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話音落下的時候,全場鴉雀無聲。女警官安琪拉率先從半圓形的長桌后面走出來,來到席勒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教授,雖然這不是一場面向媒體和大眾的公開質詢,但您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在案,您必須為此負法律責任!”“我當然清楚。”席勒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比你們所有人,都更清楚我在說什么,你們現在要做的是,給我帶上手銬,然后去找到尸體。”“尸體在哪里?”安琪拉瞇起了眼睛問道。“3樓。”“具體位置。”“這是聯邦調查局特工的工作范圍。”席勒轉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并說道:“我在你們的地盤殺人,總不至于,尸體的位置,還要我來告訴你們吧?”之前取代了吉米的那位探員走上前,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安琪拉,安琪拉有些不甘心的后退了兩步。這位白衣人男性探員推了一下眼鏡,看著席勒說道:“你好,你可以叫我戴維斯,羅德里格斯教授,我希望你明白,瀆職和謀殺罪的嚴重程度截然不同,你可能會面臨40年及以上的重型監禁刑罰。”席勒沉默的看著他,于是戴維斯點了點頭,轉頭對身后的下屬說:“展開搜查,發現尸體,立刻報告。”很快,一隊又一隊的探員離開了會堂,掛在會堂前方的墻壁正中央的時鐘,滴滴嗒嗒的走著,分針一格一格的向前旋轉,隨著時間的流逝,坐席上的所有人面色各有變化。戴維斯的臉色越來越沉,坐在中間坐席的塔利亞和威廉都把眼睛瞇了起來,安琪拉面色凝重,布魯斯面無表情,顯然,事態的發展都有某一部分出乎了他們的預料。過去了整整43分鐘之后,才終于有一名探員走了進來,而當他推開門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我們在3樓雜物間的柜子里,發現了吉米·安德里斯的尸體,他死于心臟被貫穿,死亡時間大約1小時30分鐘之前,尚不能確定雜物間是否是第一案發現場。”“兇器呢?”戴維斯問道。“沒有發現,但根據對傷口的觀察,安德里斯的心臟是被一支筆貫穿的,兇手從身體后側貫穿了他的心臟,手法十分嫻熟,動作干脆利落。”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放在了席勒的身上,一名探員雙手拿著手槍緩緩挪步靠近席勒。席勒舉起了雙手,另一名探員走上前,在他身上上下摸索了一下,然后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一支鋼筆。戴維斯戴上了手套,接過那支鋼筆,放在自己的眼前,他用手轉了轉筆身,沒有發現任何遺留的血液或其他痕跡。“你在雜物間里殺死了吉米?”戴維斯問道。“雜物間不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一個聲音響起,但卻并不來自于戴維斯面前的席勒,而是從會堂的后方傳來。布魯斯離開了座椅,沿著臺階走了下來,并開口說道:“吉米死亡之前見到的,除了兇手之外的最后一個人是我,當時他剛剛對我做完問詢,以你們對他為人的了解,他會拿著這么多重要的資料去雜物間里呆著嗎?”“韋恩先生,我們應該聽聽兇手的交代。”戴維斯盯著走過來的布魯斯說道。“可兇手是會說謊的。”布魯斯分毫不讓,他瞥了一眼有些愣愣的站在坐席上的羅曼和托馬斯,上前一步看著戴維斯的眼睛說:“我并不在意什么所謂的精神控制和虐待,因為我覺得,只有意志軟弱的人,才會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告狀。”“但羅曼和托馬斯也算是我的朋友,韋恩集團與希恩尼斯和埃里奧特家族有生意上的來往,如果他們兩個被卷入了一起謀殺案當中,我覺得,我有必要確保你們能夠秉公執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徒。”戴維斯看出了布魯斯的意思,戴維斯清楚,在此之前,布魯斯·韋恩的立場肯定是向著席勒的,因為這位教授的聲譽和他息息相關,如果能幫的話,肯定是要幫的。但前提是,席勒只是被他的學生指控瀆職,這完全在韋恩集團可以逆轉的范圍之內。可如果席勒在聯邦調查局的基地之內進行謀殺,那完全就是沒救了,而此時,作為商人的布魯斯·韋恩,就應該趕快撇清關系,甚至是落井下石,讓對方千萬別有翻身之日。果然不愧是個精明的商人,戴維斯想,翻臉比翻書都快,立場轉換毫不拖泥帶水。“韋恩先生,真沒想到,您居然還有刑偵天賦?”這個時候,另一個身影走上了前,站在戴維斯身邊看著布魯斯說道,那是威廉·德內切特。“我不是個偵探。”布魯斯開口說道,他輕輕搖了搖頭說:“可是,但凡智力正常的人應該都能想到,手握重要資料的吉米,前往3樓的第一站,不可能是雜物間。”“那你覺得,他的第一站是哪里?”黑發的塔利亞從威廉的身后走了出來,饒有興致的看著布魯斯說道。“我再說一遍,我不是個偵探,更不是特工,這是你們的職責。”布魯斯輕輕地搖了搖頭,攤開手說道:“我只是為你們提供一個你們可能忘記了的線索,其他的不歸我管。”說完,他緩緩踱步來到半圓的長桌旁,把手撐在上面,看著對面的一群人說道:“我每年交那么多稅養著你們,不是讓你們在這問我,殺人犯是在哪殺的人的。”戴維斯清了清嗓子,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開口說道:“抱歉,韋恩先生,我們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悲劇,現在我們要與嫌疑人單獨談談,請各位在這里等一會。”說完,戴維斯用眼神向后撇,兩名特工走上前,給席勒戴上了手銬,并把他帶出了會堂,而戴維斯看了一眼已經重新坐下的布魯斯,也轉身離開了。布魯斯剛剛坐下,就發現一片陰影覆蓋了他腳前的地面。他一抬頭,黑色長發的性感女人站在他的身邊,并俯下身,長發從布魯斯的小臂上劃過。“有煙嗎?”在塔利亞的長發離開之前,布魯斯用食指,輕輕的勾了一下她的發梢。“…當然。”席勒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一間名副其實的審訊室當中,房間中央只有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不用任何人指示,席勒走過去坐下,并將戴著手銬的雙手,放在椅子兩個扶手之間連接的橫桿上。戴維斯緊隨其后,當守在門外的特工把門關上之后,戴維斯將房間中的燈打開,并看著席勒說:“羅德里格斯教授,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有人希望你閉嘴。”還沒等席勒開口回應,戴維斯就伸出一只手,像是安撫一樣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有能力將這一切公諸于眾,我們可以進行一場漫長的官司,來仔細的分析你到底有沒有虐待你的學生,和到底有沒有進行謀殺以及非法監禁。”“但請你理智的思考一下,這么做,真的對你有什么好處嗎?”戴維斯站在席勒的身前,低頭看著他說道:“是的,那兩個指控你的孩子,可能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證據,甚至就連你是否謀殺了吉米,也根本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但這都不是重點,你明白嗎?”戴維斯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鋼筆,并看著席勒說:“我想你早就應該發現了,一支不屬于你的筆,被放在你的外套里,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手段,不算是什么出色的栽贓。”“可如果,你一定要與我們對抗到底,這種小小的手段將會層出不窮的出現在你未來幾十年的人生里,直到你老死。”戴維斯輕輕的嘆了口氣說:“教授,你應該明白,我們已經很仁慈了,正因我們尊重你在學術界的地位,和你的學術成果,認為你是聯邦為數不多的稀有人才,才沒有使用更為強硬的手段。”“否則,你為什么會覺得,一個已經挑明了自己與美洲事件有關的左翼學者,可以得到這么溫和的對待?”戴維斯的目光逐漸變得冰冷起來,席勒看著他的眼睛說:“看來,你們不是第一次做這事了。”“你們知道,我很在意我的教育事業,先是煽動我的學生,利用他們的無知和愚蠢,對我進行一些不痛不癢的指控,你們沒指望,這種指控能夠駁倒我。”“只要我來到這里,就有一重又一重的陷阱等著我,你們找到了一個頗具正義感,人緣也很好的主審官,殺了他之后,嫁禍給我,作為被他調查的嫌疑人,我既有動機、也有能力殺死他,至于證據…”席勒的目光看向戴維斯手里拿著的那支鋼筆,然后說道:“對你們來說,證據并不重要,你們有的是辦法制造出讓媒體和公眾信服的證據。”“如果這還不能駁倒我,下一個死去的,應該就是羅曼或者托馬斯,我會被描繪成一個為了脫罪,而對自己的學生痛下殺手的無情殺人犯。”“如果這仍然不能夠將我拉下深淵,你們就會向你們刻意引來的布魯斯·韋恩展示,我可能會威脅到韋恩集團的利益,你們會利用韋恩集團煽動媒體,把我釘死在恥辱柱上。”“也就如你說的,如果這些仍然不能動搖我的地位,讓我閉嘴,在我接下來的人生當中,這種戲碼將會無數次的上演,總有一天,我躲不過。”“羅德里格斯教授,我十分佩服您的智慧和先見之明。”戴維斯開始在原地踱步,他接著開口說:“你預料到了這些,直接在會堂認罪,就是以退為進,想要與我們談條件。”“在我的從業生涯中,像您這么識時務的人不多,絕大多數人都認為,自己崇高的社會地位和良好的聲譽,會伴隨自己一生,因此,在我們想與他談談的時候,表現的不屑一顧。”“但最后,這些人都只能在偏遠又逼仄的黑牢當中,痛斥我們的陰險和不公正。”戴維斯毫不避諱的用一些負面的詞匯形容自己,他停住腳步,轉身看向席勒說:“但我們就是干這活兒的,看在你愿意為我的工作減輕一點負擔的份上,我愿意給你一個與我們談條件的機會。”席勒點了點頭,就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一樣,他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不會提出‘我能不能夠就此脫罪’之類的條件。”戴維斯點了點頭,似乎是很滿意席勒的態度,席勒接著開口說:“我希望你們能夠滿足我的三個要求。”“你說吧。”“你們費了這么多功夫,就是為了讓我去坐牢,我可以保證,我不會在入獄途中或服刑期間,給你們找任何的麻煩,但對于坐牢的地點,我有一個要求。”“你不會是想說,你想去哥譚的黑門監獄吧?”戴維斯雙手撐在席勒椅子的扶手上,看著他的眼睛說:“人人都知道,小法爾科內是你的得意門生,你去哥譚監獄服刑,和回家有什么區別?”席勒搖了搖頭,抬眼看向戴維斯說道:“恰恰相反,我可以去任何地方服刑,只除了哥譚。”戴維斯皺起了眉,瞇起眼睛,似乎是想知道,席勒的這個要求到底有什么意義,但席勒卻緊接著開口說起了第二個要求:“在前往服刑之前,我希望能夠見布魯斯·韋恩一面,并且我希望,我與他的交談不受任何監控。”“你是指望他救你嗎?”席勒又搖了搖頭說:“我希望他能幫我轉告我的得意門生,別去找你們的麻煩。”戴維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警告之意,席勒的言下之意就是,要是不讓他見布魯斯,或是監控他們之間的對話,席勒肯定會想辦法讓新教父找聯邦調查局的麻煩。戴維斯當然知道,他不能表露出自己害怕一個黑幫頭目,可事實就是,哥譚這個地方確實太邪性了,席勒都愿意低頭了,他也沒必要節外生枝。“第三個要求是…”席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西裝,露出了一個厭惡的表情,說道:“你們往我的衣服口袋里放東西,沒有經過我的同意,這令我感到非常難受,所以在離開之前,我希望能夠換一身衣服。”戴維斯松開雙手,直起身,垂下眼簾,居高臨下的看著席勒,沉默了一會之后,他開口說:“許多人并不理解我們的工作,認為我們的畢生追求就是壓迫他人、制造冤假錯案,但我們只是國家機器的工具,國家立場只有利益,沒有正義。”“教授,你選擇了一種讓聯邦調查局最體面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你對我們和我們的工作,抱以最大的尊重,所以,我們自然不介意,盡可能的保持您的體面。”戴維斯親自給席勒打開了椅子和手銬,并對他伸出了一只手,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的三個條件我們都答應了,并且,在你出獄之后,我們愿意盡可能的為你將來的就業提供最大的幫助,你應該知道,在哪里能夠找到我。”席勒伸出一只手,和戴維斯握在了一起,兩人都從容的好像他們并不是敵對關系,而是相識多年的老友。聯邦調查局的走廊上,安琪拉快步追上布魯斯,并攔住了他,看著他說:“你到底在干嘛?我們不是來救席勒的嗎?!”布魯斯面無表情的往前走,并轉頭看向女警官說:“你應該問席勒在干嘛,不是我讓他承認殺人罪的。”“可是,可是…”安琪拉結巴了一下,用手摁住了一只眼睛,說道:“吉米不可能是席勒殺的,他沒有動手的時間,光憑一支鋼筆,根本代表不了什么。”“這話你得去和聯邦調查局的人說。”布魯斯一邊快步往前走,一邊開口說道:“問問他們,為什么會特意忽視顯而易見的時間線證據,只憑一支筆就要給他定罪。”安琪拉快速向前邁了兩步,攔在了布魯斯的面前,并看著他說:“布魯斯·韋恩,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奇怪嗎?你表現的好像勝券在握,可你其實什么都沒做,你好像很積極,但又很消極,你到底在想什么?”布魯斯剛剛張開嘴想要回答,身后就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兩人一回頭,就看到了一群探員朝著他們走過來。“席勒·羅德里格斯受指控的謀殺罪名成立,因其作案性質和手法極其惡劣,他會立即被羈押,進行非公開的審判后,前往監獄服刑。”“羅德里格斯教授希望,他能夠在動身之前見你一面…請跟我們來,韋恩先生。”布魯斯·韋恩緊緊的盯著那一名探員的眼睛,并問他:“席勒穿什么顏色的衣服?”“什么?”“我問你,現在席勒穿著什么顏色的衣服?”“呃…深紅色的西裝,淺藍色襯衫,深藍色的領帶。”一瞬間,布魯斯的手顫抖了一下,然后低下頭,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