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臣以為,定是偽明余孽…”
來宗道話都有些不利索了,這個問題,太嚴重太嚴重了!
從前明,到現在,這么多年矜矜業業,這么多年的刀光劍影,他們這些前明舊臣,才勉強獲得天子的接納!
上一次因陜西總督之事,雖讓天子有了意見,也不是不可以慢慢彌補。
但這一次,那就完全觸及禁忌,直接關乎他們這些前明舊臣政治生命的事情了!
私造軍械?倒賣軍械?勾結白蓮?
能有這個能量打通這些關節的,所涉層面,絕對不低,參與之人,也絕對不少!
滿朝文武,能夠做到的,絕對不少。
能有這般權利,還有這般動機的…
顯然就少了很多很多!
而在這其中,他們這些前明舊臣,無疑是最為特殊的存在,有充足的權利,也有最明顯的動機!
在這大恒朝,他們這些前明舊臣本就地位尷尬,若這件事真是他們這些前明舊臣中某個人或某一群人做的…
那后果…來宗道有些不敢想。
“臣以為,當立即派錦衣衛至陜西,徹查此事!”
“錦衣衛?”
天子看向李若鏈:“你當初怎么和朕保證的?”
“臣有罪!”
李若鏈猛的叩首,高呼請罪。
天子輕笑,笑容已然無比之森寒。
他是不是太寬容了!
寬容到某些人可以肆無忌憚了!
念頭流轉,天子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殺意。
許久,天子才緩緩出聲:“給你一個月時間,查不清楚,你就別回來了!”
“臣,遵旨!”
李若鏈叩首,忙不迭的告退而去。
天子瞥了一眼在場文臣武勛,竟沒再多說,便邁步而去。
徒留下破碎的桌案,以及跪倒的文臣武勛。
“恭送陛下!”
文臣武勛拜倒恭送,待天子走遠,眾無作為文臣,才陸續起身,只不過這一次,無論是文臣亦或者武將,顯然都沒了斗嘴兩句的心思,一個個滿臉陰郁,快步朝宮外而去。
而這個陜西白蓮做亂的消息,亦是隨著這些文臣武勛的離宮,飛速的在朝野之間流傳開來。
白蓮做亂,自然不是什么新鮮事,更何況,在做亂的萌芽階段,便被直接鎮壓,這更談不上多大的事情。
只不過,當其中內情流傳開后,朝野之間原本的漫不經心,亦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蓮做亂不稀奇,內賊勾結白蓮,這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以如今天子的狠辣作風,這種事,那就是誰沾到,誰必死!
一時之間,原本風平浪靜的朝堂,亦是瞬間暗流涌動,軍法部也好,都察院也罷,亦或者各個派系也罷,皆是小心翼翼的調查著,生怕被牽連到了自己。
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相隔不到兩天,又一件禍事,亦是伴隨著飛奔而來的快馬,從陜西延綏,傳至了京城!
昭武四年九月十六,林丹汗次子阿布鼐率兵突襲延綏,榆林口守將力戰而亡,阿布鼐破關而入,兵鋒肆掠榆林府!
消息傳來,引爆整個京城,亦是陷入了少有的喧囂之中!
時至如今,誰不知道大恒在江南連戰連捷,誰不知道,蒙古大汗率軍數十萬兵臨大同,卻不得寸進半步!
可現如今,區區一支偏師,卻踏破了邊關,攻入大恒境內,這個消息,在這一連串的報捷消息之下,無疑是極為的顯眼!
民間議論紛紛,朝野,則是一片動蕩!
蒙古偏師破關而入,難以讓人接受,但也不是什么太大之事,畢竟,阿布鼐雖破關而入,但也僅僅是破關而入,在榆林府,便第一時間被榆林衛,長河營給擋住,后續支援而上,阿布鼐敗亡,是必然之事。
但…陜西可不僅僅是發生了這件大事,幾天前的白蓮教之事,可還歷歷在目!
兩件事接連發生,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其背后的關聯了!
這般關聯…那可就不是沾之必死了,是沾到點,估計就得身死族滅了!
人心惶惶,風聲鶴唳!
在這群臣驚懼之間,皇宮,卻是無比的平靜,朝議之上,天子也未曾就此事安排絲毫,恍若一切都未曾發生一般。
如此異常,倒是讓群臣更是為之膽戰心驚,生怕風暴驟起,將自身席卷進去。
距離榆林戰事傳至京城,已過去數天,朝野暗流愈發洶涌,天子卻依舊無絲毫動作,似乎,真的將此事擱置遺忘一般。
在乾清宮中,天子桌案已然煥然一新,桌面上,是各地遞來的奏本,堆積如山。
天子佇立輿圖前,負手而立,王五侍候一旁,殿中宦官宮女佇立,隨時等候著旨意。
朝野的動蕩,天子自然一清二楚,榆林的戰報,天子自然也了然于心。
縱使邊關告破,蒙古兵鋒肆掠榆林,天子所思慮了,也不是榆林的戰事如何。
邊關防御體系,從來就不是簡簡單單一道防線,而是由數道防線交錯組成,縱使邊關告破,也危急不了陜西,除非阿布鼐短時間內,擊破榆林城,再擊破延綏鎮數萬大軍,不然的話,威脅不到陜西內地。
天子所顧慮的,是吃里扒外的賊子!
任何事,都是有利益導向存在。
費盡心機,要引爆災民這顆雷,要動蕩大恒國運…
誰才是最大的獲利者?
蒙古?大明?
雖說陜西至今,還沒有真正有依據的案情結果匯報過來,但很是顯而易見,不太可能是蒙古!
若說是蒙古細作慫恿災民造反,煽風點火,天子還相信。
但白蓮之亂,已然很清楚的說明了,亂的不僅僅是災民,還有掌權者參與其中,為白蓮提供便利,提供武器,乃至提供消息!
蒙古能拉攏個別官員,但肯定拉攏不了大批官員,白蓮教,那就更不可能了!
顯而易見,最終的利益導向,只能是大明!也只有大明那正統的法理大義,才能讓很多人為之甘愿放棄一切!
任何事也都可以管中窺豹,白蓮之亂,一夜之間,近十處工程之地,遍布大半個陜西,盡皆爆發!
這其中,沒有足夠的權利,足夠多的有權利之人,沒有足夠復雜的利益脈絡,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如今的局勢,是南北皆在大戰!
這個局勢,這個時間點…
無疑是無比的巧妙!
天子也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有些頭投鼠忌器!
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個時間點…
“定國公到哪里了?”
天子出聲。
“回稟陛下,前兩天來消息說,定國公已經到登萊了,估計再過十來天,定國公就能趕赴陜西上任。”
天子點了點頭隨即看向江南之地,戰事持續一個多月,戰局,已經定下。
南明朝廷,沒有逃!
這無疑是超出了天子的預料,四面合圍之下,泉州的陷落,完全已經可以開啟倒計時。
偽明的覆滅,已然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狗急跳墻……”
天子輕喃,眉頭儼然皺起,若是為了一己私欲勾結白蓮,勾結偽明,勾結蒙古,他都不擔心。
怕就怕在這些人,不是為了一己私欲,而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是那種愚忠之下的衛道士!
狗急還跳墻!
這些衛道士瘋狂起來…
天子撫了撫額頭,眼眸深處,卻是難以抑制的浮現出了濃濃的無奈!
所謂…革命不徹底,莫過于此!
若他是起兵推倒大明,這種現象,縱使出現,也只會是個別。
可他,終究是全盤接受了大明的一切,縱使他已經將很多東西,改得面目全非,但不可否認的是,至少目前,大恒的魂,還是大明!
“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
天子黯然一嘆,前明的余毒,內部的隱患,必然會是以后許多年,他最頭疼的問題!也會是大恒最根本的問題!
黯然只是片刻,天子便重歸于冷靜。
余毒未清是必然,這次既然出現了,那就干脆刮骨去毒!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