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曹參,周勃兩人被罷免,廟堂里的諸臣也隨之被釋放。
天子以王陵為丞相,以灌嬰為太尉。
群臣肅然,再也不敢有藐視天子之意。
而宣義則是瞬間成為了劉盈面前的紅人,深受劉盈喜愛,當然,對唐國的將士,天子也是發詔,令其還國,對眾將進行賞賜,安撫其士卒,正式任李左車為唐國太尉,賞唐王美衣服,賜唐國戰馬一百匹,嘉賞他們忠義的行為。
除卻審食其,內史,太仆丞幾個人之外,可以算是皆大歡喜。
接下來,劉盈召開朝議的時候,群臣再也不敢說四海升平的屁話了,在這個時候,劉盈才真正知道了各地的問題有多嚴重,他原先施行的幾個政策,其實是有不少漏洞的,奈何群臣不說。
劉盈第一個政策就是改變了原先女十五不嫁就五倍征賦的政策,改成了依次疊加,最多可以疊加到五倍。
第二個政策就是設立了一個新的小機構,這個小機構權力并不大,其中官吏都不到千石,領的也是尋常官吏的俸祿,只聽從天子的詔令,幫著天子做些小事,這個機構叫“繡衣使者府”。
朝中大事,除卻這些政策之外,就是牢獄之事了。
其他人都能赦免死罪,可唯獨審食其這幾個人是跑不了的,劉盈直接將他們移交給宣義處置.嗯,宣義處置,基本就是宣判了死刑,除非天子開口,否則就沒有人能救下他們。
其他幾位倒還好,審食其乃是先皇重臣,又深得太后信任,在長安里也是好友眾多。。
因此,想要解救他的人并不少。
其中,最賣力的就是平原君朱建。
朱建雖有平原君的封號,卻卻長期居住在長安,是一個很有名聲的人。
當聽說朱建來拜訪自己的時候,呂后也有些驚訝。
朱建是楚國人,曾經擔任過淮南王英布的國相,使得淮南國大治,但因有罪而離去。
后來英布發覺沒有他還真的不行,又幾次派人請他前來,重新重用。
后來英布殺死漢使,想要謀反的時候,朱建曾全力反對,奈何,淮南國上下都是莽夫,根本看不起他這個國相,后來英布被殺,高皇帝因為他沒有跟隨英布謀反而赦免了他,賜號平原君,家徙長安。
這個人能言善辯,口才很好,同時他又剛正不阿,有賢名,無論是在謀略還是治理國家上,都有值得陳贊的地方,高皇帝就很愛他的才能。
呂后對他還是很客氣的,請他坐在一旁,又令人端來飯菜。
朱建拜謝了太后,這才說道:“臣是來拜見陛下的,因許久不曾與太后相見,故而前來先拜見太后。”
“哦?您終于決定要為天子效力了嗎?”
呂后有些開心,她知道面前這位的能力。
朱建苦笑著說道:“我是想要為辟陽侯求情。”
呂后臉色大變,說道:“辟陽侯欺君,罪無可恕,您與他并無親近,為何要如此?”
“我知辟陽侯有罪,只是,先前辟陽侯在您最危難的時候跟隨在您的身邊,照顧好先皇的家室,不讓他們受到侮辱,面對項籍,不卑不亢,若非他的保護,高皇帝也不能與家人相聚,若是他就這樣被殺死,我怕后人會說太后薄情,因此想要勸說天子。”
“呵呵,我知道您是能言善辯的人,我是不會聽您的話的,請您離開吧。”
呂后轉身離開,不給朱建繼續勸說的機會。
朱建并不惱怒,他就坐在椒房殿內,埋頭大吃大喝。
直到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身邊,劉長好奇的看著面前這老匹夫,他從來沒有見過誰敢在椒房殿里這樣大吃大喝,這里不是城外的食肆,這里是椒房殿啊!
“你誰啊?!”
劉長開口問道。
“朱建拜見唐王!”
這人很恭敬的拜見了劉長。
“朱建?哈哈哈,久仰大名,你今是何官職?”
“我白身。”
“白身?哼!”
劉長抬起頭來,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內殿。
朱建吃完了面前的飯菜,走出椒房殿,前往宣室殿。
而劉長卻來到了呂后身邊,“阿母啊,外頭那個叫朱建的!對寡人甚是不敬!晚上請他喝酒吧!”
呂后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哼,坐在椒房殿內大吃大喝,我一問,還說自己是白身,哪個白身敢在這里放肆?分明就是糊弄寡人!”
“他說的對,他就是白身。”
“真是白身??那他怎么敢坐在這里?”
呂后認真的說道:“他原先是英布的謀臣…”
“哈哈哈,英布還有謀臣?哈哈哈.”,劉長頓時就笑了起來,不屑的說道:“我還以為是什么人物呢,原來是英布的謀臣,那這個人沒有什么才能啊!”
“長,謀臣有沒有才能,不是看他自己,而是看用他的人是誰.韓信這樣的人,在項籍這樣的人麾下,又能展現出什么才能呢?”
“額…那他有才能?”
“很有才能…你阿父曾說:此人忠良,三公之材。”
“三公之材?!”
劉長眼前一亮,呂后不屑的說道:“死心吧,自從英布身死之后,他就再也不愿出仕,
你阿父都請不動他。”
“好嘞,阿母…那我出去玩了啊。”
朱建在劉盈這里也得到了禮遇,劉盈雖改變了很多,可平日里對待他人還是很溫和的,跟朱建寒暄了片刻,方才詢問其來意。
“我是為了先皇而來的。”
“哦?先生何出此言呢?”
朱建說道:“我聽聞陛下要殺辟陽侯,辟陽侯這次犯下大錯,當以嚴懲,只是,若是陛下就這么殺了他,卻是有損先皇之威名啊,當初先皇還在的時候,大臣犯錯,先皇能以其功而赦免之,如彭越,韓信,盧綰,張敖等人,都是如此。”
“縱然是我,我沒能看住淮南王,陛下也看在我往日治理地方的功勞上,赦免了我的罪行。”
“辟陽侯當初曾跟隨先皇之家眷,在他們最危難的時候保護他們.這點功勞當然比不上彭越韓信等人,可他的罪行,也遠不如彭越韓信這些人”
劉盈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沉默著,沒有說話。
“陛下,皇后說有要事要相見。”
張辟疆忽然開口說道。
劉盈一愣,急忙起身,問道:“什么事?”
張辟疆看了一眼朱建,沒有說話,劉盈這才無奈的說道:“請先生稍坐,朕去去就回。”
看到劉盈急匆匆的離開,朱建長嘆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出了宣室殿。
離開宣室殿后,張辟疆急忙大拜,“請陛下恕罪!”
劉盈也不蠢,他將張辟彊扶起來,“朕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內史和太仆臣的確該殺,
但是審食其…你說朕將他削掉爵位,貶為城旦,如何?”
張辟疆抬起頭來,說道:“朝中之事,全由陛下做主。”
劉盈遲疑了起來,審食其這個人,他是想要殺死的,可是吧,審食其當初確實對他一家有恩,而且這些年里也做了不少事,若是直接處死.就在劉盈遲疑的時候,朱建已經走出了皇宮。
朱建抬起頭來,無奈的長嘆了一聲。
縱然再能說的人,若是沒有開口的機會,也無法行事啊,接下來,又該去找誰呢?
就在朱建沉思的時候,有一人忽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人看起來很年輕,腰佩劍,他冷冷的問道:“可是朱君?”
“是啊”
“我家大王請您前往他的府邸。”
“唐王為何要見我?”
“請跟我走吧。”
這人說了個請的,可完全沒有請人的架勢,寸步不離的跟在朱建的身邊,完全就是逼著他來到唐王府邸。
“哈哈哈,仲父來了!!”
劉長伸出手來,緊緊握著朱建的手,臉色甚是激動。
朱建平靜的說道:“白身,不敢為大王仲父。”
“哎呀,宮中之事,您不要在意,寡人久聞仲父大名,得知仲父大才,故而聽聞白身,
還以為是他人同名…寡人多次詢問,得知原來真的是您,這才讓欒布將您請到這里來。”
“請?您這位舍人,在我走進府邸之前,手一直放在劍柄上,氣勢洶洶。”
劉長瞪了一眼欒布,說道:“寡人讓你將朱公請來,怎敢無禮?!”
欒布也很配合,急忙謝罪。
劉長這才請朱建坐在了自己的身邊,令欒布拿出肉來款待他。
“大王,我如今在家,不愿.”
“請您前來,是因為我尊敬仲父,絕不是因為其他!”
劉長說著,便假模假樣的跟朱建噓寒問暖,問起了他家里的事情,說起自己的幾個孩子,朱建都是搖著頭,說他們沒有什么才能,不值一提。
“您在家里閑居已久,這次忽然前往椒房殿,不知是因為什么緣故呢?”
“是為了解救辟陽侯。”
朱建這一句話,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劉長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一言不發,欒布也是再次將手放在了劍柄之上。
朱建并不害怕,他當然也知道劉長與審食其的關系,笑著便起身,準備告辭。
劉長卻問道:“審食其落難,他平日里的好友都不敢去皇宮里求情,也沒聽說你與他有什么交情,依你的才能,大概也能看出辟陽侯這個人是自取滅亡,你為何又要救他呢?”
朱建頓了頓,說道:“我知辟陽侯是什么樣的人。”
“曾經,我家里非常的貧窮.我阿母逝世,我連給阿母出殯送喪的錢都沒有,我四處去借錢,可沒有人借給我.后來,辟陽侯就給我送去價值一百金的厚禮…讓我能夠為阿母出殯送喪,當時的不少列侯貴人也因為辟陽侯送重禮的緣故,送去了總值五百金的錢物。”
“我這些年里,一直在還這些錢.錢還清了,可這恩情尚且沒能還清。”
“呵,寡人也聽聞過這件事,據說,得知您阿母逝世,辟陽侯非常的開心,說你平日里從不與他往來,如今他可以贈送厚禮為你母送喪…你一定會為他拼死效勞。”
朱建笑了笑,“即使懷有別意,也是幫了我,我怎么能不報答呢?”
劉長并沒有故意造謠,知道朱建之母身死的時候,審食其的門客是恭賀審食其的,審食其也覺得是這樣…朱建這個人,跟他的孩子一樣,都是硬骨頭。
歷史上,審食其因為縱然門客胡作非為,被劉盈下令捉拿,正是朱建救下了審食其。
在后來,某位不愿意透露性命的淮南厲王捶死了審食其,聽說有個叫朱建的跟審食其關系很好,便想干掉他。
朱建便準備自殺,他的孩子們勸說他,讓他不要冒然自殺,朱建卻說:我一個人死了之后,對我們一家人的災禍也就沒有了,也就不會使你們受到牽連。
當時的文皇帝聽聞,非常的惋惜難過,覺得又一個大才離開了。
不只是朱建,他們一家都是硬骨頭。
朱建的長子繼承了其父的口才,因此作為使者前往匈奴,奈何,匈奴單于要求他對自己行天子之禮,言語里又有對大漢的輕視之意,他的兒子大怒,對單于破口大罵,直到被殺,也不曾停口。
看到朱建正要離去,劉長忽然叫道:“且慢!”
朱建停下來,又問道:“大王是要殺我嗎?”
“寡人不殺你…這樣吧,寡人去幫審食其,免掉他的死罪,但是,你要輔佐寡人,治理唐國…如何?!”
朱建有些驚訝,他看著劉長,“大王愿意幫助辟陽侯?”
“呵,辟陽侯這樣的人,在寡人眼里,什么都不是,而仲父這樣的人才,在唐國卻能將四個郡治理的繁榮昌盛,十個辟陽侯,也不如一個朱建啊!”
朱建看向劉長的神色有些不同了,他住在長安,當然知道這位唐王是什么德性,他跟審食其有大仇,可是此刻,居然愿意為審食其求情,只是為了讓自己來輔佐他.朱建在他的身上居然恍惚的看出了先皇的影子。
當初沛縣的豪族雍齒,就非常的看不起劉邦,后跟他跟著劉邦作戰,在劉邦外出征戰的時候,直接獻出豐邑投靠了魏國周市,使得劉邦勃然大怒,發誓要一定弄死他!
后來雍齒從屬趙國,再降劉邦,劉邦總是跟他過不去,兩人彼此仇視,后來劉邦恩賞功臣,大封列侯,聽說有人不服,天天發牢騷,于是問計于張良,張良說陛下最恨誰就厚賞誰,這樣讓所有人都有得賞的希望,劉邦因此封雍齒為什邡侯。
這位什邡侯在兩年前善終,謚號肅侯。
朱建最先想到就是這件事,他沉吟了片刻,說道:“臣雖想要解救審食其,卻不能讓大王背負不孝之名。”
“還請大王不要插手這件事。”
“你要是不說這話,寡人或許還要遲疑,你既然這么說了,那審食其我就保了!你留下來!!”
“大王!”
“陳陶,看著他,我去找陛下!”
正在不遠處忙碌的陳陶茫然的看著劉長,回了一個“唯”,劉長帶著欒布離開了,朱建有些復雜的看著劉長離開,又看向了陳陶,“你也是唐王的舍人?”
陳陶急忙搖了搖頭。
“是唐國屬臣?”
陳陶又搖了搖頭。
“那是?”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在這里是干什么的??”
“做木匠的。”
欒布很是不悅的問道:“大王真的要放過審食其嗎?”
“呵,怕啥,先貶為平民,過上一段時間,等朱建在唐國的時候,讓他生病死掉不就好了嗎?”
“可大王答應要幫助審食其啊。”
“對呀,我是答應朱建要赦免審食其的死罪啊,可我也沒說保證讓他長命百歲是不是?”
欒布瞪大了雙眼,隨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寡人身邊就缺這么一個能言善辯的人啊,何況,他治國的本事也不差,我唐國不就缺少這樣的人才嗎?”
兩人偷偷說著,很快就又回到了皇宮里。
當劉長走進了宣室殿,見到劉盈的時候,劉盈急忙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有些糾結的說道:“長弟啊.朕準備赦免審食其的死罪,將其貶為城旦…你覺得…如何啊?”
劉長一愣,隨即叫道:“不可啊!!”
“唉,長弟,私下里說,他對我們家還是有恩情的”
“我好不容易幫兄長將群臣治的服服帖帖的,難道兄長就要這么輕易將人放走嗎?我唐國大軍一路趕來,死傷無數,唐國本就貧苦,我這次調集了國內四十多萬精銳,明年還不知有多少人要被餓死.”
劉盈瞬間反應過來,“好你個劉長,還敢跟朕談條件?!”
“哎?兄長,你這次怎么反應的那么快?”
“哼,你休想要糊弄朕,朕可不是那個傻天子了!”
劉長咧嘴笑了起來,說道:“兄長啊,我只是覺得,牢獄里這幾位,都頗有家產,不如將他們抄家,將其家產送往唐國,最好將他們的家人也送往唐國,最好將他們的.”
“要不將他們府邸和地皮都扒下來,送到你唐國去?”
“二哥”
算了,他們也是咎由自取,那就這樣吧,將他們抄家,宗族送往唐國!那審食其的事情?
“兄長是天子!天子想要做什么,難道還要問過諸侯王不成?!”
劉盈抬起頭來,“好,朕這就給宣義下令,讓他赦免審食其的死罪,貶為城旦!”
劉長沒有想到,自己這都沒有開口呢,二哥就已經想要赦免審食其了,自己這是白賺了一個大臣啊。
很快,劉長就握著朱建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寡人幾番相求,陛下就是不許,我講之以理,動之以情,為了得到您的相助,再三懇求陛下,陛下這才饒恕了審食其的死罪!”
朱建跪坐在劉長的面前,低著頭。
“臣叩謝大王恩德!”
“無以為報,當為大王效死!!”
實在是太感謝大家的支持了,無以為報,當為群賢.額,我能過幾天再加更嗎?我沒有存稿,累得寫不動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