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傳播的速度很快,也很遠,當一行錦衣抵達長街時,看到的,只有地上的兩具尸體。
一人一馬。
馬還有口氣,人卻已死透了。
“是鄭都司!”有人撿起他的腰牌,看了眼,脫口道。
所有人心頭都是一沉,有難以置信,也有懊惱和憤怒。
齊平沒看尸體,環視周遭,兇手早已遁逃,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們…終究是來遲了一步。
“人應該朝那邊跑了!”
大嗓門校尉沿著地上的血滴方向,指著一側巷子,當即帶人追了過去。
齊平并未阻攔。
兇手離去匆忙,不大可能有時間偽造現場,留下誤導,起碼,他看不出誤導的痕跡。
不過,推理分析他在行,但說起動手抓人,還是交給這群校尉更好。
轉眼間,現場只余下三人,裴少卿已經開始催動腰牌,向周圍求援。
齊平凝眉,觀察現場。
鄭浩常仰面躺在地上,虎口裂開,身上有細碎刀傷,致命傷在脖頸處,神情驚懼。
死不瞑目。
嘴邊,灑著砒霜。
他的胸口,衣襟上,歪歪扭扭,寫著一個“仇”字。
一名校尉撿起地上破碎的一角斗篷:
“這應該是兇手留下的,雙方經過一場廝殺,從傷口看,對方用的也是刀,但鄭都司不敵,那槍是他開的,但似未曾擊中。”
涉及戰斗領域,校尉立即展現出智慧。
裴少卿則是走到了那匹馬旁,蹲下,嘆了口氣,一掌辟出,給了馬兒一個痛快,旋即,撿起炸開的箭矢,微微變色:
“是軍中法器弓弩!”
“哦?”齊平接過打量,認出了這東西。
當初,在河宴扮演匪徒時,他用過這玩意,不過也有區別,這箭矢是會爆炸的型號。
“兇手從哪弄來的?軍中?不,江湖里也有此類器物流傳,有渠道的話,想搞到不難。”齊平暗襯。
這時候,其余校尉們頹然返回,為首者攥著一件染血,破爛的斗篷:
“在巷子里發現的,但人已不見了。”
齊平眼神閃爍了下,說道:“也就是說,兇手的確是朝那個方向逃竄的。”
大嗓門校尉點頭,解釋道:
“越過這片民居,便是另外一條繁華街道,那邊人多,兇手換了衣服,混進去,再想找,無異大海撈針。”
齊平卻若有所思,閉目,似是陷入思考。
實則,在腦海中模擬現場,嘗試計算距離。
京都內城的街道講究對稱,因而,只要有參照物,便可估測建筑位置。
再加上馬速…齊平反復思索,問道:
“如果,我們能回到一刻鐘前,全力朝這里趕,能來得及嗎?”
眾人一怔,面色古怪,心說這問題好沒意思,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事已發生,馬后炮作甚。
但齊平此前的表現,已贏得他們的信服。
大嗓門校尉想了想,搖頭:
“很難。一刻鐘前,大概就是槍響前后,即便走最近的路,也有些急。”
事實上,絕對的距離不遠,可問題是,這里是京都…建筑林立,不是草原,可以跑直線。
街道上還有人,也會影響速度。
“很難么…我知道了。”齊平忽然說。
眾人忽地生出不安,沒等詢問,便聽少年平靜開口:
“重來。”
景物變幻,一行錦衣緹騎,回到了內城街道上。
策馬疾馳。
齊平瞇了瞇眼,望向前方,太陽西沉,殘陽如血,路旁建筑坐標,為他提供了時間參照。
“三…二…一…”心中默數。
“砰!”
遠處,槍聲傳來。
眾錦衣大驚,彼此對視,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么。
“聲響在那邊!”一人模糊指向某方位。
卻無法確定具體。
上一次,他們也是這般,所以才耽擱了不少時間。
“跟我走!”
齊平一馬當先,大聲吼道,按照腦海中,想好的路線狂奔。
眾人一怔,下意識跟上。
“鎮撫司辦事!速速退避!!”
奔行間,齊平口含真元,舌綻春雷。
沿途,內城百姓聞聽,驚慌失措,朝街道兩側閃避,人群如潮水讓開。
一名校尉催動腰牌,一縷元氣蕩開,通知附近巡城禁軍,向此處集結。
這次,在齊平的帶領下,他們沒有浪費絲毫,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附近。
在通過某路口時,齊平朝前方一指:
“分出三人直行!余下的跟我來!”
話落,他輕扯韁繩,朝另外一條繁華街道趕去。
沒有遲疑,這一刻,雖滿心不解,可校尉們仍立即執行了命令…即便,他們彼此是平級。
“我們去哪?”裴少卿看向齊平。
后者面無表情,人在馬上,佩刀出鞘:“準備。”
眾人一愣,繼而拔刀。
旋即,他們撞入了熱鬧長街,民眾驚慌四散,齊平雙目如炬,死死盯著一側巷口。
忽而,視野中,出現了一個身披麻衣的高大男人。
披頭散發,行色匆匆,自巷中鉆出。
“林武!!”齊平大喝。
那男人本能扭頭,朝這邊望來,雙方隔著人流,遙遙相望。
憑借修行者的目力,齊平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臉龐。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棱角分明,半張臉殘留疤痕,給黑發遮掩著,眼神機警、冷靜。
彼此對視的瞬間,男人變色,沒有猶豫,伸手入懷,取出一物朝腳下炸開。
“彭!”
瞬間,濃郁的白煙彌漫開來,幾個呼吸間,便吞沒了周遭。
煙霧彈…齊平眼皮直跳,這個,在河宴時,他也見過。
“閃開!閃開!”
眾校尉回神,果斷下馬,沖進人群,試圖尋找對方,可男人丟了不只一枚“煙霧彈”…
很快的,半條長街白霧茫茫。
等煙霧散開,眾錦衣匯合,臉色都不好看。
“又讓他跑了…”齊平嘆息。
裴少卿看他,為什么要說“又”?
好吧,齊校尉說的,可能是算上前兩起案,可不是又跑了么。
恩,嚴謹些,是“叒”跑了。
眾人思襯。
這時候,大嗓門校尉三人聞聲,自巷中奔出,手里攥著破爛斗篷,見狀,有些愣神。
“鄭都司如何?”齊平問。
后者啊了聲,才搖頭:“死了。”
清冷的街道上,當齊平帶人第二次,返回案發現場,看到的,只有地上的兩具尸體。
馬又活了,大口喘息著。
鄭浩常躺在地上,死狀與上次無異,嘴邊沒有砒霜,衣襟沒有仇字。
顯然,林武提前察覺了危險,連字都沒來得及寫,就逃了。
那名校尉開始分析經過。
裴少卿悲憫地一掌送馬兒歸天,撿起那截弩箭:
“是軍中法器弓弩!”
行了行了,別水了…我知道了…齊平捏著眉心,有些煩躁。
鄭浩常還是死了。
回檔一次,并未改變他的結局。
但其實…是有希望的。
倘若…在上一次時間線,齊平不等眾人返回,在抵達現場的第一時間,進行回溯。
可以多爭取一點時間。
但他沒有那樣做,因為,倘若那般,他便無法解釋,自己為何能“預知”案發地。
所以,他必須等到槍聲響起。
在救下鄭浩常與保守秘密間,他選了后者。
齊平承認自己存在私心,如果面臨危險的是齊姝,他不會如此。
“接下來怎么辦?”有人問。
齊平輕輕嘆了口氣,說:“等。”
不多時,他等的人姍姍來遲。
自神機營返回,中途收到令牌求援訊息,匆匆抵達的余慶黑著臉: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