知覺,夕陽已偏西。蒼穹上白云蒼狗蕩漾起寂靜金色,原先流淌于山巒的晚霞彩衣,亦籠罩住相府,延伸入主薄署來。

  偌大的署屋內,此刻僅剩下胡濟與鄭璞二人。

  不同的是,鄭璞依舊俯首于案,目不斜視,奮筆不停。

  而胡濟卻是早已隔筆于案,原先鋪展的案牘竹簡,亦已收攏完畢。

  此刻的他,正側頭捋胡,含笑目視著鄭璞。

  好不閑暇。

  少時,鄭璞擱下筆,將計量完畢竹簡卷起擱置一側,正欲取另一卷時,似是隱隱有所覺,側頭往胡濟目顧而來。

  見胡濟如此作態,不由微愕。

  “哈哈,子瑾任事,當真專注!”

  先是迸發一陣笑聲,胡濟起身,沖著鄭璞頷首,“子瑾,暮色將至,今日署公畢,且隨我去用餐吧。”

  “好。”

  顧看了下空空如也的署內,鄭璞不由失笑,頷首而應。

  亦是先將案幾收拾整齊,才起身。

  “唉,若人人皆如子瑾,又有何事可稱瑣碎邪?”

  卻不想,胡濟兀自駐足,目光頻頻,在自己與鄭璞計量完畢的竹簡堆來回打量,長聲嘆息。

  嗯,鄭璞計量完畢的竹簡,乃是他的三倍,且有余。

  “年少者,不可事事皆順;年壯者,不可碌碌而閑;年老者,不可諸事逆耳。”

  文縐縐的扯了句,鄭璞嘴角含笑,口稱謙遜道,“胡主薄,且莫再夸我,免得小子得志而妄自尊大矣!”

  “噫!子瑾此言,當真發人深醒!”

  當即,胡濟聽罷便拊掌而贊,自垂首作喃喃少許后,又昂首目光灼灼,笑逐顏開,“哈,今與子瑾共事,安知孔夫子‘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之幸也!”

  呃........

  適可而止吧。

  再度被贊的鄭璞,不由搖頭苦笑連連。

  乃先伸手虛引,轉開話題,“胡主薄,我腹中空空如也,若主薄再作敘談,我便自歸門下督署尋餐了。”

  “呵呵~~~”

  亦是微搖頭而笑,胡濟伸手虛引下,拔步先行,“罷了罷了。子瑾作謙遜,我亦不好再贅言。你我這便去尋餐,請。”

  少時,至小食屋。

  與門下督的食屋不同,此處皆設獨立食案,且所食更加豐盛。

  不僅已有肉羹,竟還有酒水。

  “子瑾,所食多寡,皆可自取。”

  自覺為鄭璞講解了一番,胡濟又壓低了聲音,囑咐道,“唯獨酒水,人限兩盞,多取將被依律申責且罰俸。此乃丞相之令,恐有貪杯者,多飲誤事耳。”

  鄭璞自是頷首謝過,“多謝胡主薄點明。”

  士者,克己,食不言。

  少時,食罷。

  兩人取青鹽水凈口后,往相府外步出。

  此刻暮色未低垂,離禁宵之時尚早,是故兩人緩緩而行,權當是消食。

  黃昏時分,暑氣微散,且時而有涼風徐來,不由令人心情大好,激起談興雀躍。

  胡濟亦然,并肩而行未幾步,便尋了話題閑談,“子瑾,你現今所宿乃何處?”

  “城西與城南彎角處。”

  鄭璞頷首作答,頓了頓,又加了句,“不過,近數日,厚顏借住于大司農府上。”

  微微揚眉,胡濟似有疑惑。

  隨即,便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想必是想通此中緣由:鄭璞逐客,被好事者來尋擾。

  只是,亦無法將此話題給順延去了。

  略作沉默,他索性又談及公務,“子瑾計量神速,讓我分屬之事可節期署畢,若不意外,子瑾或許不日將與我出城些時日。秋收新糧時,歷年皆是我巡京師周邊的。”

  語罷,恐鄭璞不解,又緊著加了句,“丞相仁德,在納秋糧時,皆會遣府中僚屬巡視黎庶田畝收成。若是歲有歉收,便會少征些,讓黎庶們以徭役增期代之。”

  果然.......

  不愧是諸葛丞相啊!

  鄭璞心中贊了句,便頷首而答,“若能隨胡主薄巡視,乃正中下懷也!實不相瞞,我長在什邡山野,不曾游學見巴蜀風物,常以為憾。”

  “哈,如此甚好!”

  聞言,胡濟不由捋胡而笑。

  且談,且行。

  不多時,便到了相府門前。

  不想,胡濟卻于門內駐足,拱手作別,“子瑾,明日再會。”

  先依禮拱手,鄭璞有些詫然,出聲問道,“胡主薄今夜宿在相府?”

  “嗯。糧計一事,本我職責,卻是子瑾所勞更多,心有愧矣,只好挑燈以勤補拙。”

  喔.......

  此人雖性情剛直太過,不諳世故,卻能做到苛求己身,且真摯篤粹,倒不失為佳朋之選。

  心有所動,鄭璞略作思緒,才昂頭問道,“以胡主薄職權,可調一木匠遣用否?”

  話落,又補充了句,“無需技藝高超,能熟練以鉚楔作小巧之物即可。”

  “自然是可以的。”

  先是微微頷首,胡濟才詫異發問,“嗯,不知子瑾欲作何物?”

  “主薄若是想知,明日為我召一木匠即可。”

  故意不言透,鄭璞挑著眉,兀自捉掐而笑,拱手作辭,“胡主薄,日色將暮,我且先歸去,明日再會。”

  說罷,不做停留,轉身步去。

  徒留那胡濟,駐足捏胡蹙眉,目視他背影作思慮。

  不過,片刻之后,便微微一笑,釋然轉身而去。

  自然亦不會忘,于沿途上尋了一甲士,讓他趁著暮色未低垂,疾行去匠作署調一木匠明日來候。

  而緩緩于歸途的鄭璞,則是不停得揉著,執筆一白晝而酸楚無比的手腕。

  嘴角之上,還泛起一縷苦澀。

  唉,今夜還得執筆,默出珠算口訣。

  是也!

  他想做的,便是算盤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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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算盤發明時間,有東漢至南北朝、唐宋、元明三種說法。筆者以“籌算從周代應用到元代,唐代曾經規定文武官員都必須備有算袋”為佐證,設定三國時期沒有算盤。嗯,by the way,古人將算籌裝袋或筆筒隨身攜帶,稱為算袋或算子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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