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正欲回懟于慊,被突來的聲音打斷。
尋聲看去,便見那位姑娘利索的起身,嘴里應道:“哎,來了!”
聲音很空靈,好聽得宛如百靈鳥在叫。
胡炎突然知道這姑娘是混哪個行當的了…戲曲門,而且是打小入的行,否則嗓音到不了這程度。
等人轉過身來,再一瞧,他眼角一縮。
姑娘長得很漂亮,尤其那雙丹鳳眼,著實勾人。
可這張臉太眼熟了,再加上之前“夢亭”二字,胡炎心里頓時吐出一個名字:王夢亭!
就是未來經常來德蕓社串場,自己還開了家叫“小留香社”,自任班主的那位姑娘。
只是此刻的王夢亭,應該還在戲校上大學,或是剛剛入團。
胡炎在看王夢亭,王夢亭也在看胡炎。
當然不是因為他長得帥了,而是整個后臺,就他一個人手里握著兩根雞腿。
后臺可是精細的地方,最忌諱油膩和湯汁,萬一不小心撒湯漏水,撒著碰著,很有可能就把什么服裝、道具給毀嘍。
她們唱戲的行頭,那都是專門訂制的,件件樣樣都金貴得很。
所以王夢亭看得直皺眉頭。
至于胡炎此刻不自覺的一臉豬哥相,她倒是習慣了,因為甭管在哪兒,即便是大街上,也經常遇到這樣看自己的人。
王夢亭往這邊跑,半道拐進旁邊的更衣室。
但經過他們跟前時,習慣性朝胡炎狠狠的翻了一個白眼,表情又柔又兇。
慊大爺表示心很累,往日好好的小師叔,怎么一出來就這樣了呢?
難不成真要讓自己媳婦給小柳打電話,讓她盯緊點兒?
“嘿,爺們,人都走了!”
胡炎收回目光,咬了一口雞腿:“香,真香!”
于慊狠吸一下鼻子,笑罵道:“您能不能正經一點?”
胡炎一愣:“我怎么不正經了,這雞腿確實很香呀!”
于慊半點不信的也翻著白眼,表情又老又糟,一臉褶子更明顯了。
這時,王海走了過來。
“慊兒哥,李哥,大炎,我們的休息室在那邊,郭哥在里頭等您幾位了!”
胡炎這才發現,郭德剛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人影。
他和李青點頭跟著王海走,幾步后,扭頭發現于慊沒跟來。
再瞧,這家伙反而朝出口走去。
胡炎心中了然,是了,老于頭是坐不住的人,你就是把凳子綁在他屁股上,他也只當多了一條尾巴。
走到哪兒,逛到哪兒,要么交朋友,要么買吃的、掏物件兒。
反正他也不需要溜活兒,而且表演狀態永遠都是滿格。
沒法比,比不了,誰跟他比,誰都得憋屈死。
胡炎老老實實的跟著來到后臺盡頭一間休息室,發現不但郭德剛在,連趙藝人和那個小年輕也在。
他這才明白,這里應該是相聲類演員的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里外倆套小沙發,兩套簡單的衣架、小桌、茶幾等等。
剛好一方一套,兩不相干。
郭德剛正坐在靠近門口的那套沙發上,低頭寫著東西。
跟于慊相比,胡炎還是更喜歡郭德剛這樣的態度。
相聲演員使活兒,真要講究起來,那就是永遠不能有一模一樣的本子。
添點,減點,換點,反正根據實際情況,甚至是上臺后觀眾的臨時反應,得洗一點不同的內容出來。
而反觀坐在里面的趙藝人爺倆,則玩著手機,不時還能幾聲對話。
“臺詞都背熟了嗎?”
“放心吧,老師,我還默寫過好幾遍呢。”
“嗯,那就好,表演相聲的訣竅,就是詞兒不能亂,照著本子來,那效果就能保證了。”
“好,我記住了,保證一字不差。”
胡炎聽得很沒意思,當然,他也沒有多說半個字。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小雞不尿尿,尿泡照樣不會爆。
端得飯碗不同,生存之道自然就不同。
“師叔,您來了,請坐!”郭德剛站起來招呼。
胡炎抬手往下壓:“坐吧,您忙您的,甭管我倆。”
“哎!”郭德剛應聲坐下,繼續忙活兒。
胡炎看著他眉頭緊皺,知道他今天應該是憋屈狠了,所以心里是攢著勁兒,想在臺上把場子給找回來。
別看郭德剛平時表情淡淡,很有幾分宗師的范兒,其實這家伙小性兒著呢。
就是別人有心無心的一句話,其他人聽著沒什么感覺,但他就可能真往心里去。
跟個孩子似的,受較真兒,受不得委屈!
當然,這也算是他的人格魅力吧?
一言不合就開懟,懟天懟地懟空氣,懟得他很接地氣,從而收獲了很粉絲。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每種性格,都有好有壞,不可能十全十美,這是不好定論的。
只是班主掉臉面,那就是德蕓社掉臉面,甚至也可以說是江湖藝人掉臉面,對此,胡炎不可能無動于衷。
所以郭德剛想把場子找回來,他自己也想推上一把。
最好今晚的德蕓社,能成為舞臺上最亮眼的招牌。
你們拿勢來壓人,我們用手藝來回敬。
咱到臺上去盤道,讓幾千觀眾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相聲手藝!
王海備好了茶,李青新倒了幾杯,推了一杯在胡炎跟前。
“師叔,喝杯茶。”
胡炎瞇著的眼睛突然一亮,半點不理會茶水,反而有些興奮的對李青笑道:“老李,拿紙筆來,我們再往本子里洗點新東西進去。”
郭德剛聽聞,抬頭看了小師叔一眼,旋即低頭繼續忙活兒。
李青一愣,旋即樂呵呵的從箱子里往外翻紙筆。
小師叔這眼神,他可太熟悉了。
每回露出這模樣,都代表著他有些新主意。
而且實話實講,他自己很喜歡跟著小師叔玩一些花活兒。
每回都能長點見識,品出一些不同的味道。
而對于他這種手藝到了一定境界,更多的需要通過自已去悟,才能提升的藝人來說,這些無疑是甘草良露。
很有啟發。
很有意思。
胡炎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靠里面的爺倆同樣聽得真真的。
趙藝人沒多大反應,而那個小年輕則有些疑惑的,扭頭往外面瞧著。
直到一聲偏冷的“再背背詞兒”,才讓他收回了目光。
下午的彩排,沒多大意思。
就這么一點時間,把控表演內容是不可能的。
演什么,由誰來演,全都由各個受邀單位,自己提前決定安排好。
現場導演只是根據每個節目上報的幾句話簡介,到臺上確認一下大致是怎么回事兒。
比如演出場次是否需要調整,演員的舞臺走位怎么歸置,四周的燈光、音效要怎么配合等等。
別的表演類型有舞美要求,相聲演員哪里需要這個?
美不美,全在演員的臉上,臨時整容也來不及吶?
何況有郭德剛和于慊墊底,胡炎算是很美的了,說他美得不要不要的都行。
所以整個下午,前后彩排兩遍,他和李青就上臺兩次,上臺鞠躬,下臺鞠躬,四次躬鞠完,攏共加起來三分鐘不到。
郭德剛和于慊倒是讓導演多瞅了幾眼,只是最后怎么瞅都不好看,干脆放棄治療,五分鐘他倆也完事兒了。
晚飯不用去二樓食堂了,于慊出去一趟,也不知道都上哪兒去了,反正回來時便拎了好些當地的特色吃食。
熱豆腐、買根燒雞、燴面、胡辣湯、龍須糕…
叫不叫得上名字不重要,胡炎跟著吃就完了。
同著李青,爺倆還一個勁兒的夸老于頭會過日子,絕對是個講究人!
當然,同屋的趙藝人爺倆,也沒把人家落下,邀請著一起吃吃喝喝,樂樂呵呵的談天說地。
成年人的世界嘛!
又不是小孩子,心里不痛快,臉上也不痛快!
轉眼,傍晚將近。
胡炎不用挪屁股,都能聽到前場開始傳來動靜,而且越來越大。
不消說,指定是已經開始放觀眾進場了。
今晚的觀眾多,級別高,節目也多。
從六點開始,會一直演到晚上十點,整整四個小時,絕對屬于大型晚會。
這里可不比相聲園子里,一個節目讓你表演三四十分鐘。
相聲表演就十五分鐘,郭德剛是二十分鐘。
那些唱歌節目更短,頂天七八分鐘演完。
所以大致推算一下,今晚這得上多少個節目,還不算大型嗎?
而胡炎和李青的場次排在中間,按相聲門的講究,屬于中場的梯隊,郭德剛和于慊則靠后,屬于倒二的梯隊。
攢底梯隊是不可能的。
人家搞活動是為了宣傳自己的特色,推動旅游的,自然得留給河省墜子之類的地方曲藝了。
其他的,至少也是國級團體的份量,或是當紅歌手等等大明星們的來頭。
真的。
別看郭德剛和德蕓社,在相聲江湖大紅大紫,穩坐頭把交椅,但到了眼下這種時候,真的就是爭不過人家。
相對來講,相聲行當太勢弱了,連有“藝協”背景的趙藝人,也只在中間到倒二的過渡場次中。
再者,這種活動,人家也不只是看你手藝能耐,考慮的其他因素太多了。
反正,懂得人都懂,無不無奈,你也只能認,不接受反駁。
突然,前場傳來一聲雷鳴盤的掌聲。
胡炎當即知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大領導來了,同時也意味著,演出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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