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營擔負“內衛京都,外備征戰”重任,駐地遠離城區,余慶從刑部衙門,趕往神機營,縱有馬匹代步,也耗了不少時辰。
抵達后,出示腰牌,得以進入,有軍官迎來,疑惑道:
“余百戶來我神機營作甚?”
余慶直言不諱:“因一樁案子,來找鄭都司問話。”
見軍官微微變色,他忙補救:“鄭都司并未犯事。”
你嚇死我了…軍官神情松緩,說道:“鄭浩常今日休沐,不在營內。”
余慶一怔。
一個月只休三日,這么巧,就給自己趕上了?
另外一邊,齊平領著一群錦衣,朝鄭浩常家宅趕去。
說來,一群人里,都不清楚其住址,還是找刑部的人幫忙問了,才得知。
“你在想什么?”裴少卿見他走神,問道。
齊平搖了搖頭,微笑道:“沒什么,就是,有點不安。”
“你覺得,那兇手會下手?不至于,鄭都司大概率在軍營內。兇手除非瘋了,才會闖軍營殺人。”裴少卿分析道。
旁邊,那名大嗓門校尉也笑道:
“說的是哩,再者,這天都還沒黑,照兇手以往的習慣,也該是夜深人靜時動手。”
其余人附和。
并不覺得,這時會出事。
理由也很充分,可齊平仍愁眉不展,聞言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
“在陳、王兩起案子中,兇手都未掩藏殺人痕跡,前者,故意將車夫打暈,留在巷中,后者…分明有完美的拋尸條件。
只要將王顯殺死,丟進桃川河,本不必引起如今陣仗。”
他解釋道:
“我當初,便曾與邢捕頭說過,兇手很可能是故意為之。
挑釁官府。
可如今看來,四個目標,才只殺了兩個,若我是兇手,必然會竭力掩蓋此事,避免另外兩人警醒,進行提防。
而以對方的謹慎,也不會想不到,血仇案鬧得越大,引來的官府勢力越強。
這種情況下,為何這樣做?”
眾人一怔,陷入沉思。
是啊,為何?
這無疑是極反常的行為。
齊平繼續道:
“另外,若當真與林國忠案有關,兇手為這一日,恐已準備好些年,這從對方殺人順序上,也得以體現。
而武功伯與鄭浩常的力量,不是秘密,兇手敢殺,就肯定有所準備。
如今此案鬧得人盡皆知,兇手若要動手,必不會拖延,很可能鋌而走險。”
裴少卿說:
“有道理,不過,你也不要過于憂心,余百戶只要抵達,告知鄭都司,兇手便無法行事。”
也許吧…齊平沒再說話,縱馬前行。
忽然,他眉心略有刺痛,恍惚間,眼前浮現腦內畫面:
沙漏下方,那桿沒精打采,萎靡不振的神符筆重新亮起,仿佛,恢復了能量。
與此同時,他生出奇妙感覺,好似,可以隨時將其具現于外。
“忍住,別多想。”齊平忙收斂心神。
這若是當眾拿出,可不是鬧著玩的。
沉悶的氣氛中,一行人終于抵達鄭府。
是個三進大院,很是氣派。
下馬叩門,很快有家丁開門,看到一群錦衣緹騎,嚇了一大跳:“各位大人…”
齊平板起臉來,以此掩蓋年輕帶來的威嚴不足問題:
“我等乃鎮撫校尉,奉命來此,有要事與鄭都司交談。”
家丁一愣,有些畏懼,不知該如何回答。
“門外是誰?”忽而,院中有女人聲音傳來,家丁回應了句,后者來到門前,緊張道:
“夫君不在府上,不知各位大人有何事。”
都司一職,屬中級軍官,論品級比眾人高,但鎮撫司兇名在外,鄭夫人也不敢怠慢。
“不在?”齊平松了口氣,心想,看來還在神機營,那就安全多了。
女人點頭:“夫君今日休沐,本該在府中歇息,午后說有事,出門去了。”
齊平愣了下,死死盯著她:“去了哪?”
“說是,去了武功伯府。”
眾校尉彼此對視,明白了什么。
“去了多久?可否說過,何時回來?”
齊平追問了幾句,得到否定答案,臉色很不好看。
裴少卿低聲說:“若在武功伯府,應該也無大礙。”
齊平心中卻愈發不安,看了眼天色,已近黃昏,略作猶豫,他沉聲道:
“走,去伯爵府!”
這個時辰,鄭浩常除非留在伯府用食,否則,定會離開,從此處往伯爵府去,若是運氣好,很可能中途相遇。
殘陽如血!
寂靜的街道上,只有戰馬粗重的喘息。
鄭浩常手持佩刀,死死盯著前方那人,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在邊軍的時候。
那時,他亦是一名悍勇的軍官。
刀鋒飲血,危險為伴。
只是…那終歸已是昔年,在京都這繁華富足之地,守在神機營中,安穩地過了十幾年。
年歲增長。
人也磨平了勇武與血氣。
他幾乎已然忘卻,游走于生死之間的滋味。
可此刻,他清楚察覺到了,那斗篷人,濃郁的近乎實質的殺機。
渾身氣機已被鎖定。
他要殺我!
這個念頭從未如此清晰。
鄭浩常緊握著佩刀,左手垂在身側,沉聲道:“你是誰!”
對方未曾說話,只是邁步走來。
不算快,可鄭浩常卻沒有逃離,或躲避,只因,過往的經驗告訴他,此刻若轉身,必死無疑。
狹路相逢。
兩人里,只有一個能活。
“你是林家人?不可能,林家人當年都死光了,你究竟是誰?!”鄭浩常咆哮,左手悄然挪到腰后。
可這時,對方卻動了。
斗篷人左手伸出,拔出一把樸刀,身體前傾,真元流轉四肢百骸,輕輕踏地,人如箭矢射來。
“喝!”
鄭浩常怒喝一聲,一刀斬出,真元流轉。
眨眼間,兩名武師近身搏斗。
速度極快!
極猛!
鐺鐺鐺…金鐵刀劍急促碰撞,仿佛狂風驟雨,生死之間,鄭浩常全無保留,刀法配合真元,一口氣斬出無數刀。
這是他成名絕技,一門以“快”為核心的武技。
然而,令他恐懼的是,斗篷人竟同樣施展出一門快刀,比他更快,更狠,更舍生忘死。
“鐺!!”
眨眼間,兩人交手數十回合,鄭浩常被震的虎口撕裂,口溢鮮血,連連后退。
狼狽不堪。
似乎全無還手之力,被對方全面壓制。
可也就在后退這一剎那,他的左手終于自腰后拔出一把火器短槍。
很短,比齊平在河宴用過的,還短了一截。
他的臉上,浮現一絲冷笑,槍口鎖定斗篷人,扣動扳機。
“砰!”
火焰炸開,金屬彈丸旋轉飛出,如此近的距離,他有信心,將對方擊斃。
然而,幾乎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斗篷人仿佛早有預料,亦或者,對這一場戰斗,預演了無數次,手中樸刀提早伸出,一抖,抬高了槍口。
欺身上前,右手的匕首割開了鄭浩常的喉嚨。
后者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
用最后的力量,撕碎了對方的斗篷、面罩,終于看清了兇手那張丑陋的,扭曲的,充滿快意的面龐。
兇手嘴唇翕動,沒有說話,但鄭浩常仿佛“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你太慢了。”
不遠處,街道上,一隊錦衣緹騎策馬狂奔。
突然,他們清楚聽到,前方傳來槍聲。
齊平臉色一變:“糟了!”