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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兄長

  圩日需趕早,書場也需開早,如今又是四末五初,春夏交替之時,天色亮得極快,所以,寅時(四點)伙計們就要起床洗漱,做開門營業的各項準備了。

  蘇問是說書先生,不用起得這么早,但卯時(六點)也要到場,掌柜同眾說書人定下今日章程之后,便開始正式貼招售票,辰時(八點)左右即首場開講。

  這首場和末場一樣,都是半個時辰的小場,上臺的大多是些不得意的說書先生,或者剛剛登臺的后輩學徒,觀眾也不是很多,畢竟一大早的誰有閑情來聽書?

  早上的首場只是炒炒氣氛,重頭戲一般都排在晌午的三四場,那時早上的圩市差不多就要散了,趕完圩的人們剛好要尋一處地方用午食,也有那閑心那時間去消遣了,就會看看戲班,聽聽書場,在這勾欄瓦肆里轉一圈,晚間再歸家。

  所以,書場的招牌說書人,只在晌午時登臺,如孟實,作為這孟家書場的掌柜,也是頭號說書人,今日他的書就排在第三場,蘇問則排在前面的第二場。

  孟實將這黃金時段的第三場轉給蘇問,可以說是給了蘇問一個大便宜。

  當然,蘇問也確實有撿這個便宜的本事。

  今日逢圩,人本就多,再加上三日前積攢的人氣,觀眾比上次少了不到三分之一。

  少了三分之一?

  還不到?

  這話外行聽來或許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實際很好理解,就一個錢的問題,免費的時候人多,不代表收費的時候人也多。

  說書人初次上臺,免費開講,臺下肯定有不少聽眾,反正不要錢,不聽白不聽嘛,這樣到第二次上臺,要收人票錢了,那聽眾數量就要斷崖式的下滑。

  不見一半,那是正常,甚至跑掉七八成,都在意料之內,預算之中。

  蘇問這才少去三分之一,成績可以說是很不錯了,當初孟實初承家業時都沒這么多“粉絲”捧場。

  眾人厚愛,自不敢負,身穿長衫的蘇問從后臺走出,直往書臺之上走去。

  “蘇先生!”

  “問小哥!”

  “今日兄弟幾個可是特地來給你捧場的。”

  “不要讓人失望啊!”

  “說的不好,小心退票!”

  “伙計,溫一壺酒,再來一碟茴香豆!”

  “…”

  眾人招呼,蘇問含笑,登上中央書臺后,再拱起手來想四方一轉:“小子蘇問,蒙眾人厚愛,今日再登臺,繼續同諸位說一說那英雄故事,那古今傳奇!”

  “好!”

  滿堂喝彩,掌聲如雷。

  蘇問也就勢坐下身來,待眾人叫好之聲稍停,右手捏起醒木往桌上一拍:

  酒色端能誤國邦,由來美艷陷忠良。

  自愛青春行處樂,豈知紅粉笑中槍!

  臺上詩一首,臺下人皆靜。

  定場詩罷,蘇問正道:“書接上回,武松帶虎巡街,忽在人群之中聽聞有人喊叫自家姓名,當即翻身下轎,撥開群眾,來到那人面前,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

  “那人是誰?”

  “竟叫這打虎英雄納頭便拜?”

  蘇問手中折扇一轉,向臺下眾人笑問道.

  “是啊,那人是誰?”

  “快說快說,休賣關子!”

  眾人抻著脖子望他,心中好奇如猴撓一般。

  蘇問一笑,說道:“此人姓武名武植,乃是武松一母同胞的嫡親哥哥,還有個諢名,叫三寸丁谷樹皮!”

  “武植?”

  “嫡親哥哥?”

  “三寸丁,谷樹皮?”

  眾人聽此,似解非解,不懂得這三者之間有什么特殊聯系。

  好在,蘇問沒賣太大關子,當即解釋說道:“為何叫他三寸丁,谷樹皮?”

  “原來是因為這武植模樣!”

  “他與武松雖是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嫡親兄弟,但長得卻是天差地別!”

  “武松身長八尺,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渾身上下有千百斤力氣,縱是景陽岡上的吊睛白額虎,也禁不住他三拳兩腳,端是一條英雄好漢,可那大朗武植…”

  蘇問搖了搖頭,嘆息道:“那武大郎身不滿五尺,面目生得猙獰,頭腦長得可笑,人們見他生得這般模樣,便給他起了這么一個諢名,三寸丁谷樹皮!”

  “原來如此!”

  聽此,臺下眾人方才恍然大悟。

  隨后又有人品出其中深意,出聲問道:“不對啊,即是一母同胞,嫡親兄弟,為何那二弟武松身長八尺,相貌堂堂,兄長大郎卻是一個三寸丁谷樹皮?”

  “對啊對啊!”

  “為何?”

  “難不成這兩人并非嫡親兄弟?”

  “莫不是有人給他爹帶了綠頭巾?”

  “哈哈哈!”

  眾人議論紛紛,幾個不正經的更是講起了葷段子。

  臺上的蘇問見此,卻是一臉嚴肅的搖了搖頭,言道:“非也非也,這武植與武松乃嫡親兄弟無疑!”

  眾人不解:“那為何是兩般模樣?”

  “諸位有所不知!”

  蘇問搖了搖頭,嘆息說道:“那武家父母早亡,又無宗族照拂,兄弟兩人只能相依為命,武大郎十一二歲,尚不足舞勺之年,就挑著家傳的炊餅擔子走街串巷,養活自己與還是黃口小兒的武松,真正是長兄為父,含辛茹苦啊!”

  “這…”

  聽蘇問如此說,眾人不由沉默了。

  蘇問卻是不停,繼續說道:“兩人一母同胞,嫡親兄弟,為何武大生得矮小丑陋,武二長得高大英武?

  便是因為那武大郎自小挑擔,壓著身子,每日走街串巷賣炊餅,養活了自己兄弟,也壓矮了自己身子!

  不僅如此,往日里有些吃食,有些魚肉,武大也是讓給武二吃,自己盡吃些糠咽雜糧,這般辛苦,這般飯食,又怎壯得起來?

  因此,這武大與武二雖是一母所生的嫡親兄弟,但長得卻是高矮參差的兩個模樣。”

  蘇問一嘆,總結說道:“武大雖矮,在武二眼中卻是高如泰山,擎起穹蒼,武二雖高,但在武大看來卻一直是他的幼小兄弟,時時掛心,時時照拂!”

  “這…”

  “武大高義也!”

  “當真是長兄如父!”

  “我等齷齪了!”

  “方才笑綠頭巾的,我啐你一臉!”

  “二郎真英雄,大郎好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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