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內隱約傳出了高皇帝的歌聲。
不少近侍們都有些懷念的駐足傾聽。
當初高皇帝還在的時候,皇宮各地能都聽到這樣的歌聲,如今,這聲響也只能在椒房殿里聽到了。
“讓你調集大軍!讓你奉詔討賊!”
“啊”
“讓你做事不與我商談!”
呂后當初說以后再收拾你,劉長本以為只是嚇唬自己而已,可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當他開開心心的返回椒房殿的時候,阿母真的拿著木棍在等著他...見到那一幕,劉長轉身就要跑,奈何,呂后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四五個近侍堵著門,讓劉長無路可逃。
接下來的,自然就是喜聞樂見的太祖唱歌環節了。
呂后這一次真的是氣壞了,若是早幾年,劉盈還沒有成家,呂后未必不會將劉盈一塊揍,只是如今,劉盈成了皇帝,劉長就得獨自承受所有的火力。
呂后非常的痛恨那些超出自己控制范圍內的事情,她希望宮中的一切都能在自己知道的情況下進行,同時又希望一切事情都不會超出她的控制范圍內,簡單的來說,呂后不會強行干涉劉盈和劉長的決定,但是,得要讓她知道,得把握在呂后能終結這件事的程度之內。
她再三警告,要是下次再敢亂來,就打斷你的腿!
呂后氣呼呼的離開了,劉長知道,她這是要去收拾二哥了,若不是屁股有傷,自己一定是要跟著去的,最好讓二哥也挨上幾下,總不能事兩人一起干,挨揍就自己一個人來吧?
樊卿低著頭,認認真真的為他涂藥。
“為什么姨母總是打你啊?”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因為我太類父,我阿母又很討厭我阿父...所以看到我就想打吧。”
“不該讓姨母生氣的。”
“用得著你給我說教?”
劉長氣呼呼的說道:“明天你去幫我給周勝之,夏侯灶傳個信,我這幾天是不能出去玩了...讓他們照顧好我的馬,除了夏侯灶,其他人都可以帶著我的馬出城轉轉...哦,對了,我前天弄了些草料,就在后院谷倉的第二個桶子里。”
“告訴周勝之,喂完馬把那桶給我蓋上,別像上次那樣!”
“哦...那我可以騎那匹大白馬嗎?”
“額...你?好啊,給我揉肩膀吧,揉半個時辰,就讓你騎!”
“好!!”
呂后并沒有像劉長所想的那樣去收拾劉盈,呂后來到了甘泉宮后,抱起了孫兒,臉上并沒有半點不悅,曹皇后恭敬的拜見,呂后對曹皇后的態度也很是溫和,笑著說道:“不能因為廟堂的事情而不開心啊!”
曹皇后急忙說道:“臣婦人,能照顧好自己的良人和孩子就足夠了。”
呂后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曹皇后自知失言,又說道:“只是初為人母,什么也不懂,往后還得阿母幫我。”
呂后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劉盈站在一旁,低著頭,一言不發。哪怕是對群臣強勢了起來,可面對呂后,他還是不敢多言,那種對阿母的恐懼仿佛占據了他全部的身心。
“盈,你這次做的不錯...非常好。”
呂后少見的給與劉盈贊許,劉盈急忙大拜,“兒臣...朕...擔不起阿母的稱贊。”
看到劉盈那不安的神色,呂后頓時就不愿再說話了,劉盈和曹皇后都沒有說話,甘泉宮內靜悄悄的,呂后抖了抖孫兒,又看著曹皇后,吩咐道:“睡覺的時候,最好將孩子手腳綁住...讓他直挺挺的睡覺,不然長大后這雙腿就容易歪...”
“唯!”
曹皇后急忙領命。
呂后沉默了許久,方才看向了不遠處正在觀望著這里的劉建,“你們把建也給接來了?”
奈何,看到呂后注視,縱然是年幼的劉建也不敢言語,低著頭躲在曹皇后的身后,曹皇后尷尬的笑了笑。
“阿母...他一個人實在孤苦伶仃的...所以就接過來了...他平日里也很乖...”
甘泉宮內靜悄悄的,呂后什么都沒有說,將孫兒交給劉盈之后,轉身離開了甘泉宮,眾人大禮拜別。
當呂后走出甘泉宮的時候,隱約聽到甘泉宮里傳出了劉建的喧嘩,眾人嬉笑的聲音。
呂后猛地停下來,臉色冰冷,眼神冷酷。
她站了片刻,還沒等近侍開口詢問,便快步離開了。
當呂后走進了椒房殿的時候,正好看到樊卿賣力的幫劉長捏著肩,劉長得意的趴在床榻上,仰起頭來。呂后看到這一幕,頓時皺起眉頭來,罵道:“這么晚了還待在這里?你就不怕阿母擔心嗎?!”
樊卿一愣,委屈的說道:“我給長抹藥...”
“回家去!”
劉長驚訝的看著向來受寵的樊卿可憐巴巴的離開,叫道:“她還沒捏半個時辰呢,阿母怎么就把她給趕走了!”
“怎么?不如你也跟著她一起走!”
“走就走!我明天就回唐國!我再也不回來了!!”
劉長別過頭去,不去看阿母,只是過了片刻,劉長忽然摸了摸肚子,呆呆的說道:“阿母...我晚上還沒吃東西。”
母子兩人一起吃著飯,劉長狼吞虎咽,邊吃邊說道:“現在我有丞相張蒼,御史大夫朱建,太尉李左車...三公總算是湊齊了,就差九卿了...欒布,張不疑,季布,召公都是可以當九卿的,還差了五位。”
“另外我唐國有六個郡,還需要六個郡守。”
“我還需要十一位賢才。”
“不過,上黨郡守任敖,太原郡守孫赤,上郡郡守張相如都是很厲害的人,他們各個都有侯爵,我不打算換掉他們,除掉這三個,我還差九個人....”
呂后瞥了他一眼,“你這是打算另設廟堂?”
“阿母啊,河間郡守趙衍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待在趙國太浪費了,能不能讓他來唐國擔任云中郡守?”
“呵呵,這些時日里,你幾次凌辱趙國,奪其戰馬,收其民力,我都不曾制止,你現在連郡守都要搶走?!你唐國是諸侯國,趙國便不是嗎?”
劉長咧嘴一笑,沒有說話,繼續低頭造飯。
看著狼吞虎咽的劉長,呂后忽然開口問道:“能晚點前往唐國嗎?”
“啊?”
劉長抬起頭來,茫然的看著呂后,問道:“什么?”
“沒什么。”
“哈哈哈,我聽到了,阿母是不舍得我?阿母放心吧,我去唐國的時候,就把你也一塊兒接走,我唐國有大軍八十萬,誰敢反對,我直接就將他抓到唐國來為我修建王宮!”
劉長很是得意,“我就知道,我這么優秀的孩子,阿母怎么舍得讓我走呢?放心吧,阿母!我會在太原最好的地方給你修建一座椒房殿!就跟這里一模一樣,每天我朝議完,就去椒房殿找你!”
聽著劉長喋喋不休的說著自己未來的計劃,呂后只是認真的聽著,并沒有打斷他。
劉長吃飽了飯,趴在床榻上,臉上滿是享受,跟呂后聊著天。
“皇后還真是厲害啊...這成家還沒多久,你大哥就已經對她言聽計從了....”
劉長一愣,方才說道:“這多好啊,大哥這個人,時不時就要做出一些混帳事,要是大嫂能勸住他,反而是一件好事。”
積雪漸漸消融,雖說已是來到了萬物復蘇的季節,可天氣還是有些冷,這對群賢而言,卻是最好的季節。
蕭瑟的長安城也逐漸復蘇,來往的行人終于出現了。
“當時啊,我看到那審食其居然敢對我兄長不敬,勃然大怒,猛地沖了上去,那時,莫如的阿父帶著八百甲士前來阻擋,我與眾人之中,生擒審食其與莫如之父,眾人無不驚嘆,我兄長夸贊道:真猛士也!說著就要讓我統帥北軍,擔任太尉,我給推辭了!”
劉長照常吹著牛,群賢們認真的聽著,時不時拍手叫好。
“大王年幼便做的這番大事,日后史官將這些事情都記錄在史書上,定然會使后人無比敬佩!”
周勝之急忙開始奉承,劉長傲然的點了點頭,忽然一愣,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呂祿不是應該跟進周勝之嗎?怎么沒有說話呢?
劉長看了看周圍,驚訝的問道:“祿呢?他怎么沒來?”
不遠處的呂種低聲說道:“祿弟正在府內養傷。”
“啊?養傷?他怎么了?”
周勝之不屑的說道:“我都聽說這件事了,據說是有外地的官吏找建成侯彈劾,說他縱容兒子外出作亂,說呂祿在長安之外,跟他兄長呂產一同橫行霸道,欺辱官吏,搶占民女,荒淫無道....我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人,以后還是不要與他再往來了!”
劉長驚訝的看著呂種,“還有這事?”
“有...阿父氣壞了,幾次質問,祿弟高呼冤枉,阿父勃然大怒,將他吊起來打...現在都沒能下榻...”
“額...”
劉長頓時說不出話來,一旁的夏侯灶好奇的問道:“那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嗎?”
“起初我也覺得他是冤枉的,可是前來告狀的人不只是一次啊,這都是第三次了,我想這大概就是他做的。”
幾個人好奇的談論著這件事,劉長皺著眉頭,心里卻是在想著:不行,下次出去得換個名字了,不然呂祿遲早要被舅父給打死啊。
他沉思了片刻,方才看向了一旁的周勝之,語重心長的說道:“勝之啊,要苦了你啦。”
周勝之此刻還沒有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他笑著拍了拍胸口,“大王放心吧,呂祿不在,諸事就交給我來做!我可不像呂祿那般為非作歹!我平日里從不作惡!!”
就在幾個人在府內嬉笑打鬧的時候,蕭延急匆匆的從側門走了進來,快步走到了劉長的面前。
“你怎么來的這么晚?”
蕭延沒有說話,眼淚忽然掉落。
劉長急忙起身,“哭什么?怎么了?”
“阿父要見大王。”
年邁的蕭何躺在榻上,有氣無力的呼吸著,奄奄一息。
他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很是艱難,深吸一口氣之后,那氣還沒有完全吸進去,便被幾聲沒有意義的呻吟聲打斷。
劉長跪坐在他的身邊,握著蕭何的手,神色很是肅穆。
“出...去...唐王...留下...額”,蕭何說了半句,又深吸了一口氣。
長子蕭祿擦拭著眼淚,輕輕叫道:“阿父...”
劉長大叫道:“沒聽到嗎?!都給我出去!!”
屋內就剩下了蕭何與劉長一個人,蕭何艱難的轉著頭,劉長幫著他,讓他能看到自己。
“長...匈奴。”
“蕭相放心吧,有我在,我絕不讓匈奴越過長城一步...我發誓擋著他們,遲早有一天,生擒冒頓!”
“匈..奴勢大...小戰不可...大戰...一戰而定。”
“我明白了,我會好好積蓄實力,一戰致命..蕭相啊,你不必多說的...我都知道的,你好好養身體,將來我要出征匈奴,您得去給我負責糧草啊。”
蕭何依舊看著劉長,身材消瘦的他,基本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來。
“長...呂,呂。”
劉長沉默了下來,“丞相,呂氏之弟子,都是我的好友,他們不敢有什么想法,若是有人敢踐踏我劉家之江山,我一定擊破。”
“不可..內戰..”
“我知道,無論如何,唐國的軍隊都不會攻打長安的。”
“長...諸侯。”
“有我看著呢....諸侯也不敢坐大...蕭相啊,你不要再擔心了。”
“韓信...”
“額...”,蕭何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滿是深深的疲倦,“漢...”
劉長握著蕭何的手,輕輕撫摸著,“大漢會越來越強盛,外敵都會被掃除,內部也沒有憂患...大漢會有數百年的太平...百姓們會過的越來越好...冬天都能穿得起衣服,沒有人再凍死,餓死...官吏們不敢再欺辱百姓...上下一心...將士們英勇,大臣們為公...”
“孩子們都能健康快樂的生活....老人們都能享受天倫之樂...兄弟和睦....”
“各地糧庫里堆積起來的糧食如山一般...家家戶戶的糧倉都被堆滿....孩子穿著暖和的東衣,他們的阿父帶著他們玩...”
就在劉長輕聲的講述聲中,蕭何緩緩閉上了雙眼,他仿佛看到了劉長說的那個盛世,嘴角緩緩揚起,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
“砰。”
門被推開了。
劉長走了出來,門外的眾人看著他,眼里滿是不安與惶恐。
“蕭相睡了。”
蕭祿一愣,隨即,他沖進了屋內,那一刻,屋內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劉長流著淚,抱著痛哭的蕭延,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輔佐了劉邦幾十年之后,蕭相終于也跟隨劉邦的腳步,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漢初三杰之中,唯蕭何最為年長,自從劉邦逝世之后,他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或許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天,蕭何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發喪,下葬之事,蕭何都早已有安排。只能說,這位丞相,無論是在活著的時候,還是離開之后,都不太會讓別人為他而操心。
蕭何在民間的威望極大,他的后半生,所施行的每一個政令,幾乎都是為了百姓。
因此,在蕭何逝世的時候,整個長安百姓都自發的為他送喪,嚎啕大哭。
眾兄弟們都來幫著蕭延處理發喪的事情,幫著迎送前來悼念的人,又幫著運送遺體等等,蕭何只有兩個孩子,是背不動棺的,好在,蕭延有很多的兄弟,他們都愿意以子輩禮來恭送蕭相。
從天子到群臣,無不為蕭何的逝世而感到悲哀。
曹參也出現在了這里,親自為蕭何送行。
守孝之后,蕭祿送別來往之人,蕭延只是呆愣的站在不遠處,抹著眼淚。
“別怕...你阿父并沒有走...他只是去找我阿父喝酒去了。”
劉長摟著蕭延的肩,大聲的說道:“說不定他還在勸說我阿父,讓我阿父少飲酒呢!”
蕭延低聲說道:“阿父這些時日里,一直都在說大王的事情...說我們總是不讓他省心...”
劉長認真的聽著蕭延講述著。
又陪了蕭延幾天,劉長這才前往韓信的府邸。
韓信看起來有些慍怒,眼神冰冷。
“師父....蕭相走了。”
“我知道。”
“師父何以如此?”
“我上奏請求為蕭相送行,太后不許。”
“師父只管在心里為他送行便好..這些個儀式啊,都是叔孫通搞出來的,叔孫通之前,難道就沒有人悼念嗎?”
劉長說著,拿起了竹簡,又說道:“沒想到,師父居然還這么在意蕭相啊...他一直都上奏要處死你,臨終之前也是這樣..我還以為師父很厭惡他呢。”
“他為國事,何怨之有?”
“好了,師父,繼續上課吧,今天該講攻城戰了...”
韓信低頭看著他,“你看起來怎么一點都不悲傷?”
“悲傷?如今再悲傷又有什么用?還能將蕭相帶回來嗎?”
“有這閑暇時日,倒不如讓自己更有長進,蕭相臨終之前,可是交代了我很多事呢,我要是能做成,那才是對蕭相最好的緬懷!”
“你倒是看的開。”,韓信看著他,贊許的點著頭,“看來你也的確是長大了。”
“那是自然!我早就過了哭鼻子的年紀,就算師父哪一天...咳咳,咱還是繼續學習吧。”
韓信板著臉,說道:“蕭相先前視我為敵,如今你得到我的傳授,唐國勢大,他一心為廟堂,肯定也因此而忌憚你...我不相信他臨終之前沒有做好準備...你看著吧...你很快就能感受到蕭相的手段了。”
“啊??蕭相會對付我?他臨終之前,可是跟我交代了后事,他又怎么會對付我呢?”
“別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劉長瞪圓了雙眼,“他心系廟堂,卻為何要忌憚我??難道他也覺得我會謀反不成?”
“你不謀反...你的孩子呢?你的孫子呢?”
“若是如此發展,不出二十年,唐國之勢將不可阻擋...等你不在了,陛下也不在了...若是廟堂要削弱唐國...你覺得,你的孩子會怎么樣?若跟你一個性格,第二天,漢唐就要交戰...天下大亂,血流成河....”
另外,我看到很多人都說女主的問題,講道理,描述最多,劇情篇幅最大的女角色是呂后,至于樊卿,額,劉長十一歲,樊卿比他還小啊....她跟夏侯灶,陳買這些人沒什么區別,都是劉長的童年玩伴而已,難道只有老狼小時候有這樣天天跟自己打架的小女朋友嗎?
至于未來的感情戲如何,那就未來再說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