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勛的利益觸角,在于商,那文官的利益觸角,則是根深蒂固的耕讀傳家。
如今,文宮能輕而易舉逮著武勛的痛處,海貿商業猛揍,那武勛,要找出文官的痛腳,顯然也不是什么難事。
自昭武六年四月,泉州走私之案,被擴大勢頭后,大恒天下,一件件農稅方面的偷稅漏稅之案,乃至官官勾結,瞞報漏報 田地,侵占民田,違反朝廷律令增長佃租等等的案子迭出。
雖說為三法司督察,是文官的主場,但在虎視眈眈的武勛盯著下,誰若稍有包庇,那武勛自然是絕對不介意逮著痛處也來 通揍!
文與武,農與商,撕破臉皮之后,這場由稅案而起的風波,儼然已經徹底變了性質,并且朝著個完全未知的方向滑落而 天子早有預想巡視天下的計劃,在這般爭鋒之下,也不得不暫時壓下。
在乾清宮,天子桌案上堆積的奏本,較之往日,卻也明顯多了不止一籌。
海疆的走私案情變幻,天下各地的田地稅案,如雪花一般,紛涌而至。
顯而易見,如此爭鋒,雖還在秩序之中,但也影響了最為重要的穩定。
天子慢條斯理的翻閱著這一冊冊奏本,神色無絲毫變化,似一切如常,對這破壞穩定的爭鋒,儼然依舊視若無睹,完全沒 有絲毫干涉的想法。
天子看得很是清晰,只要在秩序之中,一切就都好說,畢競,秩序之中,那就得講證據,能被逮著小辮子的,也必然是做 了出格之事,屁股上有屎,才會被逮住。
文也好,武也罷,既然要斗,那就干脆斗得徹底一點,也好好清理一下糟糠齷齪。
更為重要的是 天子注視著內閣上奏的奏本,嘴角卻也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
奏本內容上很是清晰,關于大恒第二屆科舉之事,在大恒談科舉,離不開的,便是新學。
而這奏本之中,亦是將新學抬在了一個與儒學并等的高位。
并對科舉改制,擬定了詳細的章程。
只要他這個天子批定,來年的科舉,便是教育體系,選材體系改革徹底邁開的第一步。
當然,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樣的話,誰都會知道,科舉改制的最終提議者,是內閣首輔劉起元。
天子輕笑,隨手拿起印璽,蓋在了這冊奏本上,隨即,便毫不在意的將這冊奏本丟至一旁。
僅僅是這些,那可不夠。
改革科舉,是早已定下的事情,雖未徹底成章程,但該面臨的壓力,該殺的人,他這個天子都經歷了過來。
縱使滿朝文官皆不支持,定制實施,也是必然。
這些,跟他劉起元可沒什么關系。
僅僅一個表態,這誠意,可不夠天子隨手拿起桌面上一冊奏本,上書地方官員與地主士紳同流合污,瞞報漏報田地,偷稅漏稅,壓榨百 種種根深蒂固的罪,依舊根深蒂固的存在于這片土地上。
天子自然清楚,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
人性如此,只能壓制,不可能扭轉。
這也是,天子為何坐視武勛近乎報復性的掀蓋子,而無動于衷的一部分原因。
而更重要的是,武勛雖有些爛泥扶不上墻,爛泥扶不上墻的前提是,大恒的規矩,束縛著武勛將帥們,讓他們跟官場沉浮幾年的老油條斗,自然是斗不明白哪怕不說什么狗急跳墻,就武勛遍及天下的錯綜復雜,要查人,要牽扯到誰,并不是一件難 他發現,文官也好,士紳也好,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他們自己的處境。
在大恒,從來不是他這個天子求著他們干什么,在這潑天勢大的武勛壓制下,他們要生存下去,只能求他這個天子庇護!
他們能夠立在大恒天下,靠的,不是他們能夠抗衡武勛,而是他這個天子在護著他們,在拉著偏架。
他們能揪著武勛的痛處猛揍,也并不是因為他們能夠壓制武勛,而是借著他這個天子的強權威嚴。
如此的寬容,現如今連理所應當的誠意都扭扭捏捏。
還真以為,繼續堅持著前明所謂的文人風范,他這個天子,就會讓他們繼續保持文人的尊榮 “傳朕旨意,凡涉及田地農稅之案,無論案情大小,律從嚴從重徹查!
“另,給朕傳召天下,鼓勵地方百姓舉報違反農稅之法之人,凡舉報屬實,按涉案金額半數為獎勵!
天子慢條斯理的出聲,聲音平淡,眸中,卻是有著一抹深藏的冷意。
順者昌,逆者亡 他真沒太多耐心,去等待官場所謂的權衡利弊。
既然如今局勢已經演變至此,那他就不妨順勢而為推上一把。
天子倒是頗為期待事態演變,這走私之案,哪怕遍及整個海疆,也僅僅只是海疆,總有截止之時。
但文官們那所謂的耕讀傳家,在如今大恒的大環境下,以前再對的事,現在也都是錯的,不查則已,一查,那就必然是一 屁股屎!
查得多了,落馬的多了,但卻無能為力的時候,他們就會明白,這大恒,究竟是誰說了算。
他們立足大恒的根基,在于哪里!
大恒,終究不是大明。
思緒之間,天子長吐一口氣,往后靠躺,幾名名貌美婀娜的宮女,立馬上前,左一右,一前一后,或摁著腦袋,或錘著肩膀,或按摩 還有兩名宦官手持大蒲扇,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煽動著,去除著烈日的炎熱。
在桌案兩側,更是擺放了數盆大冰塊,降低著殿中的溫度。
天子微瞇雙眸,只是享受了一會,便隨之起身,執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了殿中擺放了冰盆,隨口問道。
“后宮各嬪妃貴人,都送去了冰塊降溫沒”
二德子立馬回道:“回稟陛下,冰室定了章程,娘娘們,殿下公主們,每天都有專人排 天子警了一眼殿外的烈陽,再道:“天氣炎熱,讓太醫院準備點清熱解毒的方子,送到各宮去。
“奴才明白。”
二德子再應聲。
天子點了點頭,給了親屬一點微不足道的關心后,思緒,便又回歸了這無窮的國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