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娜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感受的靈敏。
她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努力地呼吸著空氣,但是看起來還是非常像是恐慌發作。
事實上她也可能確實是在恐慌發作,只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經歷什么。
她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內部好像嵌入了一枚鋼釘,覺得自己像一枚被盯住的昆蟲標本,被完全地展示讓她感覺到無比的恐懼,但是她動不了。
席勒收回目光之后,那種被釘住的感覺消失了,詹娜長出一口氣,然后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她雙手撐在桌子上,用力地垂下頭,避免被其他人看出自己的異狀。
但是奈何想要孤立她的那批人,一直在觀察著她的情況。
詹娜在心中苦笑,對方一定以為自己很脆弱,光是被孤立就已經表現得這么恐懼,他們一定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得意,覺得自己懲罰了一個作弊者。
無知有的時候真的是一種幸運,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將經歷什么。
他們看不見房間里的大象。
忽然,詹娜的心中也涌起一股憤怒,這一切都不是她選擇的,不論是強大的精神分析天賦也好,對于行為分析學的興趣也好,這兩者互相作用導致的現在的結果也好,都不是她的錯。
那么為什么有人想讓她接受懲罰?
既然如此,她可不是不會還手的軟柿子,既然只有自己能看到獅子的獠牙,而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是在恐懼同伴,那何不把這場戲演到底呢?
反正獅子不會第一個吃掉她。
想到這里,詹娜讓自己已經平靜下來的軀體重新開始顫抖,把臉埋在雙手的掌心中,像是情緒崩潰,不能自已。
但實際上她只是透過指縫,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無知的人總會為他們的無知付出代價的。
席勒站到講臺上的那一瞬間,教室里還存在著竊竊私語的聲音。
而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在最后一排一個紅發的女生站了起來,對著所有人大吼,“現在是上課時間,安靜!”
所有人回頭看她,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席勒也在學生名單中翻到了她的名字——莉莉絲·克萊。
席勒立刻想到了她的代號和能力,又用手指把花名冊上面的那一頁紙壓下去,有些意思。
直到房間里恢復安靜,莉莉絲抬眼看了一眼席勒,才緩緩地坐了下去。
詹娜也回頭看著她。
有人想要制止大象?
不,這是不可能的,詹娜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斷,這個叫莉莉絲的女生仍然低估了這位教授,或許她的天賦并不如自己,她沒有看到全貌,太淺顯了,太淺顯了。
“非常感謝你,克萊小姐。”席勒對著莉莉絲點了點頭并說,然后他環顧了教室里的所有人并說:“我相信韋恩教授已經告訴過你們要自習,交頭接耳可不是自習的好習慣。”
沒有人回應他,但這并不是虛心接受,而是一種沉默的拒絕。
站在學生的視角來看,其實就是年輕的教授因為逃避某些事而離開了,換了一位更年長的教授。
但實際上這些事并沒有得到解決,他延長了炸彈的引線,但炸彈總是要爆炸的,先跑的那個人反而像是膽小的懦夫。
他們需要一個解釋。
他們并不覺得席勒能夠給他們這個解釋,因為在這幾天的學習當中,他們覺得自己對于這位教授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
簡單來說,他較為古板,喜歡照本宣科,看起來并不像個超級英雄,而應該是超級英雄們聘請的專業老師,教專業課綽綽有余,但想從他身上學習什么特殊的才能還是算了。
他們并不認為席勒與這顆炸彈有關,覺得他只不過是布魯斯找來的延長引線,所以他們在以沉默抗議,表示他們不接受布魯斯的這種做法。
席勒好像并沒有意識到他們這種沉默的真正意圖,他在翻著教案,看著教案上的那三起案子,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講述。
這個時候是該有些聲音的,坐在前排的一個女生嘗試著張嘴,但就在她開口之前,后排的莉莉絲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嚴肅,她猛地站起來說:“艾莉,你閉嘴!”
那個叫做艾莉的女生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莉莉絲吼了回去。
聰明的學生們都發現這位有點神經的紅發女生似乎有些超常的能力,一時之間,又有一些竊竊私語開始在座位之間蔓延。
這個時候席勒清了清嗓子說。
“這節課的主講內容是犯罪心理學,我倒是也有所涉獵,讓我們先來看這起案子吧…”
非常普通的開場白,可是坐在后座的莉莉絲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沒人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詹娜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和莉莉絲是同一批到的,莉莉絲在介紹自己的超能力的時候她也在場,所以她知道莉莉絲會讀心術。
莉莉絲在席勒的腦海中看到了什么?
詹娜一邊裝可憐,一邊又升騰起了濃濃的好奇心,因為她知道,自己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天賦大概感覺到席勒在想什么。
很久之前詹娜就發現,自己在經歷過激烈情緒之后,天賦會變得更強,現在恰恰是個好時機,甚至除了能捕捉到情緒,說不定還能看到一些具體想法。
要看嗎?
最后,詹娜還是沒有按耐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她發誓自己只看一眼。
她再次看向席勒。
某些念頭一閃而過。
詹娜迅速歸納出了三點。
席勒是兇手視角。
席勒認識兇手。
席勒和兇手是一類人。
詹娜趕忙收回了思緒。
她不敢想莉莉絲到底看到了什么。
席勒已經開始講課了,他在介紹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大致情況,但實際上這些資料已經在發下去的講義上寫明白了,所以課堂的氣氛依舊很沉默。
沉默持續到了席勒第一次提問。
“艾莉小姐,如果只看案發現場,你會給兇手做怎樣的側寫?”
被叫起來的艾莉低頭看著講義,清了清嗓子說:“我認為尸體構成的稻草人的重量和被布置的高度可以推斷出兇手的身高和體態,應該是一個1米75到1米80之間的男性,并不是非常強壯,甚至可能偏瘦弱,并且并不從事體力勞動,而應該是個文職人員。”
艾莉剛要對此做詳細解釋,席勒就打斷了她說:“我說的是心理側寫,你認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但是我們應該從兇手的外貌入手,這樣才能夠盡快地抓捕…”
“整個哥譚市有多少個1米75到1米80之間的男性文員?”
艾莉搖了搖頭。
“你是想讓警察去大海撈針嗎?”
“可是…”
“你們聽說過之前哥譚爆發的克隆人案嗎?”
底下又爆發了一些討論,一些一直在哥譚讀書的魔法學院的成員們開始給其他人科普。
“人類的任何東西都可以被模仿,在座的各位當中的一些就可以利用魔法或是天生的超能力完全變成一個人的樣子,那么告訴我,如果有人扮成你的樣子行兇,你要怎么做?”
席勒看向艾莉,問:“你會怎么做?小姐?”
“我當然會辯解,那個人不可能和我一模一樣,至少他不可能擁有我的記憶,所以我可以說一些只有我 和某個人知道的事,這樣就可以證明我才是我。”
“那你為什么要優先分析外貌而不是記憶?”
艾莉被噎住了。
“只有心靈才是人類獨一無二的標記。”席勒輕輕轉過身,開始在講臺前踱步。
“如果你們想成為一個籍籍無名的刑警,和那些每年從警校畢業的成千上百萬人一樣,每天在警局過著朝九晚五喝完咖啡就吃甜甜圈的生活,那就去做這些無聊的外貌分析,指望著當地警局的警力充足到能幫你大海撈針。”
“這就是你們來這里的目標嗎?那我會建議正義聯盟的各位重新考慮他們這個計劃的可行性,我認為他們可能是過度高估了那些警長們所說的缺人手的抱怨,才想要把你們培養成給警長跑腿的青年警犬…哦,抱歉,你們的工資還沒有警犬高。”
所有人都被罵懵了。
席勒還在接著說,他的語調很平靜,簡直像是一片無波的湖水,一直下沉,再下沉。
“就像我說的,世界上可能有一模一樣的人,但永遠沒有一模一樣的心靈,當你逮捕了某個人的心靈,就意味著你鎖定了兇手。”
“沒有繁雜冗長的排除過程,沒有大海撈針的無奈,你們會成為一名狙擊手,一擊即中,精準又冷酷。”
“你們當中最優秀的那些,將會成為徹底區別于那些庸才的,無比強大的心靈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