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場將近。
孔蕓龍和李蕓杰一身藍色大褂,來到上場口等待。
老楞還臉帶得意的,偷偷瞅了一眼小師爺。
可是小師爺壓根就不搭理自己,只看著桌面上排演表。
當下收斂心神,開始保持狀態。
胡炎看的排演表,是剛才李青拿回來的最新版。
原本孔蕓龍和李蕓杰的節目,被換成了《地理圖》。
貫口活兒分“大貫”和“小貫”。
而《地理圖》和《報菜名》,則正是“兩大貫”之一。
小學徒入門起頭學的基本功,同時也是最經典的貫口活兒,沒有之一。
前頭跟自己白話完,決定臨時改活兒,到這會兒上場,不過一個多小時。
一住s://qItxtc
這么短的工夫,便敢拿這出上臺,就這份果敢勁兒,確實當得起一個“云”字。
胡炎心中暗自點頭:“有點意思!”
當然,敢拿上臺去演,不代表活兒就使得好。
比如說燒餅,你讓他不背詞兒,上臺去使《大保鏢》,估計他都不帶猶豫片刻的。
原因無它,臉皮夠厚!
反正只要自己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胡炎對于倆小接下來的表現,還是很期待的。
尤其是孔蕓龍,也不知道壓抑了多久,如今再使貫口,又會是個什么樣子?
轉眼,演員上臺。
胡炎放下排演表,開始緊盯著臺上。
把場,把活兒,把演員,把觀眾,一切信息都有用。
哥倆步伐很穩,看得出來狀態都不錯。
尤其是他倆這舞臺形象,便很有意思。
一胖一瘦,一動一靜,一精明一憨厚,甚至連他們的眼睛都大小區別得明顯。
按相聲門的標準來說:絕配!
掌聲中,演員鞠躬行禮,起身開始墊話。
肉戲來了,胡炎看得更認真。
只見孔蕓龍悠悠道:“您看這相聲啊,是曲藝形式之一。”
“對。”李蕓杰點頭。
“曲藝包括的面很廣,大鼓,單弦,墜子,時調,琴書,快板,相聲。”
“沒錯。”
“每一個曲種都有它的地方色彩。”
“是嗎?”
“就拿相聲來說吧,相聲發源地是哪知道么?”
哥倆一開腔,胡炎知道他們用的墊話是“順情說好話”,這屬于新版本的活兒。
老版的墊話為“廟游子”,也很經典。
“不愧是首批徒弟,手里確實有活兒。”
只是胡炎剛夸完沒多久,便開始眉頭皺起。
李蕓杰沒問題,托得四平八穩,很見功底。
可孔蕓龍是怎么回事兒?
人物塑造成“旅行家”,這個方向倒是沒錯,可他時不時的朝觀眾賣萌,是幾個意思?
學小岳?
小岳最近在湖廣的勢頭很猛,胡炎知道班子里不少小輩都在學他。
可知其然,也得知其所以然吧?
小岳那是大屁股,小眼睛,自帶一副賤相。
有這個模樣托底,再“賤、萌”合璧,才能老少通殺的。
尤其大媽們,瞧他就想樂,都想上去捏兩下試試手感,看看跟擼貓有啥區別?
谷可孔蕓龍的模樣跟小岳,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都不止。
老楞的精明,那是打骨子透到臉上的,由里到外都是這個相。
而且他嘴上還因為親夏利汽車太用力,把肉都親掉了一塊。
眼睛也大,很好看。
所以他一瞇眼,一咧嘴,哪里還是在賣萌?
那是嚇人。
別說胡炎,就連觀眾都看得尷尬,臺下的反應自然一般般了。
好在,尷尬很快過去。
不是孔蕓龍換了路子,而是《地理圖》的墊話本就不長。
轉眼工夫,他們已經開始入正活兒了。
肉戲中的肉戲到了。
胡炎壓下心思,瞧得更加認真。
前面墊話,倆人已經商量好了一起出門,說話就要出門了。
只聽孔蕓龍接茬道:“那這么著,我帶你去了,咱們就打這走。”
“成,打這走。”李蕓杰眼睛看著搭檔,期待的點頭。
孔蕓龍抬手一指:“出了門,咱們奔東南角。”
“好,東南角。”李蕓杰表情不變。
情境已定,這下孔蕓龍真的要賣力氣了。
他暗自吸氣,頂好氣口,張嘴便來。
“東門官銀號,北海樓,龜甲胡同,萬壽宮,北大關,河北大街,大紅橋兒,西于莊子,丁字沽,南倉,北倉,走蒲口、漢溝,桃花口,楊村,蔡村,河西務,安平,碼頭,張家灣,走通縣,過八里橋,進BJ齊化門,東四牌樓,北新橋,交道口,出德勝門,走清河,沙河,昌平縣,南口,青龍橋,康莊子,懷來縣,沙城,保安,下花園,辛莊子,宣化,沙嶺子,寧遠,張家口,柴溝,西灣,天鎮,陽高縣,聚樂堡,周氏莊,大同,孤山,豐鎮…”
一大段地理名稱,在孔蕓龍嘴里,就跟機關槍的子彈似的,不斷往外突突。
這下,原本有些失望的觀眾,紛紛眼前一亮。
“嚯,好快的嘴呀!”
“好好好”
三百多字,一個大氣口。
李蕓杰趕緊遞上一句:“還怎么走?”
孔蕓龍得空已經完成了呼吸,繼續道:“進XZ。聶拉木,扎什,倫布,多拉本,天泉,柴達木,齊木,沙爾到LS,墨竹工卡,拉里,柴多木,是巴塘、理塘、雅礱江,大渡河過瀘定橋,四川CD市,走簡陽,資陽,榮昌,永川,到重慶,貴州省ZYGY市,YN省KM市,文山,燕山到廣西,南寧,柳州,陽朔,GL市,HUN省,衡陽,株洲到長沙…”
又是兩百多字一大段過去,臺下的觀眾叫好聲變得更響。
之后,孔蕓龍和李蕓杰,便保持兩三百字一個大氣口的節奏,一下往下推。
全場的動靜,也愈掀愈高。
完成撐中場的任務,他們是沒有問題的。
可胡炎高興不起來,甚至還暗自捏著一把汗。
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
他實在沒有料到,孔蕓龍的發聲部位,竟然被損壞到了如此程度。
說話跟拌蒜似的,就是一說急說快了就不利索,嗚嗚囔囔的,而且崩瓜掉字的情況也有。
當然,孔蕓龍不愧是曾經的貫口王,功底扎實,經驗豐富,腦子靈光。
遇到不好發音的字兒,他就調整音量遮蓋。
崩瓜掉字,他也渾然不顧,加快語速往前沖。
總之,什么問題,他都有一些自己的處理小技巧。
要說今天的運氣也不錯。
臺下的觀眾聽熱鬧得多,聽門道的少,不然任他怎么滑溜,都逃不了被喝倒彩的下場。
所以胡炎為他們捏著一把汗的同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甭管孔蕓龍,還是燒餅,都自帶莽撞人體質,以后真不敢再放松片刻。
否則出了大問題,誰都兜不住。
李青忙完手頭的事情,不知何時也跟著胡炎把場。
看到這里,他皺眉問道:“師叔,他還有救嗎?”
胡炎沒有回頭,悠悠道:“唉,試著搶救看看吧,沒辦法了再放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