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探員拿著文件大步離開了房間,布魯斯卻沒走,而是站在桌子前停留了幾秒鐘之后,又緩緩坐了下去。
他把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手指交叉握成拳,抵在自己的鼻子下方,瞇起了眼睛。
伴隨著他湛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絲光澤,瞬間,房間內的時間開始倒流。
吉米倒退著邁步走了進來,將文件放到手邊,然后坐下,布魯斯再次與他面對面。
“他是個相當老練的聯邦調查局探員。”布魯斯開口說道,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站在了吉米的身后。
坐在桌旁的布魯斯,眼中藍色的瞳孔逐漸消失,整個眼睛變成了全白,看起來有些駭人,但站在吉米身后的那個布魯斯,卻逐漸擁有了一雙藍色的眼睛,冷靜、理智、充滿智慧的光芒。
站在吉米身后的藍色眼睛的布魯斯向左側邁了一步,來到了吉米的身旁,指著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說:“手部有非常明顯的訓練過的痕跡,他的槍法應該相當不錯。”
“他多大了?”失去瞳孔的白色眼睛的布魯斯問道。
“根據黑人的骨骼和毛發狀態推斷,應該在3540歲,因接受過較為嚴格的體能訓練,因此顯得比常人更加年輕和健壯。”
藍色眼睛的布魯斯看向吉米完全靜止的表情,然后說:“他身上的訓練痕跡說明,他曾經是個外勤特工,而3540歲是外勤特工的當打之年,那么,他為何會坐在這里,進行文職的情報收集?”
白色眼睛的布魯斯輕輕的眨了一下眼,時間又開始快進,吉米站了起來收拾好文件,拉開椅子,轉身向門口走。
白色眼睛的布魯斯再次眨了眨眼,時間開始緩慢的流動,吉米張嘴,想要跟門外的保安人員確認情況,因此露出了牙齒。
時間再次定格,藍色眼睛的布魯斯低頭朝著吉米的口腔當中看去,他反復換了幾個角度,看清了其中的情況之后,依舊用一種十分平穩的語調說:
“他的牙齒情況不好,口腔的右側發現了一顆阻生齒,后側槽齒發生過齲齒,牙醫水平不夠,填補的材料較為一般,顏色差異較大,下前牙不齊,未進行過任何牙齒矯正。”
“這說明,他的經濟條件一般。”白色眼睛的布魯斯開口說道:“外勤特工雖然更為危險,但收入卻更高,幾乎是文職人員34倍,如果他需要用錢,沒道理會主動辭去外勤特工的工作。”
“那么,排除了他主動要求調動的可能。”
瞬間,時間再度凝結,藍色眼睛的布魯斯走到了吉米身邊,從頸部到肩部,再到胸側、腰側和腿部,他像搜身一樣,從上到下檢查了一下吉米的身體。
“骨骼較為粗壯,肌肉分布勻稱,擺臂和走路姿態正常,用于行動的肢體沒有受過重傷,呼吸頻率較快,胸膛起伏平穩,心肺功能未見明顯異常。”
藍色眼睛的布魯斯飛快的說完之后,又來到了吉米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瞳孔擴散狀態正常,眼球有充血,但未見明顯眼部傷痕,視力正常。”
“看來,也排除了他因負傷,而無法繼續進行外勤工作的可能。”白色眼睛的布魯斯點了點頭說。
下一秒,屋內的燈光忽然熄滅了,只剩窗簾縫隙之間透過來若隱若現的微光,整個房間之內的光線變得昏暗起來。
失去瞳孔、只剩下白色眼球的布魯斯猛然一轉頭,看到房間盡頭黑暗的陰影之中,出現了一雙灰色的眼睛。
這個身影的輪廓緩緩從黑暗之中踱步而出,那是另一個布魯斯,只不過他擁有一雙灰色的眼睛。
“這位叫做吉米的探員,并不喜歡他現在進行的工作。”灰色眼睛的布魯斯開口說道,他緩緩邁步來到了桌前,依舊坐在桌子前,白色眼睛的布魯斯眨了一下眼,吉米又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灰色眼睛的布魯斯伸手,把吉米手里的文件拿了起來,那上面的內容是模糊不清的,布魯斯沒有看到,自然就不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么。
但灰色眼睛的布魯斯卻用食指輕輕彈了一下白紙的右下角,那里被卷了起來,而且卷的方向很正,形狀也很規則,顯然不是偶然壓到的。
灰色眼睛的布魯斯垂下眼簾,然后又抬眼看向對面的白色眼睛的布魯斯,白色眼睛的布魯斯伸了個響指。
面前,吉米的動作開始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播放,就像是電影被抽走了許多幀,變成了很多張圖片剪輯在一起一樣。
“停。”灰色眼睛的布魯斯喊道。
瞬間,吉米的動作停下了,而此時,在被左手拿起的紙張文件擋住的地方,吉米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捏著文件的角,慢慢的往里卷。
“典型的焦慮表現。”灰色眼睛的布魯斯彎下腰,壓低身體湊近吉米的手指,并看著他直接顫動的肌肉說:“他感覺到非常不耐煩和焦躁,被卷起來的紙張邊角昭示著,他的內心正在不斷向內萎縮,他在與自己的某種情緒進行內耗。”
下一秒,灰色眼睛的布魯斯又蹲了下來,看向桌子底下吉米的腳,白色眼睛的布魯斯同樣離開椅子,蹲了下來,灰色眼睛的布魯斯指了一下吉米皮鞋的方向,說:
“他的兩只腳根本沒有朝著談話的對象,而是全部向右側偏,這說明什么?”
兩個布魯斯同時站了起來,看向吉米的右側,而那里正是這間辦公室的房門。
“他迫切的想要離開,完全不想面對你,而在這種談話場景中,這是完全不正常的。”
“他是一個審訊者,而你是受審者,他不應該先于你想要離開,但既然他表達出了這種情緒,就證明,這一定有其緣由。”
伴隨著白色眼睛的布魯斯站起來的瞬間,吉米就像一個木偶一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以一種筆挺的身形站在了會議長桌的桌前。
白色眼睛的布魯斯走到了桌子的主位,藍色眼睛的布魯斯坐在了他的右側,灰色眼睛的布魯斯坐在他的左側,而同時,右側的第二個位置出現了一個紅色眼睛的布魯斯。
沒有瞳孔的布魯斯雙手撐在桌子上,他先轉頭看向右側,并對藍色眼睛的布魯斯說:“事實分析——同理心。”
然后,又轉頭看向左側灰色眼睛的布魯斯說:“情緒判斷——共情心。”
最后,再把目光落在紅色眼睛的布魯斯身上,吐出了一個單詞:“…直覺。”
“接下來,讓我們將所有獲得的線索匯總起來。”
“吉米·安德里斯,一位曾經的聯邦調查局外勤探員,年齡合適,身體健壯,經濟條件不佳,需要高工資,未受過影響其工作能力的嚴重傷勢,但卻從一名外勤探員,變成了進行審訊的文職人員。”
“既不是自己主動請辭,也不是因傷調離,那么只剩下了一種可能,他是被迫調離的。”
灰色眼睛的布魯斯開口補充道:“盡管他一直處于一種急躁的情緒當中,但對待工作沒有糊弄,也沒有馬虎,他是一個相當敬業的人。”
“在你提到,憲法賦予他去往聯邦每一寸土地的權利的時候,他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這說明,他信奉法律,有國家榮譽感。”
“在他提到公正一詞的時候,情緒變得激昂了起來,這說明,他有不俗的正義感。”
“一位并不精通心理學和行為學,從外勤部門調來的特工,能夠對于這起案子進行專業的判斷嗎?”
白色眼睛的布魯斯提出了一個問題,而所有的布魯斯都搖了搖頭。
“吉米自己知道這一點嗎?”
所有的布魯斯又都點了點頭。
“那么,他為什么想離開?”
白色眼睛的布魯斯剛剛提出問題,他就自己回答道:“因為他知道,他做不了決定,他知道自己只是個傀儡,這場案子的結果,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的正義感讓他對這場不公正的審判感覺到非常厭煩,迫切的想要逃離這里。”
灰色眼睛的布魯斯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后說:“他最后一句話在暗示…哦,不,已經不是暗示了,他已經在明示了,有人操縱了一切,目的就是讓席勒入獄,他希望你能做點什么,去維護公正。”
可這個時候,藍色眼睛的布魯斯卻開口說道:“如果有人操縱了這一切,那么他們為什么要選擇一個有正義感、追求公正的老探員,而不是一個完全受他們控制,不會做出任何多余舉動的糊涂蛋?”
瞬間,紅色眼睛的布魯斯站了起來,他看向長桌之前的自己,沉下聲說:
“他們有把握,不讓吉米過多的影響這起案子…他們沒想讓他活下去。”
“啪”的一聲,凝結的空間破碎,坐在長桌前的布魯斯猛然驚醒,他飛快的站了起來,轉頭看向門外。
時間只過去了大約幾分鐘,但吉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走廊當中,布魯斯也邁開腳步,朝著吉米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可沒想到,剛轉過一個彎,他就看到了兩個人影,在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布魯斯立刻放輕了腳步,他發現,朝他走過來的是一男一女。
“天吶,布魯斯·韋恩先生!”那個男人是先走上前,用一種驚訝的語調看著布魯斯說:“我早就聽吉米說了,您今天會過來接受問詢,你愿意配合我們的工作,真是太好了!”
“介紹一下,我是威廉·德內切特,聯邦調查局探員培訓中心心理學與行為學講師。”
威廉推了一下眼鏡,看向自己身旁的那位黑發女士,并介紹道:
“這位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培訓中心裝備器材使用及維護課講師,塔利亞·奧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