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總督也是有資格的。
浙江全省,只有藩司、臬司和幾位道員,等少數幾名官員,才有資格湊到玉柱的跟前行禮。
不過,按照以往的慣例,杭州織造郎中、杭州知府和錢塘知縣,也能夠到玉柱的面前露個臉。
杭州織造孫文成,品級并不高,僅僅是五品郎中而已。
但是,孫文成是內務府轄下的官兒,負有暗中監視浙江巡撫和閩浙總督的重任,其地位十分特殊。
至于,杭州知府是浙江首府,理應拜見制臺玉大人。
錢塘知縣,因是附廓首縣的緣故,也很有必要拜見玉柱。
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知縣附廓;惡貫滿盈,附廓省城。
附廓是指縣衙治所與州、府、省等上級衙門的治所,處于同一城廓內的狀態。
錢塘縣衙與杭州府衙,及浙江巡撫衙門,同處于杭州城內。
在浙江巡撫的眼皮子底下當差,不僅僅是錢塘知縣,就連杭州知府,也會覺得異常之頭疼。
繁文縟節,一一到位了之后,朱軾哪怕看玉柱再不順眼,也必須親自送玉柱進入臨時行轅,并設宴盛情款待。
官場之上,對等的接待工作,絕無小事。
換句話說,你可以在私下里看不起地位大致相等的同僚,但是,應該有的禮儀和招待,必須有。
否則,就是沒規矩,就是不懂事兒。
不懂事兒的官員,哪怕地位再高,遲早要下臺回家種紅薯的。
對于杭州,玉柱還是比較熟悉的,比如說,杭州酒家,樓外樓,山外山,以及東坡肘子等等。
但是,玉柱在行轅里洗漱了一番,稍作休整之后,卻被朱軾請進了陌生的兩宜樓酒家。
朱軾請客,純粹是敷衍性質的面子情罷了,玉柱也沒當真。
混官場的人,可以沒啥本事,卻必須心明眼亮的不站進錯誤的隊伍里去。
官船碼頭上的那一幕,闔省的官員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底。
畢竟,常駐于浙江的旗人官員,永遠都是少數,在場的大多數都是漢官。
有一說一,督撫不和,漢官們都處于左右為難的尷尬境地。
因為,漢官們只要被巡撫彈劾罷職,再想起復做官,就難比登天了!
三條腿的癩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漢人官員,卻遍地都是。
官場之上,向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漢官們,一旦丟了官缺,若是沒有硬扎的大靠山幫著說話,那就只能回老家當富家翁了。
更重要的是,在大清朝的杭州,若想找到不貪不占,不吃拿卡要的官員,比登天還難。
這種情況之下,若是狠狠的得罪了一省巡撫,只怕是想回老家種紅薯,都難了啊!
于是,在朱軾的冷處理之下,整個酒宴的氣氛,也就是表面看著熱鬧,實則有些冷了場。
玉柱此次南下總督閩浙,原本只是想抓牢兩省綠營的兵權而已,并不打算和朱軾爭權奪利。
但是,泥菩薩還有點土性呢,更何況是出身于老佟家的外戚重臣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玉柱忽然緩緩起身,笑瞇瞇的說:“本帥南來之前,蒙汗阿瑪的教誨,”略微停頓了一下,轉向正北面抱拳拱手彎腰,以示尊重老皇帝的威嚴。
尼瑪,玉柱冷不丁的提到了老皇帝,在場的浙江官員們,包括朱軾在內,全都慌亂的跟著起身,一齊轉向正北面,紛紛拱手哈腰。
見現場一片混亂,玉柱很滿意,接著又說:“汗阿瑪吩咐了下來,”又故意停頓了一下。
等朱軾他們再次行過了禮,玉柱達成削減朱某氣勢的目標之后,這才緩緩的說:“閩省剿賊,糧餉至要。汗阿瑪當面吩咐本帥,可在浙省挑選精干之循吏,于軍前效力。”
總督的自稱,可以是本部堂,也可以是本帥,還可以是本督。
具體的稱呼,主要是根據場景的不同,隨需要而定。
以玉柱的爵位和官職,他也完全有資格自稱本爵閣部堂。
玉柱在浙江全省的官員們,故意自稱本帥,說白了,就是借軍務之機,仗勢壓人。
所謂軍前效力,武將們自然需要拿命去搏。對文官們來說,主要就是籌集糧餉,并及時的輸送到前線去。
老電視劇《雍正王朝》里,有個小橋段,講的是河南的糧食運去西北前線,居然少了一萬多石。年羹堯大怒之下,正想殺人立威,不料,鄔思道竟是押糧官。
剎那間,風平浪靜,年羹堯不僅沒動刀子殺人,反而笑瞇瞇的將鄔先生待若上賓。
玉柱不稱本部堂,而自稱本帥的時候,就是明晃晃的要挾大家。
隱于其中的是,玉柱沒有說出口的潛臺詞。
諸位仁兄,汝等好自為之。誰敢怠慢了軍機,老子就敢要了他的狗命。
朱軾并不是玉柱的部下,他完全可以端著巡撫的架子。
但是,自藩臺福昂以下的浙省官員們,都有可能被玉柱點名,故意拉去軍前效力。
而且,總督上折子保舉或是彈劾的部下官員們,照例,朝廷也是不可能駁回的。
一旦朝廷駁回了玉柱的保舉折或是彈劾折,玉柱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他必須上請罪折,然后黯然下臺,滾回京城去了。
站在一旁的福昂,悄悄的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并暗暗慶幸不已。
萬幸,萬幸,沒敢招惹大魔頭啊!
出外任之前,福昂一直活在皇城根兒下,是地地道道的滿洲鑲黃旗下的八旗子弟。
客觀的說,近在咫尺的福昂,對老佟家,尤其是對玉柱的狠辣手段,頗有耳聞。
孫文成掌握著巨大的財權,以及暗中監視權。但是,明面上的品級,也就是五品郎中罷了。
現場,還輪不到孫文成插嘴說話。
但是,不說話,不代表孫文成是個看不清楚形勢的糊涂蛋。
朱軾賣力的表演了上半場,看似效果甚佳,闔省的官員們都不敢當面主動親近玉柱。
但是,玉柱只動了動嘴皮子,就輕描淡寫的就打亂了朱軾的如意算盤。
這是何等的厲害?
又是何等的了得?
親眼目睹了玉柱的狠辣手段后,孫文成猛然想起,曹家人給他寫的私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