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不上去了吧。”
東方明珠,一路上談笑風生的江辰變得有些“憂郁”。
“怎么了?”
已經推門下車的武圣疑惑,而后迅速反應過來,開始擠眉弄眼的笑。
“哥,你甭多心了,武廣江應該得感激你才是。要不是你帶我們去沁園,他哪來的機會展示自己的正直偉岸?不消說,昨晚指不定和我媽怎么賣弄呢。”
“不過。”
武圣嘆氣,“我姐也真夠狠的,這種局都敢玩,要是武廣江沒挺住,我們這個家都得散啊。”
江辰有點想笑,這小子也是很清楚昨晚的驚險程度的。
他扶著方向盤。
“所以我差點成為千古罪人。”
“你和我姐都親嘴嘴了,哥,你可別想不負責任。”
武圣抓住車門,那架式,似乎好不容易找到個冤大頭,生怕他跑路一樣。
江辰沒辦法,只能熄火下車,一手以退為進玩的爐火純青。
“砰。”
武圣滿意的把門關上。
垂直攀升的電梯里,武圣若有所思,“哥,你說武廣江是不是故意的?知道這是個局,所以將計就計?”
“你覺得你爸有這樣的本事?”
武圣語塞。
也是。
要是武廣江這么能耐,洞察力如此恐怖,他們家根本不至于這般田地,還需要逼得老姐背井離鄉獨自打拼?
他們家“貌合神離”的深層根本是什么?
除了農村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
更重要的。
還是亙古不變的那個字。
武圣望著觀光電梯外云霧飄渺的風景,復雜的笑了笑。
“我以前覺得,武廣江好逸惡勞,只知道吹牛夸屁,干啥啥不行,簡直一無是處。現在發現,好像也沒那么差勁哈。”
“你爸要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你媽能看上他?”
“那不一樣。”
武圣搖頭,“他們那個年代,和現在不一樣,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都走不出一個巴掌大的地方,身邊就那些人。而且哥,你沒在農村生活過,農村里的女性,要求很低很低,能夠不挨打,可能就非常滿足了。”
江辰懷疑這小子又在含沙射影,但是沒有證據。
“你爸打過你媽嗎?”
“沒!”
武圣搖頭如撥浪鼓,“他要是敢碰我媽一根汗毛,我和他拼命!”
“那你姐遺傳了誰的基因?”
武圣聞言瞬間開懷大笑,撞了撞江辰的胳膊,“哥,你要這么想,我姐怎么不對別人動手呢?”
江辰立即瞅他。
你姐難道少動手了?
赫赫威名莫非是靠做好事積攢的?
當然了。
能夠和血觀音交手這么多個回合,卻沒缺胳膊斷腿,至今還活蹦亂跳,他應該是頭一份。
“你這么說,倒也是。”
阿Q上身,江辰自欺欺人的配合點頭。
武圣努力壓抑止不住上揚的嘴角,“哥,你是有本事的人,對付女人是你的強項。我相信終有一天,你肯定能把我姐感化。哥,和你認識后,我姐已經改變了很多,真的,我感覺得到。她有溫度了。”
“沒有體溫,那不是人,那是妖魔鬼怪。”
武圣失笑,“我說正經的,她以前偶爾回去,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物件,和看狗蛋沒什么區別。”
“狗蛋是誰?”
“我養的狗啊!”
江辰想起來了,那條藏獒,于是忍不住輕笑。
見過有人把狗比作人的,但頭一次見到把自己比作狗的。
不過。
很生動形象。
“你不也看你爸的目光不一樣了嗎,人生就是不斷打碎自己的三觀,而后再重組的過程。”
“哥,上高度了。”
確實很高。
電梯都來到兩百米了。
“不要把你姐妖魔化。”
江老板是靠怎樣的神通拿下一位位高不可攀的女性?
靠金幣嗎?
有一部分的原因。
但他那副純靠自我修煉臻至大成的廣闊胸襟也功不可沒。
昨晚皮帶都抽斷了,轉頭他居然便不計前嫌的幫忙梳解對方的家庭頑疾。
“你姐只是比一般人,更敢愛敢恨而已。”
假如蘭佩之在這,聽到這番看似簡潔樸實的解讀,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武圣走神,越琢磨,越覺得回味無窮。
“哥,這個世界,應該沒有你拿不下的女人吧?”
這絕對是男人對男人最大的褒揚。
“我要是一個女人,我肯定對你以身相許了。”
“來得及。我去找你鵬哥把葵花寶典拿回來。”
武圣立馬豎起中指,“靠!哥,你是不是變態了些,姐妹花啊?”
江辰一愣。
這小子說她姐冷漠無情,絕對是不公正的,假如換作自己,可以保證,這小子定會有一個鬼哭狼嚎的童年。
“叮——”
不給對方敲自己腦門的機會,電梯門在超過兩百米的高度打開,武圣撒腿就跑,一溜煙躥了出去。
江辰沒追,忽而泛起笑容,不緊不慢的走出電梯。
少年心氣,是不可再生之物啊。
武圣頭也不回,跑得賊快,攏共就幾個套房,根本不用刻意記憶方位,在父母房門口一個瀟灑的橫向滑剎,而后站直,理了理衣襟,按響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開門的是蘭母。
“不是讓你不用這么早來嗎。”
不知為何,蘭母有點強顏歡笑的意味,武圣沒注意,往里面瞅。
“武廣江不會還在睡吧。”
“臭小子,才來城里多久。忘記了你爹我從來都是聞雞起舞的?”
武廣江的聲音從蘭母身后傳來。
這話倒是真的。
除非頭一天晚上喝醉了酒,在家鄉的時候,武廣江的確起來得很早,幾乎天剛翻魚肚白這廝就爬起來了,他又不種田又不栽樹,所以武圣委實不理解。
武圣走進去,而后發現了正在收拾的行李,他疑惑。
“干嘛呢?”
“吃也吃了,逛也逛了,喝也喝了,這種檔次的酒店也住了,可以打道回府了。”
武廣江哂然道。
“不是…”
武圣欲言又止,雖然知道父母不可能待很久,但是相處難道就如此短暫嗎?
以前在村子里生活的時候,不覺著,甚至還盼望著有自己的自由,可現在武圣才明白,原來人生就是一場田徑運動,自己終將越跑越快,而父母會逐漸力竭,以至于彼此會拉開差距,愈來愈遠。
忽而。
武圣有點懷念躺在田埂上,嘴里叼著草根,晃悠著二郎腿,狗蛋趴在旁邊,曬太陽的日子。
“好好學習知道不?加把力,也讓咱們武家出一個大學生!”
武廣江叮囑,繼續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也就幾件衣服而已。
“怎么這么著急。”
吊在后面的江老板這個時候才走了進來。
蘭母有些驚喜,也有些不好意思,“小江,昨個耽誤了你一天,你怎么又…”
“臭小子,你來得正好。”
武廣江冷哼一聲,斜眼而視,“虧我還覺得你挺靠譜,各方面都沒得挑,沒想到你心眼這么壞,算計我這個老同志。”
“別瞎說。和小江沒關系。”
蘭母扒拉他胳膊。
“武廣江,你這是以怨報德知道不?你知道江辰哥為了我們,承受了什么嗎。”
“行,是咱們添麻煩了,菊,聽到了嗎,還不趕緊把收拾收拾走人。”
蘭母蹲下身,關上行李箱。
“媽,非得今天走嗎?”
武圣不舍。
蘭母把行李箱豎起來,慈祥一笑,“下次再來看你。”
下次。
說起來簡單。
可究竟是何年何月?
“大老爺們,矯情什么,就當我和你媽沒來過。”
武廣江很灑脫。
“二位收拾好了嗎?如果收拾好了,可以出發了。”
兩個精壯西裝男走了進來。
“走,出發!”
武廣江點頭,而后吩咐道:“把箱子拎著。”
其中一人順從的過來拎行李。
“等一下!”
武圣喊,微微皺眉,問:“你們是誰?”
“他們是你姐安排來送我們的。”
蘭母強笑道。
武廣江哼了一聲,故意對江辰道:“不用勞煩了。”
“是姐讓你們走的?”
“別這么說。”
蘭母立即道:“我們在這,其實也待不習慣,就像這兒,太高了,沒家里的床睡得踏實…”
話說一半,蘭母意識到不對,連忙補救:“小江啊…我沒別的意思,是咱們苦日子過慣了,一下子住這么高檔的地方,不適應…”
聽到是蘭佩之的安排,武圣攥了攥手,想說什么,卻又停在喉間。
好不容易來一趟,作為父母,怎么可能不想與孩子多相處一會。
顯而易見。
今天就走,并不是出于武氏夫婦的自愿。
這個家一家之主看似是武廣江,實則說一不二的是女人。
“該出發了。”
西裝男看著手表提醒。
假如晚來一會,豈不是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悄無聲息就把人給送走了?
江辰看了眼抿緊嘴唇默不作聲的武圣。
“把東西先放下。”
他開口。
倆西裝男不約而同聚焦于他,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我說,把東西放下。”
江辰再度開口,面無表情,注視提行李箱的西裝暴徒。
對方眉頭一皺,竟然感受到空氣壓強陡然加劇,手里的行李箱重量不斷攀升。
他不由緊了緊手,還是充耳不聞。
“小江,別為難人家。”
蘭母急忙開口,“真的很謝謝你,我和他爸,隨時歡迎你去我們那里做客。”
“哼。別帶上我。”
武廣江同志傲嬌得緊。
“伯母,你們要是覺得待的不開心,要回去,我無話可說,”
蘭母撇頭,避開了江辰的目光。
“把行李箱放下,你們可以回去了。”
江老板再度道。
可一可二不可三。
倆西裝男沒有繼續無視,“蘭小姐…”
“有什么問題,讓她來找我。”
武圣動容,瞧向他哥,眼神仰視,猶如看到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倆西裝男還是不動。
蘭母不知如何是好。
“需不需要告訴你們我叫什么名字。”
倆位肯定不屬于紳士的西裝男對視,電光火石間完成眼神交流。
“啪嗒。”
拎箱子那漢子微微屈身松手,行李箱輕緩的落在地毯上。
“江先生,打攪了。”
不提天下誰人不識君,在一定的圈層里,某人這張臉還是有知名度的。
倆衣冠楚楚的猛男到底還是沒抗住壓力,兩手空空的退出懸空套房。
“碉堡了…”
雖然有點粗俗,但唯此才能表達出武圣此刻的心情。
那兩個可是老姐的手下。
也就是說。
江辰哥的威嚴,在剛剛戰勝了老姐!
也是啊。
老姐可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女人,更加不可能是戀愛腦。
小白臉在老姐這里,只有扔浦江喂魚的份。
江辰哥能拿走老姐的初吻,靠的是顏值、靠的是口才?
在這個套房里,母親和武廣江一口一個小江,可是出了這個門,外人得叫江辰哥什么?
“呦呵,有夠神氣的。”
武廣江陰陽怪氣,可眼神中閃爍的驚奇依然無法掩蓋。
那兩個家伙居然真的走了,他著實沒有想到。
和見識無關,一個剛滿十五歲少年都能拎清的事,他還能拎不清?
有點刮目相看了。
別看在閨女面前“畏畏縮縮”的,像個耙耳朵,實際挺有“氣概”啊。
“小江…”
蘭母面色復雜,“你這是何苦呢?”
昨晚估計本就鬧了不愉快,這不是火里添油嗎?
“伯母,你們是我請來的客人,要送走,也不是她說了算。”
武圣聞言渾身一震,像抽筋、像觸電、也像犯羊癲瘋。
都說青史留名的帝王將相都有獨特的人格魅力,但何謂人格魅力,教科書上沒有解釋,可現在他感受到了。
武圣熱血沸騰,情難自已,恨不得振臂高舉,揭竿起義,一道反了。
“哎哎哎,說話悠著點,如果你們為這事吵架,咱們可是不會管的。”
“不會牽連到伯父。”
江辰神態自若。
“我要留的人,誰也帶不走。我說的。”
武廣江眼神跳動,瞅著對方,張了張嘴,忽而笑了起來。
怎么回事?
好像又被做局了。
他怎么又開始欣賞起這小子來了?
武廣江不由自主站直,挺起了胸膛。
無關父女。
他此時只是一個男性。
給男人長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